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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至二月,仲春。

溫嫽在燕城已經待了快一個月。

這期間她很少見到羌申,他自那日從院中離去後就早出晚歸,她基本看不見他。時常,還足有大半個月,他直接落腳在司馬府,連羌府他最親近的隨從也見不到他。

溫嫽的事便一直耽擱著,沒能有議定的時候。

直到二月初四這日傍晚,溫嫽見到羌申的人影,他似乎終於來找她說住處的事。

聽到他在門外有聲音的那刻,溫嫽趕緊步至門邊來見。

“先生。”

羌申不知為何,見到她的第一刻,神態中卻頗為複雜。溫嫽還隱隱察覺,他皺了皺眉。

這是?

溫嫽眨眨眼睛,想了想,先把人迎來落座,輕聲,“先生屋裡落座。”

羌申倒也點了頭。

但坐下後,他要提的卻和住處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倒是忽然從袖中掏出了封信,並朝她這邊遞來,示意她看。

溫嫽:“……”

她能看?

慢了幾息,才雙手接過來。

羌申:“裡面的內容你且好好瞧一瞧。”

溫嫽莫名覺得他說完後就有種嚴肅的感覺。

“……好。”心臟無意識中已經微微提了。

一目十行掃過,溫嫽的手指一個僵硬,不小心把信紙撕破了一角。

面色微微皸裂,久久盯著信上的每一個字看。

好半晌,嗓子都僵了,發不出話的看向羌申。

怎麼會。

羌申把她所有的神態都看在眼裡。

所以,信中的事,她應該是不願意的。

其實,回來的路上他便已經猜到她的態度。

但這事不是她對他表了態度就行的,也不是她在他府中說一句不願就行的。

這其中牽扯不少。

羌申道:“如你信中所瞧。”

“上回的一位信使……再度抵達司馬府,欲向主公求娶美人。”

美人便是溫嫽。

上回恰好會畫的那位使者回去後向桓預一提,桓預思忖幾番,讓手下謀臣尋了幾個治下容貌出色的美人,便於臘月下旬再次出發北上。

北上時,因桓預一個很受寵愛的兒子一次無意之中瞥見了畫中的溫嫽,受這個次子的百番痴纏,桓預便又吩咐信使,讓他抵達燕城時,打聽打聽溫嫽可有被謝屹支收用,若有,這事便算了,但若是無的話,那就拿出這封桓預親筆所書的信,向謝屹支求個成人之美。

使者今日剛至,便已打聽到謝屹支後宅依舊無婦,便放心大膽的把信拿了出來。

信轉了一手又一手,最終到羌申這。

羌申望向溫嫽,“你需去一趟司馬府。”

對方既提了,總不好讓使者連她的面都見不到,無論如何,她都得過去一趟。

過去之後……之後會怎麼樣羌申一時也無法下定論,還待走一步看一步。

溫嫽的胸口微微起伏。

是想事情想的,也是不知不覺呼吸已經急促。

有種像熱鍋上的螞蟻的感覺。

她怎會想去桓預之地,並糊里糊塗的就被對方求了過去?

眼睛抬了抬,下意識輕聲問羌申,“大司馬……可是已經答應?”

他要是一口就應了,那她不是成了困獸……這讓她的處境太難太難。

這倒是無。

羌申:“你非司馬府之人,大司馬不會不問而應。”

如此。

唯一能讓溫嫽鬆一口氣的事。

在她的背後,僅僅剛剛問話的片刻而已,已不知不覺滲了一大片的冷汗。

下意識調整一下身軀。

調整的同時,溫嫽垂了頭直言不諱,“先生,溫嫽不願。”

她不願意被這位使者代桓預次子求娶。

“望先生代為告知使者。”

羌申看向她,心道果然。

她的不願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但這事複雜就複雜在,不是她僅僅一句不願就能解決的。這一句不願,也不是他代為傳了告訴桓預使者,就能結束的。

她必須去一趟司馬府。

她的不願,她要讓信使消了要帶她回桓預之地的念頭,一切得她自己去辦。

羌申也直接點明瞭這事,“此話需你親口對主公說,也需你親口對桓預使者說。”

需她親口……溫嫽慢動作抬了頭,望來。

羌申的視線望向門外,“溫嫽,要脫困,得你自己來。”

相信主公也是這個意思。

溫嫽抿了抿唇。

抿唇不是因為懼怕面對對方,溫嫽是有點怕去了就回不來了。

真回不來,她如何是好。

溫嫽聲音發啞,問:“先生,那我今日可還能回來?”

在這件事上,羌申是能給她保證的,點頭,“能。”

求娶的事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定下的,今日她肯定能回來。

那好,溫嫽握緊了雙手,臉色恢復正常,“好。”

“我隨先生過去。”

……

去司馬府的路上,溫嫽獨坐一乘輿,垂眸苦思。

時間隨著車軲轆宣告明轉的很漫長很漫長,但,也就那麼一個恍然的功夫,卻又感覺太短太短,溫嫽心中才斟酌出一個端倪,還沒來得及細思,便覺乘輿停了。

溫嫽的心也停了一拍,下意識正襟危坐著,屏息面對外面過來的腳步。

是一僕婦靠近了,隔著車壁對她低語,“姑娘,已至司馬府。”

溫嫽閉閉眼。

下一息後,又掛上最自然不過的面色。她彎腰輕移,邊起身邊回應:“好。”

溫嫽下到地上後,不由自主抬頭看了看跟前古樸厚重的司馬府大門。

鋪面而來的沉重之感,僅僅站在這,便似乎已覺肩上有什麼東西讓人承受不住。

溫嫽又變成垂眸,只跟在羌申身後走。

……

司馬府佔地有數十畝,分衙署機關,又闢內府外府。溫嫽被帶到的地方尚處外府,未近司馬府內門。

謝屹支看到她的那刻,未說什麼,只平平抬手,讓她和羌申起來。

謝屹支大概也能猜到溫嫽是個什麼意思,不過他還是按流程問了一句。

頗有力量感的下頜抬了抬,黑眸氣勢依舊,“桓預使者有意求娶,可願?”

溫嫽秀長的脖子微微弓了,答:“回大司馬,溫嫽不願。”

行,謝屹支也不贅言,在這件事上他要看的,也是別的。

瞥瞥羌申,說:“帶她去見桓使。”

羌申垂首作揖,“是,主公。”

……

溫嫽沒想到最難纏的反而是這個桓預使者。

她言不願,他卻固執。

“主公來時,命某為二公子帶聘金百金,另備大雁,信書,玉帛無數……而你……卻不願!”

使者皺眉,拔高了聲音。

又發出一聲冷笑,面無表情,“莫非,姑娘還覺桓公次子,配不得你?”

荒唐!

豈有此理!

使者的面上染了威色。

溫嫽說實話被他的態度弄得有點心塞。

片刻後,又見他忽然面向羌申,直接越了她不顧她的感覺,直接和羌申對話了,“羌公,主公真心交好之意,你早已知曉。這位美人,便請大司馬憐我家二公子情深,允某帶其離去!”

勢在必得的態度。

羌申眯了眯眼。

溫嫽深吸一口氣。

此人,當真咄咄逼人。

忍不住又深吸一回撫平心裡發塞的感覺,忽而,她看向旁邊那四位女子,這些便是桓預叫使者送來的美人。

她來時聽羌申的意思,大司馬沒有留下她們的打算。那大司馬要拒絕,肯定也要理由。

溫嫽望她們數息。

她自忖,可以成為謝屹支拒絕這些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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