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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淑芳想問那酒店的設計方案怎麼樣了,想了想又沒有問,張晨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和她說,那個方案,還沒有訊息。

顧淑芳莞爾一笑,自言自語般說:“不急,會透過的。”

她好像是在安慰張晨,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張晨看她那神情,不由得笑了起來。

看到了張晨笑,顧淑芳似乎鬆了口氣,她輕聲問道:“你怎麼了?看上去好像不太好,是碰到什麼事情了嗎?”

張晨搖了搖頭,他說沒有,只是有點累。

“那我們喝一點酒好嗎?酒能夠解乏。”

張晨說好。

顧淑芳站起來,去櫥櫃裡,拿了一瓶紅酒,和兩隻杯子,酒是未啟封的,她還一起拿來了一個開瓶器,張晨想幫著開酒,顧淑芳說:

“我可以的。”

她很熟練地把酒瓶開啟,給張晨和自己斟了酒,她的手勢輕盈,很優雅地起落,看到張晨看著她,顧淑芳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輕一笑:

“我一個人,可不喝酒,你看我開酒瓶的動作很熟練是不是?你忘了我可是服務員出身。”

張晨笑了起來:“我還真的忘了。”

顧淑芳輕輕嘆了口氣:“可惜沒有冰塊。”

張晨說,沒那麼講究,我平時都不喝紅酒。

“那你喝什麼?”

張晨說啤酒。

顧淑芳鬆了口氣,她說:“幸好,你沒有喝那個,據說,海城的男人都喜歡喝什麼大……,小……哈哈,真是惡俗!”

顧淑芳說到大什麼小什麼的時候,還皺了皺眉頭,一臉的鄙夷,張晨知道她說的是大小壯陽酒。

顧淑芳把一個個砂鍋的蓋子和扣在盤子上的盤子拿開,每拿開一個,她就用蘇州話說了一遍菜名,再用普通話說一遍,張晨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當服務員養成的習慣。

顧淑芳說蘇州話時很好聽,很軟很糯,還有一點點的嗲。

顧淑芳做的菜,色澤亮麗,看上去很誘人,兩個砂鍋,一個是母油船鴨,一個是響油鱔糊,三隻盤子,一隻是櫻桃肉,一隻是碧螺蝦仁,蝦仁是買了新鮮的基圍蝦,自己剝的,還有一隻是南乳空心菜。

顧淑芳說:“可惜,這裡買不到桂魚,不然我可以做松鼠桂魚。”

張晨知道顧淑芳說的桂魚就是鱖魚,“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這種魚在永城也很多,菜場裡多的是,肉質細膩,很好吃,張晨不知道在海城竟然買不到鱖魚。

“不過,會有機會的。”顧淑芳補了一句,“大領導到海南來的時候,望海樓會空運鱖魚過來,我們江南人,還是習慣吃淡水魚,不是嗎?”

“我都可以,我覺得海里的魚也很好吃。”張晨笑道,“所以我大概註定當不了大領導了。”

顧淑芳也笑了。

她每一樣菜,挾了一點,放在張晨面前的小碗裡,催促道:“你快嚐嚐。”

張晨嘗的時候,顧淑芳雙手握拳,放在胸前,兩眼死死地盯著張晨,就像一個等著老師判題的學生,她看上去很緊張,臉上都緊張出了一絲的紅暈。

張晨每樣都嚐了,叫道,好吃啊,淑芳姐,你要是不說,我不會以為你是服務員出身,我還以為,你是廚師出身。

顧淑芳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她說,那個人,人不怎麼樣,但作為廚師,還是很厲害的,這麼多年,我聽也聽會了。

張晨知道她說的是符總,符總在這方面的厲害,張晨是親眼所見的,只是張晨奇怪,這麼多年,你們都不生活在一起,你又是怎麼聽會的?要聽,那也是你們剛結婚的那幾年吧?

“你要是喜歡吃,就每天早點回來,我天天做給你吃,一個人吃飯,都不知道做什麼好。”顧淑芳說,停了一下,她又說:“也很悶的。”

張晨趕緊說不行不行,那太辛苦淑芳姐了,再說,我也不能天天早回來,現在商場這邊開始裝修了,我晚上也要在那裡盯著,畫畫,只能用業餘時間。

張晨這話,當然是託詞,工地上現在還沒有什麼需要他每天晚上盯著的,只是這每天的回來吃飯,一旦變成日常,不僅不太好,也會很快成為兩個人的負擔的。

顧淑芳說:“好吧,那我等你,我睡得很遲的。”

張晨舉起了杯,和顧淑芳說:“好,我儘量早點畫完,謝謝淑芳姐的晚餐。”

“謝什麼,做幾個菜,輕輕鬆鬆的事,又不吃力。”顧淑芳也舉起杯子,和張晨碰了碰。

兩個人吃完了飯,顧淑芳和張晨說,你先去客廳坐坐,休息一會,我這裡很快就收拾好。

張晨想幫忙,顧淑芳說不用不用,一點點活,兩個人還亂了,你過去坐吧,要喝茶,自己倒。

張晨說好,他走出了餐廳,穿過那片牡丹花,到了客廳,看了看昨天畫的部分,也沒有什麼需要修改的,他開啟油畫箱的三隻腳,立好,再開啟箱蓋,用刮刀把調色盤清理乾淨。

張晨有個習慣,他總是喜歡第二天清理前一天的調色盤,這樣清理的難度增加了很多,那個畫家因此罵過張晨幾次,但張晨都改不過來,他也只好隨他了。

張晨覺得,一邊清理調色盤,一邊看著自己前一天的工作,這時候大腦特別興奮,很像是田徑運動員起跑前的熱身。

張晨很享受這個過程。

做完了這些準備動作,張晨回到了客廳門口,倚著門,看著斜對面的餐廳加廚房裡,顧淑芳忙碌的影子,女人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特別是她輕手輕腳的時候,會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顧淑芳做什麼,那動作似乎都很優雅和輕盈,看著她做事,是一種享受。

餐廳暖黃色的光,在她白皙的臉上和手上盪漾,散發出一種讓人痴迷的光暈,這種光的效果,很像是馬奈畫酒吧女招待,或德加畫芭蕾舞女時感受到的,張晨考慮,下一幅是不是該畫顧淑芳在餐廳裡的畫,畫面帶有強烈的動感和複雜的各種光線明暗的變化。

不過是十幾分鍾,顧淑芳就把餐廳裡收拾好了,所有的杯盤碗筷都清洗乾淨迴歸原位,她走了出來,走到門口,看到張晨看著這邊,顧淑芳忍不住笑了一下,她這一笑,正在門裡門外半明半暗之間,張晨看著心動了一下。

他想叫顧淑芳停下,顧淑芳已經順手把餐廳的燈關了,張晨輕輕地嘆了口氣。

顧淑芳走近前來,她問張晨:“你是要繼續休息一會,還是開始?”

張晨反問:“你累嗎?不累我們就開始。”

顧淑芳輕輕地一笑,她笑起來的時候自己心裡咯噔一下,她暗自罵了一句要死,你怎麼這麼喜歡笑啊?

她覺得從昨天到今天,自己笑的次數,比這十幾年加起來的都多。

顧淑芳走過去,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不用張晨吩咐,她就擺出了和昨天一模一樣的姿勢,雙手抱在胸前,眼睛裡露出冷漠而又不屑的神情,張晨看到她這個樣子,猛地就想到了今天早上,她站在臺階上的情景。

兩個人好像都已經把這件事忘了,他們連想也沒有想到過要提起,要不是這個熟悉的動作,勾起了張晨的回憶,這個場景,可能真的就隨著時間消逝了。

可能是喝了點酒的緣故,顧淑芳的臉上,有一點紅,這一抹的紅色很漂亮,就像是畫國畫的時候,一點淡淡的胭脂紅,在生宣紙上洇開,這種紅,是從顧淑芳的面板深處滲出來的。

但這紅色,和顧淑芳臉上的表情不對,也不是張晨想畫的,張晨走近顧淑芳,仔細地看著她臉頰上沒有潮紅的部分,這部分的顏色,才是張晨需要的。

顧淑芳看張晨走近,盯著她的臉仔細地看著,顧淑芳畢竟第一次當模特,有點緊張起來,她想說,看什麼,都已經老了,有皺紋了。

她看看張晨,又沒有說,她看到張晨的目光是冷靜的,專注的,她知道他是畫進去了,或者說是看進去了,這時候,他在看的不是一個女人,就是一雙皮鞋,一個蘋果擺在這裡,他也會是一樣的目光。

但這種專注和認真的目光與姿態,是吸引人的,讓時間飛速地倒流,讓顧淑芳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時代,她聽到自己心底,發出了一種幽怨又滿足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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