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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知意神色不自然的抿緊唇,默默的將腳縫裡夾著的一片樹葉給抽出來,皺眉看了眼自己的腳底,沉聲道:“腳底踩了尖石枯枝,你這裡有傷藥嗎?”

她話剛落,屋門被人扣響,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公子,是我。”裴清允的貼身小廝一塵手中正端著一隻盛了乾淨熱水的銅盆,滿目困惑。

他不過是去給公子打個熱水,怎得門還被杵上了?

一塵正好奇著,裴清允已走去屋門後卸掉了門杵。

一塵神色愉悅,開口道:“公子,水打——”話未說完,一塵就看到了他家公子身後正立於檀木桌旁的一位——姑娘!!!

一塵端著銅盆的手一時失力,差點沒把銅盆給摔了。

震驚訝異之餘,他心中暗暗道:老夫人給公子安排姑娘,都安排到普山寺裡來了?

可是又不對。

眼前的姑娘身上穿的是他家公子的外袍,青絲溼漉的垂在肩上,整個人顯得狼狽,老夫人最是注重容止,不會如此安排。

一塵這樣想著,裴清允示意他將熱水端去給慕知意。

隨後,他走至書案後的木櫃裡取出一隻紫檀木匣,取出一小罐傷藥擱在慕知意身前的梨檀木桌上。

慕知意在長木椅上坐下,雙腳從地面騰空的一瞬才感覺到腳底火辣辣的疼,垂眸去看,腳底汙泥與血混合,不堪入目。

一塵側著眼睛將銅盆放在她腳邊,低聲道:“姑娘先用著,我再去打熱水來。”說完,直接去到淨室取了只木桶出來。

慕知意對他道了聲謝,隨後自顧自的拿乾淨絹帕清理腳上的汙泥,待清洗乾淨,腳底滲人的傷口才如拔開雲霧一般顯現出來。

普山寺的後山路面不平,石子頗多,偶有尖利之物,她跑來的這一路不知踩上了多少,白皙柔嫩的腳底紅腫一片,鑽心的疼!

有尖利石子和細長尖刺還嵌入血肉中,慕知意倒吸了口涼氣,想要上藥止痛只能先將利物自腳底拔出,而腳底又是最為細嫩之處,她咬了咬牙,‘嘶’的一聲,一根尖刺被她拔出。

疼的她秀眉凝成一團。

她是打算著一鼓作氣,直接全給拔了上藥的,將手中尖刺放在桌面後,忍著痛低頭就要再去拔,卻突然眼前一黑。

腦袋晃了幾晃,‘砰’的一聲趴在了梨檀木桌上。

她倒在木桌上的動靜實在不算小,加之屋內靜謐,正坐於書案後拿剪刀整理紗布的裴清允抬眸朝她這邊看過來。

被寬大衣衫包裹住的人兒如同一團小小的草蘑,斜靠在檀木桌上,像是——睡著了。裴清允眉心微凝,放下手中物什站起身,語氣平和喚她:“郡主?”

趴在那裡的一團一動不動。

裴清允朝窗外看了眼,雨勢依舊急促,未有絲毫停歇,他抬步走上前,鳳眸低垂,在慕知意臉上掃過。

不像是中了蛇毒。

隨後,他抬起慕知意的手腕,正欲給她搭脈,眸光不可避免的落在她盤於膝上的腳心處,手上力道鬆開。

在她腳心冒血的地方淡淡掃了眼。

她竟真的暈血。

裴清允抬手取一隻玉盞,好在茶壺裡的水已然冷掉了,他倒滿一杯,對著慕知意側趴著的面頰潑了上去。

冷水落上去的一瞬,慕知意凝眉,口中不滿的哼哼著什麼,感覺到臉上溼漉漉的,烏眸睜開,正要開口罵人,抬眸間對上裴清允清潤卻透著疏離的眉眼。

慕知意坐直身子,生氣道:“……裴懷瑾,你潑我做什麼!”

裴清允將手中杯盞輕放下,修長指節扯起慕知意身上寬大衣袍的一角,動作不疾不徐的將她腳心的血跡遮擋,語氣平和道:“莫再暈過去了。”

慕知意:“……”

明白過來裴清允為何拿冷水潑她,慕知意心間的火氣消了些許,還是皺著眉頭扯起衣袍擦了擦臉上的水珠。

適才一時情急,她竟是忘了自己暈血,血水和泥土混在一起時對她倒無影響,可這尖刺一拔,鮮血汩汩的往外冒。

如此,這腳上的傷是不能再清理了,可是,腳心現在火辣辣的。

好疼!

她的右腿盤在膝上許久,有些痠麻,輕輕的往下放,待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抬眸間看到裴清允正坐在書案前,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隻通體黃色毛髮的畫眉鳥。

他鳳眸低垂,神色溫和的正在給那隻畫眉鳥的腿上藥。

應是雨天沒能回到家受傷了。

畫眉鳥在他手中很乖,小小的一團,裴清允動作輕柔,目露慈悲,用指腹一點一點的把傷藥塗抹在畫眉鳥的傷口處。

慕知意眸光直直的看著,下意識往自己的腳上去瞧,適才她不是沒有想過讓裴清允幫她把腳心的尖刺石子給拔出來。

只是顧慮到男女有別,她才忍著疼痛沒開口。

現在看著眼前這副景象,慕知意眉尾揚了揚,倒也不是不能讓他相幫,窗外還在落雨,裴清允的侍衛去了她居住的院中。

不知碧荷採蓮何時才能回來。

她總不能一直任由腳心淌血,這山中不比京城,常有毒物,若再不處理傷口,沒準會感染,輕則十天半月的不能下榻走路,嚴重了沒準腳都能廢!

慕知意看了一會兒裴清允為畫眉鳥上藥,隨後嗓音溫和道:“佛家常說眾生平等,裴樞相年少時曾入佛門,當生了一副慈悲心腸,我這腳疼的厲害,不如——也幫我上上藥?”

慕知意問的坦誠,眸光在畫眉鳥身上停了瞬,既然眾生平等,那便暫且不提男女大防。

此時屋內只他們二人,裴清允自然是聽到了她的話,繼續給畫眉鳥上著藥,未曾抬眸,語氣平靜道:“可裴某如今已還俗,不再是佛門中人。”

他尾音落,抬眸朝慕知意看過來,深井無波的黑眸閃過一抹不可察的冷意,不知是對慕知意的那句‘慈悲心腸’亦或是‘曾入佛門’心生不滿。

慕知意雖是離得他有些距離。

卻還是看到了。

她在心中想,難不成當初裴清允真的是被他祖父強逼著給送入普山寺修行的?可他若當真不喜,又為何常來普山寺居住?

慕知意不再提及佛門,只道:“……本郡主都不在意,裴樞相在意什麼。”普山寺本就是清靜之地,他們居住的位置又是後山。

無須顧忌。

裴清允未回她的話,取來適才剪裁好的紗布,將畫眉鳥的傷口細心的包紮著,生怕會碰疼了它一樣。

慕知意:“……”

果然不能指望別人,她闔上眼眸,心中提了一口勁,早點拔出上了藥,就少受些罪,摸索著一邊拔,一邊口中發出‘嘶嘶’的叫聲來緩解痛感,時而還要痛苦的凝眉‘啊’上幾聲,待她將右腳底的利物全部拔出時。

本是坐於書案前的裴清允不知何時已撐傘去了院中。

慕知意:“……”

吵到他了嗎?

她抬眸朝屋外望去,透過半敞開的屋門,裴清允長身玉立,手撐一把繪竹油紙傘立在院中那棵高大的菩提樹下。

屋內光影滲出,將他的身影拉長,與這暗夜深深的孤寂相融。

雨珠綿密,夜風微寒,慕知意張了張唇,想開口喚他進來,又怕自己實在忍不住再吵到他,思忖一二,換了只腳。

先把腳底的利物拔出來再說。

一盞茶的功夫後,慕知意費了好些功夫終於把九顆石子與八根木刺從腳底拔出,而她的一雙腳也已然紅腫的像根大蘿蔔,畢竟是生養在高門世家的女子,肌膚如水,如春日含苞的花瓣,經受不住這樣的磋磨。

待摸索著將血擦乾淨後,她才朝著院中那道如松如柏的身影處問道:“裴樞相,我需要紗布,你能幫我拿一下嗎?”

慕知意的嗓音有些溼潤,隔著油紙傘上的滴答聲落入裴清允耳中,他聞言身影微動,隨後收了油紙傘走進屋來。

將為畫眉鳥包紮剩餘的紗布遞給慕知意時,他雖有意避著,眸光還是不可避免的留意到了慕知意正在汩汩冒血的腳心,遞出去的紗布又被他收了回來,清潤溫和的嗓音自慕知意頭頂傳下:“郡主稍等。”

隨後,慕知意就看到他走向書案後擱置銅盆的位置,用清水淨了手,取出一條白色絹巾,又走了回來。

慕知意不太確信的問他:“裴樞相要幫我上藥?”

裴清允淡淡‘嗯’了聲,神色平和,氣度清冷,垂眸看向慕知意時,依稀可見適才她拔利物時眼角的緋紅,他語氣依舊很淡,反問她:“郡主不是想讓裴某相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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