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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變法時曾規定“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為私鬥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

私鬥,是秦國明令禁止的行為,一旦犯錯定懲不饒。

只要雙方動了手,不管誰輸誰贏,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至於對雙方的處罰,並不以傷勢來判定,而是根據性質來判決。

比如,兩人鬥毆,你就算下手兇狠,不僅打人,還咬斷對方的鼻子、耳朵、甚至是手指或著嘴唇,都只會判你一個“耐刑”,也就是拔光鬍鬚、鬢髮就算了。

但若是你敢將別人捆起來,還惡作劇似的扯光別人的眉毛鬍鬚。哪怕你沒有毆打過對方,但不好意思,你都得被罰作城旦,加入無限期的工程大隊,日夜不停的去修城牆造宮殿。

另外,如果拔劍,或者用其他帶鞘的武器如鈹、戟、矛等進行鬥毆,哪怕沒有傷人,也都會被拉去當城旦終生改造。

涉間和西乞孤的行為就屬於私鬥罪中較輕的一種。

按彼時的情況,罪在涉間,只要西乞孤不還手,轉身上告,他就不會有罪,但可惜西乞孤本能的還了手。

不管對錯,只要還手,就是互毆。

當兩人重新回到屋舍的時候,涉間走在前面,神色淡然。

他臉上的巴掌印已經消了,樣子和之前差不多,惟一的區別就是他兩鬢的頭髮被剃掉了,但這對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來說,好像並無大影響,那點發量,半個月就長起來了。

走在後面的西乞孤就大不一樣了,他之前唇上和下巴上都蓄有鬍鬚,兩邊鬢髮更是旺盛濃密,頗有一番官相。如今卻成了光溜溜一片,整個人看上去比以前年輕了好幾歲。

但他的精神卻比剛才差遠了。

西乞孤低著頭,捂住臉,灰溜溜的爬到土臺角落裡。

臉靠牆壁,背向眾人。

門口,梁廣的身影出現。

他瞪了一眼屋中眾人,低吼道:“兩人私鬥,已按照律法處以耐刑。二三子都記清楚了,若再有人敢犯,定嚴懲不饒。下一次,就不是耐刑這麼簡單了。”

“唯。”

眾人連忙應聲。

梁廣轉頭看向柱:“你叫柱是吧。伱來做庚什的什長,管好他們,明天日出時外面集合。”

“唯。”柱欣喜答應。

梁廣又看向趙佗,在他略顯年輕的臉上猶豫了下,道:“你來做伍長好了。”

“唯。”

趙佗亦開口應道。

這是一個很理想的結果,趙佗沒有服過更卒役,也沒經受過專門的軍事訓練,若是來做什長反倒顯得經驗不足。如今給柱打下手,倒是可以多加學習。

其他人也都很高興,性格憨厚耿直的柱,可比西乞孤好上太多。

趙佗不由看向涉間,見他已經自個兒睡了,不由在心中感嘆。

這小子果然不可小瞧,是那種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角色,頃刻間就把西乞孤的什長之夢給廢掉了。

經過這事一鬧,大家都倦了,相繼進入夢鄉中。

此起彼伏的鼾聲裡,夾雜著一聲聲抽泣。

到了第二日,天還未亮,眾人便在柱的催促下起身,在屋外集合。

西乞孤落在最後面,面無表情,但趙佗注意到他偶爾看向涉間的眼神,充滿怨恨。

這傢伙很不甘心,恐怕會找機會報復。

但趙佗不怕,如今他是伍長,有權利懲罰手下士卒。

他可以好好調教對方。

隨著集結的命令下達,營寨中士卒開始整編。

五人為一伍,十人為一什,五十人為一屯,百人……

在一位二五百主的率領下,上千士卒按照相應的隊伍走出營寨。

與此同時,整個關中地區的各處官道上都有士卒在行軍。

從高空往下看,他們彷彿一條條黑色的溪流,共同向著藍田的方向匯聚,他們將在那裡變成洶湧的浪濤,然後向著燕趙之地奔湧,最終席捲整個北方。

藍田大營,是秦都咸陽的門戶,亦是秦國東出的渠道。

受到徵召而來的關中士卒在這裡聚集,在餘下三天的時間裡進行再次整編和基礎的行軍訓練。

戰爭,貴在陣型號令,而行軍的基礎,也在行伍佇列之間。

兵何以為勝?

以治為勝!

所謂治者,居則有禮,動則有威,進不可擋,退不可追,前卻有節,左右應麾,雖絕成陳,雖散成行。

與後世一樣,秦軍對這些新卒的訓練亦是練習站隊和行進。

前進、後退、止步、左轉、右轉……

因為上過戰場的老卒大都在王翦軍中,這一批支援部隊裡雖然也有柱這樣的老兵,但大多數都是新人,一些人雖在更卒訓練裡練過陣型佇列,但新兵之間的配合還是很難,三天之間整個藍田大營裡都充斥著各種呵罵聲。

但在辛屯,屯長梁廣卻注意到,庚什那個名為趙佗的伍長十分機靈。

他學習佇列操法十分迅速,像左轉右轉之類的高難度動作竟然是一遍就會。

而且還用了一些奇怪的技巧讓庚什其他人都快速熟練了隊伍行進。

似乎連那個什長柱都對趙佗言聽計從。

相比辛屯其他四個什的混亂不堪,頗有秩序的庚什簡直是鶴立雞群。

“此子不錯。”

梁廣心中暗暗記下。

要知道作為屯長,他如果想要在戰爭中升爵,依靠的不再是單個首級。

《商君書》有言:其戰,百將、屯長不得,斬首;得三十三首以上,盈論,百將、屯長賜爵一級。

每一次戰鬥,百將屯長必須得到敵人首級,而若想升級,至少需要三十三個敵人的腦袋才行。這已經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是整個集體的功勳。

作為屯長,手下有能力的人自然越多越好。

三日時間一過,進入新的月份。

初一,大軍自藍田軍營中開拔,如同一條黑色的長蛇,向著北方蜿蜒而去。

……

燕國,薊都。

燕王宮。

“都是荊軻,都是他的錯!”

燕丹憤怒的來回踱步。

“這該死的荊軻,竟敢私殺秦舞陽。要不是他私自行事,這次刺殺定會成功!”

燕丹越想越氣,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豎子荊軻,壞我大事!”

“秦舞陽十三歲便能當街殺人,若是跟著上殿,此事定然功成。這該死的荊軻竟敢殺了秦舞陽,換上一個什麼高佗,結果被那豎子將此事告發,吾恨矣!”

“恨矣!”

“夠了。”

王榻之上,燕王喜冷冷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此事既已發生,恨之無用,還是想想如何對付那王翦吧。”

燕丹冷靜下來,道:“趙嘉那裡已經回信,他會率軍親至,與我燕國共抗王翦。”

“遼東那邊呢?”

“父王,遼東邊軍也已經在路上了,要不了多久就會趕到。”

說到這裡,燕丹臉上重新出現自信的神采,他冷笑道:“只要再徵發國中男子,我燕國頃刻間就能聚兵數十萬,那王翦以疲憊之卒,想要滅我燕國,沒那麼容易。”

“嗯。”

燕王喜微微頷首,臉上看不出表情。

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在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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