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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玉竹便將崔駙馬與常公公的對話,原封不動告訴給了沈靈犀。

沈靈犀忖度一番,直接去了東廂房。

只是,楚琰並不在房間裡。

許是他臨走之前有交代,在院中當值的繡衣使上前道:“姑娘若是找殿下,請跟我來。”

沈靈犀想了想,提步跟了上去。

繡衣使帶著她走出院門往東去,穿過一個草木茂密的小花園,便是公主府最東側的圍牆。

高大圍牆的角落裡,一扇不起眼的木門掩蓋在藤蔓之下。

木門半開著,透出一點亮光。

沈靈犀穿過木門,便看見一條曲徑蜿蜒在草木中。

沿路有十來個繡衣使,神情肅穆地提著風燈,釘子似的釘在兩側。

轉過小徑盡頭的假山,入目便是一幢三層的閣樓拔地而起,閣樓每一層的房簷下,皆掛著一排紙紮的黃燈籠,燈上還用硃砂畫著符咒。

燈籠在夜風下搖曳,好似有人在招手。

是鎮魂燈。

這是安王府。

那幢閣樓便是安王上吊自盡的地方。

沈靈犀沒想到,從長公主府的角門出來,竟離那幢閣樓如此之近。

繡衣使在前面領路,帶著她上了閣樓。

與上次不同,閣樓上用白燭點了燈,空無一物的閣樓,因著昏黃的燈火,在夜色中更顯孤寂冷清。

此時此刻,沈靈犀再駐足此地,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心疼。

她實在無法想象,安王那個心思純淨的少年,在死後這兩年裡,每一日都是如何熬過這些無盡長夜的。

楚琰就站在西側的欄杆前,身穿一件月白襦袍,墨髮用白玉簪固定,長身玉立,闃寂無聲。

他的氣色,看上去比前兩日好一些。只是眉宇之間,尚還有幾絲虛弱的疲憊。

乍一看去好似又變回了“寧六郎”,只不過比寧六郎多了幾絲清貴疏離的氣質。

前夜與長公主的那番談話,好似對他沒有產生半分影響。

當時哪怕是聽聞皇帝這幾年,曾三次想要改立儲君,他連眉頭都不曾蹙一下。

沈靈犀不禁有些好奇,在這位皇太孫心中,究竟是根本不在乎儲君之位,還是覺得無人能從他手裡奪走這個位子。

似是聽見沈靈犀的腳步聲,楚琰轉過頭來,目光與她相接,清冷的星眸閃過一抹訝色。

只是隨即,這抹訝色便被亮光所取代,“你來的正好。”

他指骨微曲,漫不經心朝沈靈犀勾了勾,示意她走近,目光凝視著欄杆角落,骨節修長的手指,輕點先前曾被沈靈犀發現的印子,“你仔細瞧瞧,這印子有何不同。”

沈靈犀目露疑惑之色,將一旁燭臺上的燈燭拿起來,俯身仔細觀察。

那是鉤爪的痕跡,先前她曾摸到過。

只是,今日拿燈燭照亮以後,沈靈犀才發現,這痕跡與尋常的鉤爪並不相同。

中間的鉤爪印子要比兩邊的更深,便意味著鉤爪中間的爪子更鋒利。

沈靈犀見過這樣的鉤爪,不僅能用它飛簷走壁,還可用來殺人。

是雲國死士慣用的兵器之一。

長公主的武婢,絕不可能是雲國人。

也就是說,將玉竹的屍塊拋進安王府的人,確實並非長公主的人。

楚琰的視線,一直落在沈靈犀的側臉上。

見她澄澈的眼眸裡,盡是恍然之色,便知道她已勘破其中的玄機。

她會操控屍身,還一眼就能識破雲國死士的兵器。

楚琰眸光微閃,斂目問道:“發現什麼了?”

“拋屍的是雲疆人,與長公主無關。”沈靈犀想也不想,坦然回答。

若是以前,她定會有意遮掩,佯裝不知。

可現在,想要贏得眼前這位的信任,便就只能坦誠相待,期望能以真心換真心。

沈靈犀站直身,將燈燭放回原位,抬起清澈的眸子,唇角漾起淺笑,“殿下既然都已經看出來了,還有意試探,是想從小女這裡,知道什麼呢?”

楚琰沒想到,她會這般坦白,直接。

視線在她唇角那抹清淺的梨渦上凝了一瞬,又淡淡移開,“倒也不必非要知道什麼,只需知道姑娘還會不會騙人,便就夠了。”

沈靈犀一聽,便知道那夜她脫口而出“你說過會信我……”這句話,已讓他洞悉自己早就知道他是“寧六郎”之事。

沈靈犀眨了眨眼,“我與殿下‘初識’不久,何時騙過殿下?”

她刻意咬重了“初識”二字,神情極無辜。

意指他當初用“寧六郎”來接近自己,也是半斤八兩的欺騙。

楚琰薄唇微抿。

他當初接近她,目的確實不單純。

只不過,她的來歷成謎,也算不上無辜。

可眼下,再去掰扯這些,已無甚麼意義。

“過往之事,不必再提。日後……”

“日後我對殿下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沈靈犀忙表忠心,“絕不會做出欺瞞殿下之事。”

說罷,她還笑吟吟朝他福身一禮,“還沒謝過殿下,這兩日對我的信任。”

在信任崩塌的基礎上,接二連三告訴他的“鬼事”,他都選擇相信,還主動為她遮掩。

沈靈犀覺得,該跟他道聲謝。

“不必謝我。”楚琰側開視線,語氣淡淡,“我只是在信守先前說過的話罷了。”

沈靈犀微怔。

隨即便想到,當初他是“寧六郎”時,對她說過那句:“我雖不信你說的,但我信你。”

當時她不以為然,卻沒想到,他竟當真言出必諾。

如此看來,他既是端方君子,想必小姑姑在他手裡,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

日後她要從他手裡,帶小姑姑離開,也多了幾分把握。

這麼想著,沈靈犀看向楚琰的目光,越發親切溫和。

對於眼前這案子,就更上心。

“殿下既發現拋屍之人並非長公主的人,想來也不會是駙馬的人。畢竟東宮那個冰窖,是趙家留著日後對付殿下的,又豈會輕易自曝出來。可不是他們,又會是誰刻意拋屍在此,背後又有什麼目的?”

楚琰意味深長地道:“不管拋屍之人的目的是什麼,有一點可以確定,對方定然知道,玉竹同長公主的關係,長公主一定會因為玉竹之死,暗查此事,而我亦不會放過在東宮佈下陷阱之人,只要我們去查,衛國公就一定跑不了。拋屍那方就能穩坐魚臺看戲,或許事情結束以後,還可趁機撿些好處,算盤倒是打得精明。”

這話令沈靈犀瞬間想到,當初長公主專門扮作玉檀宮的掌事姑姑,去福安堂弔唁時的情景。

她一臉懵然地問:“玉竹同長公主……到底有什麼關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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