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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得鴻福賭坊,李肇將手上的銀錢袋子丟給來福公公。

“拿去分了。”

來福幾個對視一眼,圓乎乎的臉上,笑出一臉白胖的褶子,要不是在大街上,他非得跪下來給太子爺磕幾個不可。

外頭人都說太子爺刻薄寡恩,心性不夠純善,卻不知在太子爺手底下當差有多麼舒坦。要說有什麼不滿意,就是錢賺得再多,他一個公公也沒多大的花銷。

幾個侍衛也興高采烈。

“從前不知,爺竟有這一手絕活……”

“可不,咱爺要什麼贏不了?”

李肇滿眼冷色,神情漠然地上了馬車。

眾人對視,沒敢再莽撞多話。

今日來鴻福賭坊,原也不是為了贏這幾個銀錢。反倒是賭坊殷勤待客,不計較他們挑釁滋事,叫人尋不得錯處,也沒理由再深入查究,壞了殿下的計劃。

來福剛將銀錢收好,便有斥候快步過來,靠近馬車稟報。

“爺,沒別的發現。只看到薛尚書府剛找回來的那位嬌客,也進了鴻福賭坊……”

李肇:“看清了?”

斥候低頭拱手:“半分不假。”

李肇沉吟,“蠢貨。”

斥候不知殿下說的是他,還是賭坊那位,一時怔愣。

來福道:“說也奇怪,那姑娘求到幽篁居,原是找咱爺庇護的。可爺當真替她出了一口惡氣,她卻不來謝恩,仿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這是何道理?”

李肇仿若未聞,拉下厚重的帷簾。

“回宮。”

那天的消寒會,即便沒有薛綏提醒,李肇也會做足準備。

因為,那是京中仕子為端王所奏《崇昭十三年革新刑獄二十八疏》而籌備的馬屁大會,由馬屁精魏王李炎牽頭。太子不去,正遂了他們的心意。

李肇豈是容他人暢快的主兒?

太子消寒會遇刺,在早朝痛斥薛慶治,乍看是戳端王的脊樑,實則借刺殺一事,罵龍椅上那位不配當親爹。

李肇不認為是替她出氣,也不想挾恩求報。

但她離開幽篁居,再不露面,今日忽現鴻福賭坊,令人生疑。

“若非幕後主使,便是同夥相幫。這女子不可小覷。”斥候繼續道:“舊陵沼裡有不少隱世高手,能人異士出沒。只可惜大多神龍見首不見尾。卑職打聽到,端王倒想禮賢下士,學那諸葛孔明三顧茅廬,請守屍人出山。只可惜,礙於先皇嚴令,舊陵沼乃是禁地,他也不便忤逆……”

李肇未作回應,好像事不關己。

斥候看一眼太子臉色,“端王近日因尤太常家的案子,頗為頭疼……”

來福哼聲:“尤三郎不學無術,鬥雞遛鳥,在上京不知多少仇家,死了才好呢,就他多事。”

斥候道:“不是為陛下分憂嗎?那位一向會做人。”

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道:“要是東宮先找出兇手,陛下定會對太子爺另眼相看……”

“停!”李肇陡然開口。

斥候和來福公公都嚇一跳。

馬車剛駛離鴻福賭坊不遠,就見一個小乞丐當街橫穿而來,要是再快點,非得將人撞飛不可。

車伕長喝一聲“馭”,勒馬停下。

李肇掀開簾子,便見鴻福賭坊后角門,出現一抹纖細的身影。

那女子沒有偷偷摸摸左顧右盼,而是大大方方地出門,再去對街的成衣鋪……

李肇蹙眉,聽那小乞兒童聲童氣地道:

“有人要我捎信給貴人。大哥哥,給你,信!”

那小乞兒把信塞給關涯,就蹦蹦跳跳跑遠了。

來公公驗過信,恭著身子遞上來,“爺……”

李肇平靜示意:“拆開。念。”

來公公應是,拆開信便念:“上次貴人下毒謀害,這次又到賭坊糾纏。既是有意,何不光明正大與我別院相會?”

李肇:“別唸了!”

他伸手將來公公手裡的信奪過來,發現後面並無他言。

來公公尷尬臉:“奴才該死……奴才,唸完了。”

李肇緘默不語。

來公公又討好地笑:“這位薛六姑娘委實大膽,堂堂儲君,是她想見就見的?沒名堂!”

李肇吩咐車伕:“去幽篁居。”

來公公垮下去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提拉上來,眉開眼笑,“喏。”

-

薛綏拿著崔老太太使的銀子,購置了不少吃穿用度,打發如意和錦書姑姑一道送回府去,然後帶著小昭繞道去了幽篁居。

她沒走正門,選擇了西側角門。

來公公在那裡候著她,“姑娘,裡面請。”

薛綏點點頭,大步邁過門檻。

來公公掩上門,心下惻然,覺得有必要教這個小姑娘一點面見太子的禮數。哪有求人辦事這般高姿態的?這姑娘身世可憐,若一會兒被太子爺一刀下去,咔咔宰了,也著實冤枉。

沒等他想好怎麼開口,便看到幾個侍從端了茶水果點去瓊華堂。

顯然,太子並無殺人之意。

來福將人引入裡間,客客氣氣地笑。

“姑娘小坐,殿下隨後就來。”

薛綏微微一笑,沒多說。

心下暗忖,李肇這人很是麻煩。

不過說幾句話的事,何必大費周章?

難不成還要沐浴更衣,焚香淨室……

她剛想到這裡,便嗅到一陣奇異的清香,不是蘭香,也不是梅香,但淡雅幽遠,如天香雲外遊絲轉,很是好聞。

“找孤作甚?”

薛綏聽到聲音側目,就撞入李肇的眼裡,視線相對。

太子殿下一身月白錦袍,外罩金線雲紋披襖,腰束玉帶金鉤褵,頭髮整齊地束起,僅以一根羊脂玉簪固定,且髮絲略帶潮意,就好似當真沐浴更衣而來……

窗戶沒關,有清風吹拂,不覺得寒冷,只是香氣更為怡人。

薛綏起身行禮,“殿下。”

李肇散慢地走到主位撩袍而坐,左手慵懶地支起。

“說吧。”

都以為薛綏是來向太子道謝的,有太子撐腰,不感激涕零說不過去。不料她微微欠身,行了個禮,開口便問:

“太子要參薛慶治,大可找一個御史出面,何必親力親為?”

李肇身姿疏懶,掀掀眼皮,可見一身傲氣。

“孤親自罵,比較痛快。”

薛綏莞爾:“別人罵,在聖上聽來,更為順耳。”

李肇眼底驟寒,盯著她一聲不吭。

“得罪了!”薛綏無意諷刺他不得寵愛,因為她自身也是一樣。

她只是想告訴他,比起出一口惡氣,事半功倍更為划算。二十歲的李肇,也未必比十八歲的她,更懂得人性陰暗。有些教訓,是用血淚換來的。

薛綏微微一笑,“眼下又有一個機會。殿下處置得當,可一舉扭轉局面,給端王一黨,迎頭痛擊……”

李肇漠然的臉上瞧不出情緒,“什麼機會?”

薛綏道:“殿下可曾聽說,上京數位王公大臣,都想把未出閣的女兒進獻給端王?”

李肇嘴角勾了勾:“皇兄豔福不淺。”

薛綏凝視他,輕輕笑道:“太子殿下年已及冠,除了謝皇后著急為殿下張羅婚事,旁人並不熱心。而端王成婚多年,妻妾都有,只因沒有子嗣,滿朝文武就為他操碎了心。殿下以為,這是何故?”

李肇目光落在她身上,怒極而笑,“怎麼,你有合適的太子妃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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