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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東直門內街,突然飄起的大雪,讓街道上行人紛紛加快腳步。

一輛檻車停在城門下廊道內。

男人閉眼背靠柵欄坐在檻車內,一身長棉襖被鞭子抽得血跡斑斑,一頭亂髮披散落於行枷之上,一張臉上青紫交錯,嘴角還殘留著乾涸血漬。

從早上莫名其妙被捕,到現在全家被判流放,這一切都好像被人安排一般。

他自問在官場上絕沒有得罪過誰,更沒有仇家,那又會是誰誣陷自己?又或是說替哪個權貴背了鍋?

他的媳婦兒,他的靈寶,還沒出月子就得陪著自己在大冬天裡受罪,還有倆崽子跟爹孃。

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留在縣城裡,黎誠盛死死咬著牙,內心逐漸由憤怒不甘變得絕望,無力。

城門口,兩個解差,手拿公文正跟守城門的禁軍聊著什麼。

“孃的,剛還晴空萬里,咋又突然下起雪了,這天氣啊,流放嶺南,三千里路啊,兄弟你倆可得遭罪了”

“可不嘛,這人一倒黴啥破事都能遇到”

好不容易遇上個好差事,苦一點倒也無所謂,誰他娘知道竟是個抄了家的,這下連一點油水都撈不著了,這要真死半路上,他們兄弟倆反倒還省了事。

“阿爹”

“爹爹”

稚嫩童聲響起。

檻車內,黎誠盛陡然睜眼,強撐著坐直身子看向不遠處朝自己走來的黎家人,頓時紅了眼眶。

“爹爹,您,您受傷了?疼嗎?”

話剛問出口,黎文張嘴哇的一聲直接哭出了聲,黎韜聽著哥哥哭,小嘴一癟,也跟著哭了起來。

黎誠盛想伸手摸摸倆崽子腦袋,無奈行枷加身不便,只得開口安撫。

“爹爹沒事,這點小傷不疼,過兩天就好了,你們倆都是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地多丟人,不許哭了”

倆崽子邊抹淚邊點頭,雖然還在抽泣,好歹是沒聲了。

黎老太雙手扒著柵欄,嘴唇輕顫,半晌講不出話來,她能猜到黎誠盛會在牢裡吃苦,卻沒想到會傷得這般重。

黎老漢站在黎老太身側,一手託著有些腿軟的黎老太,一手扶上柵欄。

“誠盛,你的傷……”

“爹,娘,我沒事,傷不重,倒是連累你們嘞”

眼見著老兩口要落淚,黎誠盛忍著渾身火辣辣疼,勉強擠出一抹笑意,將整個上半身傾向柵欄,雙手緊緊握住二老手背,安慰著。

許姝惠站在老兩口身後,她的視線落到黎誠盛手背上,鞭傷很深,皮肉外翻,頓時疼得她心尖兒滴血,卻又死咬著後槽牙沒哭出來。

丁香與錢婆子一左一右站在許姝惠身側無聲抹淚。

“行了,行了,要敘舊路上多的是時間,再不走,晚上可就到不了驛站,老子可不想在大冬天露宿野外”

一聲冷呵將檻車邊上幾人拉回現實,兩名解差走到檻車前,一左一右跳上車板坐下。

“駕”

隨著一聲輕呵,檻車緩緩朝著城門外駛離。

黎家人相視無言,低頭默默跟上。

“阿奶,咱們以後還能回來嗎?”

黎文黎韜被老太太一左一右拉著前行,回頭看向身後越來越小的城門,眼淚又開始止不住了。

黎老太咬著牙,默默將手裡倆崽子攥得更緊了。

“會的,咱們會回來的”

老太太說完,終究還是繃不住潸然淚下。

黎誠盛坐在檻車裡,也呆呆望著城門方向,倒不是他有多不捨這個地方,而是心有不甘卻又無能為力。

大人們都明白,回來,不過是安慰小孩子的善意謊言罷了,他們這輩子怕都是回不來了。

......

是夜,寒冬的夜晚更顯靜謐。

文人巷黎家小院內,一陣冷風帶起正屋門口一角門簾,透過縫隙,一男人手持長劍正立於屋內。

“大人”

“進”

門簾被撐開,黑衣男子蒙著面看不清臉上神情,進屋後躬身行禮。

“大,大人,院內並沒發現任何可疑之物”

豈止是沒有可疑之物,這院子裡就像是被人洗劫過一般,除了床和櫃子,就連衣服棉被這些顯眼之物也不見了。

可從黎家人離開院子後,他們的人一直守在此處,根本沒發現有人進過院子,門上的封條也是完好無損的。

阿四緩緩轉身,臉色鐵青,他環顧一圈被翻得底朝天的屋子,除了幾條破布,竟連一個銅板都沒找見。

錢財就算了,他也看不上,可那灶房裡的吃食,甚至連鍋碗瓢盆都沒了,他們是如何將這些帶走的?

詭異,這一家子處處都透著詭異,再聯想到那神秘消失的刺客,阿四擰眉,狹長眸子溢位絲絲殺意,這種千端萬緒的感覺讓人有些抓狂。

深吸口氣,阿四緩緩開口問道。

“算算時辰,他們也該到長水驛站了吧?”

“回大人,按他們的腳程,一個時辰前就該到了”

阿四抬腳,越過黑衣男子往門口走去,院子裡沒找頌神圖,若是在黎家人身上也搜不到的話,那也只能說明他們的方向找錯了。

......

另邊廂,距離京都城三十里外的長水驛站,正值臘月,驛站門可羅雀。

除了大堂內正在吃飯的兩個解差,便只剩下一名驛卒在櫃檯後打瞌睡。

大堂方桌前,兩名解差就著昏暗的燭光吃著晚飯,一碗羊雜湯,四兩燒酒,外加兩個燒餅。

“張哥,你說咱兄弟倆怎的就這麼倒黴,娘嘞個西皮,這一趟虧死了”

姓張的解差嘴裡咀嚼動作一頓,一雙三角眼眯起,呼呲帶油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他望向驛站柴房方向。

“錢是撈不著了,不過......那倆娘們還算水靈,你我兄弟倆,一人一個,這一路上倒也能解解悶不是?”

“桀桀......張哥,一會兒弟弟讓您先挑”

“算你小子懂事”

櫃檯後驛卒將二人對話聽在耳裡,抬了抬懶散的眼皮,又繼續閉眼假寐,好似已經見怪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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