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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高雲淡,晴空萬里。

許敬卿得了傳召進宮,由小太監引著到達凝露臺。此處是由宮裡一座廢棄的瞭望臺改造而來,因此視野開闊,從東北方看過去,能看到整個政事堂四周,過去孝儀皇后就喜歡站在這裡等先帝處理政務。此時許敬卿看到那筆直纖瘦的背影有片刻愣神,太像了,就連回過頭時脖頸昂起的弧度,都如出一轍得讓人厭煩。

程慕寧將魚食遞給侍女,噙著笑說:“舅父來了。”

“公主金安。”許敬卿朝她淺行過禮,“不知公主傳臣進宮所為何事?”

石臺上已經擺好了茶具和棋盤,程慕寧道:“我回京許久,想與舅父敘舊,今日只你我舅甥二人,舅父不必講究,請坐吧。”

許敬卿斜眼看臺面,沒有挪動步子。

程慕寧笑了一下,落座斟茶。那茶水從壺嘴流入杯中,丟擲一條順滑的斜線,茶香四溢。程慕寧推杯過去,“從前舅父常與父皇對弈,我那時年幼在旁觀局,卻也只窺得些皮毛,不知今日可有這個榮幸,得舅父賜教一二?”

“公主自謙了,那臣便恭敬不如從命。”許敬卿這才坐下,很有氣定神閒的姿態,“聽說公主昨日去看過武德侯,不知侯爺這案子可有進展?”

他明知故問,程慕寧也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小姜大人辦事讓人放心,只是我現觀局勢不明,許多事難以定奪,還需舅父指點。”

她話說得謙遜,許敬卿抿了口茶,說:“公主既稱臣一聲舅父,臣便沒有藏私的道理。”

“如此,我就先謝過舅父了。”程慕寧一手握著茶盞,面露難色,道:“戶部日日遊說地方借糧,可他們也僅願意賣糧給朝廷,我瞧著國庫那一堆爛賬實在焦頭爛額,不知該如何是好。”

許敬卿指間夾了枚白子,道:“公主既已扣了武德侯,想必心中早有決斷,我雖與侯爺有姻親關係,卻也不敢在這種事上偏私,若侯爺能解朝廷危急,也是他功德一件,公主大可放手去做。”

“可事情難就難在了用人上。”程慕寧看他落子,說:“侯爺能在姚州建造私庫,說明他有絕對安全且熟悉的運輸路線,原本此事讓他來辦是最好,但如今他的案子鬧得沸沸揚揚,一時半會兒也無法了結,且他眼下的身子骨,只怕也扛不住長途跋涉。我考慮再三,他的長子何進林在工部任員外郎,品階不高,平日也不起眼,由他出面更為合適。只是我從未見過這何大公子,聽說他是婉兒妹妹的夫君?”

她口中的婉兒妹妹正是許家五娘許婉,程慕寧叫的親暱,可實則與她並不相熟,約莫在宴上見過兩面,印象裡年紀還小,是個不愛說話的。

許敬卿點頭道:“是,進林這孩子為人老實辦事周到,公主若想用他,倒是選對了人。”他看著棋盤說:“只是如今侯府一團亂麻,隨時都有滅頂之災,進林前幾日來過我府上,戰戰兢兢說要辭官回家等結果,腦袋別在褲腰上,只怕辦不了差事。”

說話間棋盤上已密密麻麻,程慕寧應對吃力,再三斟酌才落了一子,“這事他若辦成,也算立了一功,無論武德侯的案子最後怎麼定論,我都可保他不死,絕不讓他受他父親波及。”

許敬卿輕而易舉地堵住了她的路,“可公主也知道,空口白話定不了人心。”

程慕寧順著他的話問,“那舅父覺得該當如何?”

兩人揣著明白裝糊塗,商量得有模有樣。

許敬卿已經提前結束了這局棋,兩手擱在大腿上,看著程慕寧說:“武德侯素來謹慎,唯恐一朝有變,銀票成了廢紙,故而把銀票都換成了黃金,黃金運輸需要人手,禁軍中步軍司指揮使的位置不是還空著,公主若有心用人,不若就讓進林頂上這空缺,他也好調派人手。”

終於說到要緊處了。

程慕寧捏著黑子沒有說話,不是先落子的人就能擁有主動權,這局她從一開始就失了先機,許敬卿棋高一著,逼得她無路可退。

其實許敬卿從來都有兩個選擇,要麼是裴邵心急妥協,先向各州調糧,事情順利的話,眼前難關便可暫時解決,若地方因被朝廷強行徵糧而發生暴亂,許敬卿便可趁機問罪裴邵,一舉兩得,這是上策;要麼裴邵無動於衷,那許敬卿即便是忍痛割肉,也還可以用這筆錢談個交易。

至於和誰談,就看誰先沉不住氣了。

但無論哪一種,許敬卿都是贏家,雖然武德侯的事不在他的計劃內,但最後結果卻是殊途同歸。甚至於某一方面來說,程慕寧扣了武德侯還幫了他一把,依著武德侯的性子,若非危及性命,想要他吐出這筆錢可不是個容易事,大理寺此番搜查如此順利,或許還有許敬卿的舉手之勞。

而程慕寧敗就敗在了她姓程,這是程氏的江山,她沒有第二個選擇,從她決心回京的那天,這一局就已經落了下風。

“舅父提議甚好。”程慕寧冷靜地將黑子丟回棋簍裡,抬眸與他對視,莞爾道:“那就按舅父說的辦吧。”

……

何進林今日領了工部的差事進宮檢視失修的祠堂,這會兒辦完差,站在林蔭下遲遲未走,儼然一副等人的樣子。

遠遠見許敬卿來了,他當即就要提步上前,卻聞斜前方一陣騷動,紀芳領著幾個內侍匆匆而過。何進林往後退了幾步,有意避開人群,不料紀芳忽然頓步,回頭道:“欸,何大人?”

何進林只是工部一個小小主簿,尋常沒有機會進宮,偶有幾次也是泯於人群,沒想到紀芳眼尖認得他,他忙拱手讓了個禮,說:“是紀公公啊。”

紀芳折回來幾步,脫口而出道:“何大人這是剛從崇聖祠出來?怎麼在這兒站著,是在等許相吧?”

何進林頓了頓,下意識轉開話題道:“公公匆匆忙忙,可是出什麼事了?”

紀芳一抹額前的汗,說:“嗐,這眼看天兒熱,宮裡總有不長心的往那湖邊湊,這不,又淹死一個!還偏在回扶鸞宮的那條道上,真是會挑地方,這萬一衝撞了公主——”說到這,他擺手道:“不說了不說了,我得趕緊讓人抬出去。”

何進林心思不在這裡,餘光瞥著許敬卿說:“那不耽擱公公正事了,公公先忙。”

眼看紀芳風風火火地走了,何進林方往前迎了迎,卻又不敢太過莽撞,直到許敬卿行至跟前了,才自然而然地落後半步,問:“岳丈,公主答應了?”

許敬卿目視前方,道:“公主只能答應。”

何進林緊接著問,“那我父親……”

沿途有宮人路過,許敬卿待人走過去了,才說:“放心吧,公主是個明白人。你父親這個記賬的習慣好啊,平日在京中迎來送往的,誰沒沾過他那點好處,誰又敢拿他怎麼樣?就是天上的神仙,想必也要賣他三分面子。”

這話裡多少帶了點情緒,何進林微頓,語氣愈發恭敬:“還不是都仰仗著岳丈的面子,公主也是看在您的份上才肯抬手,小婿在這先謝過岳丈。”

許敬卿整理著袖袍,漠然道:“不敢當,手裡既然攥著保命符,還得藏好了才是,這幾日侯府不太平,倘若出了岔子,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何進林應聲道:“岳丈放心,大理寺雖查得嚴,但也不過是明面上的東西,不該見光的,任他們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許敬卿斜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氣氛莫名有些僵持。何進林正絞盡腦汁時,岔路口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就見幾個內侍抬著擔架,那擔架上赫然躺著個溼淋淋的小太監,何進林便知是方才紀芳說的落水之人。

臉都被泡紫了,也不見拿塊白布遮一遮。

何進林蹙起眉頭,正要抬袖替許敬卿擋一擋時,忽地頓住,“那人……”

他神色驚懼地看向許敬卿,“岳丈,那人是陳旦。”

陳旦是御前侍奉筆墨的太監,原是許嬿入宮後一手提拔上來的,平日好端端的,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溺斃?

許敬卿眯了眯眼,沉默地調轉視線,看往凝露臺的方向,雖有樹蔭遮擋,卻隱約還能看到後面的人影,程慕寧就站在那裡,在樹葉的間隙中和他靜靜對視。

何進林也跟著看過去,惶惶中有了答案,看來今日工部特命他進宮辦差,也是有意。

他嚥了下唾沫,“公主她……”

許敬卿回過頭來,看了眼已經被抬遠的擔架,說:“罷了,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

何進林的步軍司指揮使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戶部得了訊息,霎時打起了精神,對朝廷這招劫富濟貧眾人彷彿心照不宣,夤夜連同各司商量好了具體章程,就等最後的拍板定案。張吉心急,一大早就揣著條子進了宮。

“錢的事解決了,其餘便好辦多了。幾日前以鷺州為首的幾個地方州府已經鬆口,願按照今年的糧價,將地方六成的儲備糧賣給朝廷,只要糧馬到位了,立即就能發兵。我聽說幾日前鄞王大軍往回撤了百里地,看來我們難,他們也沒多容易,等我們的兵力一到,拿下叛賊易如反掌!”

有了錢,張吉眉飛色舞,一改幾日前焦慮之態。但緊接著他語調一轉,攢眉道:“只是……”

程慕寧翻著他們商議的記錄,“張尚書有話直說就是。”

張吉道:“姚州路遠,便是最快,來回也要月餘,途中還要押送金銀,恐怕更為曲折。若是待錢進了京再去地方購糧,這一來一回更為耗時,戰時實在等不及。我等商議過後,想著不若兵分兩路,再派一隊人馬隨林指揮使入姚州,隨後各司其職,一隊運送金銀,一隊運送糧草,如此兩不耽誤,還能節省時間,但這運送糧草的人選……”

押送糧草是個苦差事,又在這個節骨眼,鄞王那邊定要百般阻攔,途中指不定要丟掉性命,如今朝廷人心渙散,沒人肯主動攬下這個活。張吉也頭疼,昨夜眾人商量了一宿都沒個結果,倒不是想不到合適的人選,只是誰也不想做這出頭鳥,以免來日叫人記恨。

張吉咳了咳,巴巴地望著程慕寧,“公主覺得,誰比較合適?”

程慕寧牽了牽唇,自然知道這些老狐狸的算盤,但她沒有在此事上推諉周旋,故作猶豫地思忖了一番,說:“衛嶙如何?”

“衛嶙好啊!”正合張吉心意,他欣喜道:“經朔東往返鷺州等地是最近的路線,衛將軍又是朔東的人,借道也方便,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既然如此,我趕緊讓兵部準備起來,馮大人這會兒就為這事煩心呢——”

張吉說著就要掀袍起身。

“張尚書且慢。”程慕寧蓋住公文,叫住他說:“本宮還有一事抉擇不下,想問問尚書的意思。”

張吉頓了頓,半抬起腚又坐了回去,“公主是要問武德侯?”

程慕寧瞥向另一頭的書案,道:“何進林剛任職,替武德侯說話的摺子就堆成了山。張尚書覺得,怎麼處置為好?”

張吉看過去,意料之中地嘆了聲氣。看來公主已經知道了,否則不會在此事上為難。

“武德侯死不足惜,但若因此傷及國本,便是危害江山社稷的大事。”張吉難得這般語重心長,“縱然聖上有錯……可那也是受小人迷惑,先帝只有這一個兒子,大周也只有這一個君主,公主行事,不能不顧及天家顏面啊。”

程慕寧其實心知肚明,那本夾在卷宗裡的賬簿,何嘗不是一種威脅。如若武德侯死了,何家難免破罐子破摔,他們現在能拿出內庫的賬本,手裡還會不會有別的證據,一旦訊息走漏,屆時損害的還是程崢的名聲。

可程崢不僅是程崢,還是大周的皇帝。

她沉默片刻,說:“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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