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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武德侯這幾日痛苦不堪。姜瀾雲雖不似裴邵手段狠辣,但卻擅長磨人心智,他每日要命人提審三四次,一次就是兩三個時辰,中間歇過不到一炷香,便又要繼續,武德侯好些天沒睡過覺,意識混亂,人眼見著垮了一半,再加上天氣漸熱,被裴邵戳瞎的右眼開始潰爛疼痛,他忽然就崩潰了。

聽他啼哭不已,趙宗正嘆氣,“侯爺保重身體啊,許相未必肯撈我,但必定不會放你不管,你再忍忍就是了。”

“我忍他娘!”武德侯倒吸一口氣,被口水嗆了個正著,猛咳兩聲,哭著說:“他要來早就來了,許、許敬卿這個兩面三刀之人,他就是想獨吞——”

話音未落,“哐當”一聲,又是鐵鏈鬆動的聲響,武德侯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兩個獄卒駕輕就熟地把他架起來,“走了侯爺。”

“等、等等!”武德侯掙扎,卑微祈求,“這才歇了多久,行行好,我實在是撐不住,別拖我走,別拖我!”

獄卒充耳不聞,拖著他就走。

待進了審訊室,武德侯耷拉著腦袋,已然認命安靜下來,然而獄卒沒有把他照例拷在刑架上,而是重重往地上一丟,武德侯毫無防備地摔了個狗趴,剛一抬眼,就瞧見一雙與這汙穢之地格格不入的紫色繡鞋,那鞋面上用金線勾了紫藤花,栩栩如生,再仰起頭,果然撞進了那雙依舊煦如春風的眸子。

武德侯一驚,猛地撐起身,“你——”

程慕寧坐在椅上,手裡晾著茶,莞爾道:“侯爺怎麼這副表情,不是侯爺嚷著要見本宮嗎?”

“對、對。”武德侯陡然回過神,他一骨碌匍匐跪地,嗚嗚咽咽道:“公主,我冤枉啊!我是賤命一條,冤死我一人也不打緊,可國難當前,倘若因我耽誤了軍情,那我便是無過也罪該萬死了!”

“侯爺言重了。”程慕寧笑了一笑,沒有順著他的話往下說,只和氣道:“幾日不見,侯爺清減了不少,也怪本宮沒吩咐清楚,竟叫他們怠慢了去,今日特命御膳房準備了吃食,來向侯爺致歉。”

她又側了側頭,體貼地吩咐,“還不快把侯爺扶起來。”

獄卒聞言照做,武德侯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摁在椅子上了。隔著佈滿清粥小菜的桌子,程慕寧身上的幽香在腥臭的地牢顯得突兀無比,那是一如幾日前在瓊林苑的味道,可武德侯卻不敢再細嗅,對著那張臉,也斷不敢再有欣賞的心思。

他慼慼然道:“公主——”

程慕寧卻把小菜往前推了推,“不急,侯爺先用飯吧,有什麼要緊事,也都緊了肚子再說。”

武德侯一頓,只好依言拿起木箸。御膳房的菜品固然精緻,但饒是武德侯這會兒餓得前窮貼後背,也全然沒有果腹的胃口。他握著木箸的手止不住發抖,在程慕寧的注視下緩緩伸向最近的那盤黃瓜絲,然而就在要碰到時,他倏地撂下木箸,跪地痛哭:“公主不就是想填上戶部這筆軍費嗎,我求見公主,為的也正是此事啊!我、我這也沒說不肯……”

程慕寧側眸示意,獄卒十分有眼力見兒地退了出去。

銀竹接過程慕寧手裡的茶,又把帕子遞了過去。程慕寧擦著手,垂眼看武德侯一個年近半百的人跪在地上嗚嗚咽咽,客氣地問:“侯爺既知本宮困窘,不知有何解法?”

武德侯不是個文雅人,實在學不來京中貴人這套笑裡藏刀隱晦曲折的說話方式,一抹淚,直言道:“朝廷有難,公主想要我府上的私庫充公,我自當悉數奉上!只是那錢庫在姚州,藏在山裡隱蔽得很,若非熟知路線,只怕找上個把月也未必能找到啊。”

程慕寧道:“那侯爺的意思是?”

武德侯趕忙說:“我膝下有一庶長子,平日常幫著打理家中生意,他對府裡的賬目是一清二楚,有他為公主引路,想必事半功倍!”

“哦?”程慕寧看他,“侯爺竟不想親自前往麼?”

武德侯又作垂淚狀,“我雖自詡清白,可也知朝廷的章程與法度,不敢壞了規矩,案子一日沒查清,我便一日是個待罪之身,只是……”

程慕寧臉色淡淡,“侯爺有話不妨直說。”

武德侯嘆氣:“我那幾座錢庫,當初為穩妥起見,僱了一江湖幫派看守,若是外人強闖,只怕要引起一場血災……公主也定然知道,我能有今日,全仰賴許相提拔,那錢庫自然也並非我一人所有,開啟錢庫不僅需要鑰匙,還需蓋著金印的手書,鑰匙在我府上,可那金印卻在許相手裡,公主若想要這筆錢,只怕還得徵得許相同意才好啊。”

怪不得,程慕寧攥著帕子的手頓了頓。不過也在情理之中,若許敬卿由著武德侯獨自掌握這筆錢,那才不符合他老謀深算的性格,只是原來兜了一大圈,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的好舅父這麼多天沒動靜,是在等她呢。

武德侯見程慕寧不言,又說:“公主也不必太憂心,公主與許相到底是親舅甥,我那長子又是許相的三姑爺,這,怎麼說都是一家人,總不至於互相為難。”

他話裡有話,程慕寧聞言看他一眼,唇畔微翹,但笑得很淡,“侯爺說的是,既然如此,這些日子就先委屈侯爺了,本宮會吩咐下去,讓他們,好生照顧。”

她說話間起了身,武德侯挪著膝蓋朝向她,神色已不似開始那般慌張,“公主說得哪裡話,都是應該的,應該的。”

程慕寧站在門前,卻沒有立即離開。她撫了撫衣袖,驟然回頭道:“本宮還想起來一件事。”

武德侯剛放鬆下來的身體一個激靈,一口氣險些沒倒上來,“公、公主請說。”

程慕寧道:“大理寺的卷宗上列罪十數條,其中有一案事關上年朝廷撥給燕北的糧草,這趟糧草運輸,侯爺作為轉運使,也是全程跟送,但據說那糧草到了燕北,有一半都是黃沙。燕北挨著朔東,要不是裴公掏了自家家底相助,只怕要餓死人了吧。”

武德侯心下一個咯噔。

他也沒料到姜瀾雲竟是個好本事的,短短几日就能查到這麼多證據,樁樁件件還都是衝著要他命來的,但這幾日不管大理寺怎麼嚴刑審訊,他可是一樁罪都沒認,現在眼看事情有了轉機,更不可能認了,於是說:“此事冤枉啊!往北一路本就是大漠,糧草裡摻了沙子也是常有的事,這燕北每年向戶部要錢,只是戶部所撥總不如願,他們這是柿子挑軟的捏,要我的命啊!”

武德侯叫得悽慘,彷彿真是要被人冤死了。

“原來如此,燕北要害你,朔東也要害你,侯爺真是個人物啊。”程慕寧的語氣感慨,卻更像是一種諷刺,她道:“本宮只是好奇,上年冬日就發生的事,怎麼沒有燕北的摺子呈到御前?怎麼現在才叫大理寺查出來呢,是燕北王大度,按下不發,還是摺子呈不到御前呢?”

“這——”也是怪了,她問話的力度遠不及大理寺的刑訊官,但心平氣溫得讓人膽寒,武德侯嚥了嚥唾沫,勉強鎮定道:“燕北路途遙遠,或許是路上出了什麼岔子,邊境的呈報要送進京,不知要經多少人的手,出了紕漏也……應該是有的,況且……”

“聖上高居廟堂,眼觀八方,公主又怎麼知道這訊息沒有遞到御前?倘若聖上明知而不發,不正說明我的清白?公主要是不信,不若……問問聖上?”

聖上兩個字,被武德侯咬得意味深長。

程慕寧沒再說話,只是長久地看著他。半響才笑起來,“隨口一問罷了,侯爺不必緊張。對了——”

她溫聲道:“菜裡沒毒,侯爺放心用吧。”

……

出了審訊室,程慕寧臉上就沒了情緒。

她這趟出宮沒聲張,隨行不過幾個當值的禁軍,來去輕便。上了馬車,見銀竹几次張嘴,程慕寧側眸看她一眼,緩了緩道:“你是不是想問,御前有許敬卿的人不是什麼稀罕事,但裴邵同樣行走御前,燕北的事又有朔東插手,他不可能不知情,為何不親自報給聖上?”

銀竹沉吟,“若是殿帥報了,或許……”

“或許聖上就能早早問罪武德侯?”程慕寧撇過頭,似是覺得好笑,“在朝為官沒有不樹敵的,武德侯暗地裡那些勾當,你以為樁樁件件都能瞞天過海?文武百官,難道就沒有一個人上折彈劾過他嗎,聖上對武德侯的所作所為,當真毫不知情?”

銀竹頓悟,“聖上是……不想得罪許相。”

程慕寧沒有正面回答,她推開窗,讓風吹進來,“聖上不願深究,就算是三司也不好隨意動手。何況殿前司不是大理寺,沒有審訊斷案的權力,既然奏請聖裁無用,還有什麼可說的。”

她的語氣有些冷。

銀竹默了默,輕嘆道:“朝廷後來撥給朔東的軍餉比往年多出三成,現在想來,聖上也是有心彌補。”

“欲蓋彌彰。”程慕寧看向窗外。

馬車已經行至大街上,銀竹順著程慕寧的視線,看到那座掛著葛府牌匾的宅邸,稍稍一頓,“公主可要下去看看?回京這麼些日子,還沒有拜訪過太傅。”

程慕寧收回目光,隨手拿起小几上的團扇,心事重重地說:“不用了,老師這麼多年操夠了心,好不容易有閒暇,就讓他好好休養吧。”

馬車到了宮門外,正逢禁軍換防,程慕寧遠遠看到了衛藺,她腳下一頓,又等了等,沒有看到想看的人,才徑直步入宮門。回到扶鸞宮,程慕寧屏退了眾人,獨留紀芳在跟前。

紀芳喜眉笑眼道:“公主可是有吩咐?”

紀芳是御前的人,聖上將他放在公主跟前,其用心可想而知,他始終擔心公主心存芥蒂不肯用他,可近來公主待他並無刻意冷落,眼看有得用的趨勢,自是喜不自勝。

程慕寧看他發亮的眼神,把手裡的賬本遞上去,“你看看。”

紀芳這幾日跟著程慕寧沒少看賬,毫不猶豫地接過來,翻開一看,臉色有瞬間的僵滯,但他很快就裝作若無其事,道:“這是內庫的賬目,戶部怎麼將這個也送來了。”

“我就一個問題。”程慕寧這回沒有與他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內庫過去三年的賬,為什麼和聖上挪給戶部的那筆完全對不上?聖上那筆錢,是從哪來的?”

前兩個月戶部實在捉襟見肘,聖上沒了法子,於是挪用內庫給國庫,宮中也因此縮減開支,相當於是聖上省了自己的用度給朝廷,此事百官稱讚,都說君主賢德,但不看賬的人不會知道,宮裡這幾年的開支極大,內庫根本所剩無幾,哪有那麼多錢給戶部。內庫出納又由內侍省掌管,紀芳要說他不清楚,那真是把人當傻子糊弄了。

短短一剎那,紀芳的呼吸亂了好幾下,但到底是侍奉皇帝的人,這時還能保持鎮定,賠笑道:“公主,歷來國君都有自己的私庫,這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是啊,私房錢麼,誰沒有。”程慕寧眉眼結了冰,“但朝廷窮得叮噹響,聖上的私庫還能掏出這麼一筆,好了不得,三年前我可沒見過這筆錢,看來我走之後,聖上是走財運了,別不是我擋了他的財運吧?”

她最後那句似笑非笑,語氣涼到極致,紀芳撲通一下跪了地,他是最擅長審時度勢的人,“公、公主……”

程慕寧看著他,“我再問你一次,到底哪兒來的?”

紀芳抽泣著把頭重重磕在地上,那一下沉重響亮,彷彿一記重錘,把程慕寧那一點殘存的希冀砸了個稀碎。她藏在袖中的手不住顫抖,轉過身去,沒有眨眼,眼淚已然掉在地上。

“所以,武德侯到底往宮裡送了多少?”

她的聲音很輕,語氣平靜到幾乎沒有波動,似乎也不是真的想知道這個答案,因為這已經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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