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曹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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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溫熱的液體從秦長生的鼻樑滑落，所經過的面板傳來一陣細微的灼痛感。
那是他自己的血。
秦長生看著近在咫尺的刀鋒，鋒利的鋸齒刺入了他的眉間，卻沒有再往裡深入一點。
這是怎麼回事？
秦長生不明白，也懶得去想明白了。
眼前由無數人體組成的怪物彷彿被什麼人按下了暫停鍵，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手裡的切肉刀只差毫釐就會將秦長生從中間劈成兩半。
但秦長生卻活了下來，好像遵循著某種既定的命運，一陣綿長的鐘聲從遠處傳來，迴盪在他的雙耳之間。
這裡是杭州，秦長生不知道從哪兒能傳來這樣悠長的鐘聲，一時之間他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聽。
但是，伴隨著鐘聲的響起，眼前的怪物也開始重新有了動作，慢慢收回了砍向秦長生的切肉刀。緊接著，身體挪動著背過身去，朝著和秦長生相反的方向緩緩離去。
它龐大的身軀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拖行著，轉過巷子口，漸漸消失在了秦長生的視線之中。如果不是地上剩下的那半截屍體，秦長生可能會以為這怪物從來就沒來過。
這他媽算什麼？
秦長生癱坐在地上，渾身無力。自己明明已經做好了去死的準備，但最後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他活下來了，恬不知恥地活著，永遠無法離開這個噩夢。
而陳圓圓，她卻死了。
陳圓圓剩下半截倒在地上，被之前怪物造成的動靜翻了個面，只能看到她的後腦勺。秦長生有些迷茫地朝她的背影伸出了一隻手，伸到半路卻又縮了回來，他沒有勇氣去看陳圓圓此時的正面。
為什麼會這樣？他以為自己贏了，打退了一直追殺他們的神秘人，他本以為自己的人生終於開始走向上坡了，卻沒想到，深淵還遠遠沒有到底。
秦長生呆愣地看著陳圓圓的屍體，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陳圓圓死前說的話一直在他的腦中重複迴圈，在秦長生說他們肯定能回到日常的生活中時，陳圓圓的猶豫讓他有那麼一瞬間產生了疑惑。
但這一刻，疑惑解開了，他想起來了，為什麼就在隔壁班，自己對陳圓圓的印象卻一直不是很深，為什麼陳圓圓會對回到原來的現實生活產生猶豫。
“你和我一樣，我們都不願意去面對那個糟糕的人生。”
秦長生想起了還在學校讀書的那會兒，隔壁班一直有一位成績排名位居全校前十，卻一直休學沒來上課的學生。
他在班裡的人緣並不好，但一個人靜靜在那兒待著呆久了，許多事聊起來也不會刻意避開他。
“隔壁那個學術妲己最近好像不來學校了？”
“她還敢來啊？她媽媽和副校長那檔子事全校都知道了，來學校聽自己笑話嗎？”
“啊？那是她媽呀？我還以為是她自己和副校長有一腿呢！”
“你這個可信度更高！要不然她咋叫陳圓圓呢？紅顏禍水啊！”
這些話如今聽起來，一句句都好像是刺人的刀，但當時的秦長生並不認識陳圓圓，聽了也就當個耳旁風，他自己也是被人排擠的一員，哪還有空管別人家的閒事？
只是現在，看著地上的屍體，想起剛才還在衝他笑的陳圓圓，這些話所化作的刀刃全都再度顯形，朝著秦長生自己的心上扎去。
除了血以外，又有兩道熱流順著他的臉頰滑落，那是秦長生的淚水。
他哭了，或許那怪物還沒走遠，或許周圍還有其他什麼恐怖的東西會順著聲音找上來，但此時此刻的秦長生已經完全不在乎這些了。
他哭得很大聲，哭到嗓子開始發痛發啞，哭到視線開始模糊，眼睛開始紅腫。短短一瞬，他親眼目睹了一個和他相識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散，與電影和動漫裡的不同，沒有一點悽美感，醜陋、殘酷且迅速的死亡。
這不是遊戲，不是電影或者動漫，這是現實，殘忍的現實。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大概很短，但秦長生覺得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他的嗓子已經痛到發不出聲了，雙眼迷離地看著眼前一地的慘狀，癱坐著，不想起來，也不想動彈。
就這樣吧，他認了。不管是誰都好，趕緊來給他一刀吧！
“真丟人啊。”
突然，一個聲音從面前傳來。秦長生有氣無力地抬起頭，漠然地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就在怪物剛剛離開的巷子口，不知何時又站著另一個人影，雙手抱在胸前，居高臨下，一臉不屑地俯視著坐在地上的秦長生。
視線被淚水浸得有些模糊，秦長生也懶得費力聚焦，就這樣大概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突然出現的人。
從嬌小的身材和胸前的微凸可以看出，這是一位女性，留著不只是後天染的還是天生的白色短髮，穿著像是日漫女高一樣的水手服，外面卻又披散著一件白色的外套。
對於眼前突然出現的日漫少女，秦長生提不起任何興致去琢磨她是從哪兒來的，什麼時候開始站那兒的，她想要幹什麼，只是淡然地問了一句：“你是誰？”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沒氣，音量也很小，但少女顯然聽清楚了。
只不過，少女並沒有要回答他的意思：“我是誰對你來說重要嗎？像你這個樣子，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秦長生沒有反駁，不如說，他覺得少女的話說得對。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怎麼，你想動手？趕緊吧，我懶得抵抗。”
少女看著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半晌，轉過身去：“就你這弱雞樣，殺你是髒了我的手。”
看吧，總是這樣。秦長生在心中恥笑著對方，既然沒這膽子，那還來和自己搭話幹什麼？就為了站在道德制高點貶低一下他？
莫名其妙……
這個想法並沒有持續到頭，因為下一秒，秦長生突然感覺到有一股勁風迎面而來。
強烈的殺氣襲至眼前，沒有給他一絲一毫的時間去思考，身體本能地就動了起來。頭頂一直一動不動的墨墨突然迅速生長擴散，直射到一旁的牆壁上，連著將他也一起拉了過去。
就在秦長生離開原地的同時，一道血紅、佈滿鱗片的利爪剛好穿過了他腦袋剛剛所在的位置，和他的鼻尖僅有一毫之差！
漫無生氣的表情從秦長生的臉上一掃而空，他瞪大了雙眼，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並不是在驚訝少女出爾反爾突然出手，而是在驚訝自己。
他竟然躲開了！
為什麼？秦長生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經喪失了活下去的念頭，但是，身體卻還是自發地對逼近而來的死亡做出了反應。
他躲了，像個懦夫一樣從攻擊中躲了開來！
秦長生突然覺得自己的視線一下子變得清晰了，他抬起頭，看向少女所在的方向，對方剛好也正轉過頭看著他，這是他第一次看清楚少女的長相。
她的面板乾淨白皙，就和她的頭髮一樣，短短的劉海之下，有著一雙好似蒙了一層水霧般美麗的灰眼睛。
少女和他對視著，原本不屑的神情裡浮現出一抹笑容。
“你撒謊，你根本就不想死。”少女無情地戳穿了連秦長生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謊言，“你騙得了別人，但是騙不了你自己，你選擇了要活下去。”
真的嗎？
秦長生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雖然不明顯，但他的手正在微微地打顫。
那是膽怯的戰慄，他害怕著，害怕死亡，那是一種膽小的勇氣。
少女說的沒錯，他真的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既然不想死，那就努力活著。”少女朝他伸出了一隻手，陽光恰時從她身後照進來，晃住了秦長生的眼睛，在一團光暈中，秦長生所看見的少女的臉，一瞬間竟和救下自己時的陳圓圓重疊在了一起。
秦長生嚥了口唾沫，伸手和少女握在了一起，重新又問了一遍他最開始的問題：“你是誰？”
“我叫曹萌萌。”這一次，少女回答了他的問題，“我是讓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用力一拉，將坐在地上的秦長生一把拽起，從陰影中踏入了陽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