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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雨霽風清。客船上的人還沒來得及慶幸雨停了,不會耽誤接下來的行程。突然一聲尖叫響徹河面。

“這又是咋了?”船老大一個頭兩個大。等他帶人趕到傳出尖叫聲的房間,看到屋裡的情形,一張臉嚇得面如死灰。

地面上橫七豎八躺著十幾條死蛇,趙元璟已經嚇得暈死過去,臉上、脖子上、手臂上遍佈被蛇咬過的小紅點。趙康雖然沒暈過去,但情況並不容樂觀。他的一隻眼睛像是被蛇咬到了,腫的跟山核桃似的,手背上也有幾個小紅點......

行腳大夫很快被人帶過來,趙康忍著鑽心的疼痛,示意他先給趙元璟看。船老大示意眾人出去在外面守著,大夫哆嗦著手去解趙元璟的衣服,他剛拉了一下趙元璟的腰帶,突然見褲腿裡有什麼東西蠕動了一下,嚇得他大叫一聲,身子向後跌去,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趙康用一隻眼死死盯著趙元璟褲腿裡那個活動著的鼓包,握著劍的手微微發抖,不敢砍下去。不一會兒,一條黑青的蛇順著褲管鑽了出來。他眼疾手快地將蛇一劈兩半。

大夫嚇得快丟了半條命。

他爬近趙元璟,雙手顫抖著仔細地進行了檢查,慶幸的是咬傷他們的蛇只是普通的水蛇,並無毒性。只是他們兩個要疼一陣子,還要警惕可能會出現高熱。

至於趙康的那隻眼睛,大夫搖搖頭,嘆了口氣道,“老夫醫術有限,公子還是等回了華闕城尋訪名醫吧。不過,按照咱們這路程,等回到華闕城,也來不及了......”

船老大聽出大夫的言外之意,不禁同情地看了看趙元璟主僕二人。

他這條船在大運河上行駛了幾十年,一直風平浪靜的,怎麼趙世子坐了一次他們的船,就接二連三地出怪事呢?先是刺客又是水蛇的。

不管怎麼說,事兒是在他的船上鬧出來的,他肉疼地拿出了一千兩銀子賠給了趙元璟,希望他能息事寧人。

趙慕簫和蘇知鵲是傍晚時分出現在趙元璟房間的。那個時候,他已經醒了過來,不過一張臉腫得像個豬頭似的。蘇知鵲瞧見他那個滑稽的模樣時,沒忍住,撲嗤笑出聲來。

趙元璟恨恨地盯著他們二人,含糊不清地責問他們為什麼要害自己。

“趙世子,您這話就說差了啊。”蘇知鵲啞著嗓子反駁,“昨兒奴家與簫郎可是忙活了一夜,哦,”說著,她微微掀起面紗的一角,瞥了一眼趙康,“說起來也挺惱人的。我們正好著呢,您這位手下可真會煞風景,非得敲我們的門,說要查什麼女刺客......”

“咦,你這侍衛的眼睛怎麼弄的?水鳥給啄了?”她大吃一驚問道。

趙康從鼻腔裡哼出一道冷笑,別過去臉沒說話。趙元璟則氣憤地說了一句“貓哭耗子假慈悲”。

看完了趙元璟和趙康的笑話,趙慕簫擁著蘇知鵲回了房間。

“水蛇是你弄的啊?”“明知故問。”

“謝謝侯爺幫奴家出氣!”“那你親爺一下。”

屋內一下安靜下來,趙順屏主呼吸,躡手躡腳退出了房間,帶上了門。

蘇知鵲漲紅了臉,她咬著唇,想著趙慕簫這人真是得寸進尺。她之前為了做樣子親了他一次,現在他又要挾恩圖報,讓她再親一次!她不是他的提線木偶,他要她幹嗎她就得幹嗎!

她推了趙慕簫一把,越過他徑直往床邊走去:“奴家困了,要睡了。”

趙慕簫緊跟在她後面脫起衣服,接連打了兩個哈欠說:“睡吧,爺也困了。”

趙慕簫說自己困了,可能是真得困了,他穿著中衣規規矩矩地在外側躺下來,很快就有輕微的鼾聲響起。

可撒謊的蘇知鵲卻一點也睡不著。

她在想,我跟趙慕簫這算怎麼一回事呢?做夫妻的事,那都是久遠的前世了。可現在他們兩個,男未婚女未嫁睡在一起,真是太荒唐了!她翻了個身,側躺著,又想,可這荒唐的事是我惹出來的啊!

不對,趙慕簫這人怎麼能隨隨便便就跟女人睡在一起呢?

蘇知鵲越想越氣悶,乾脆從床上爬起來,側躺著,注視著黑暗中的趙慕簫。她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地打量過他。

不得不承認,趙慕簫確實長著一張招女孩兒喜歡的臉。他願意因為自己觸怒趙世子,不算太壞。可是,前世十五歲的自己,為什麼那麼討厭他呢?

蘇知鵲單手支頤,想啊想......

對了,她想起來了!那時人人都在她耳邊誇宋氏給她選了一門多麼好的婚事,每次提到她的未婚夫趙元璟,就要拉踩一下趙慕簫,就連她的兄長蘇知鏡也告誡她,要離趙慕簫那個登徒子遠一點。說他花天酒地,整日裡眠花宿柳,還未正式娶親,家裡已經養了五個寵妾。

所以,在春日宴上,她才會嫌惡地拂掉他的花,還罵他:“我就算是去妙慈庵當姑子,也不會嫁給你這隻花蝴蝶!”

可是,前世的趙慕簫,為什麼願意娶痴傻後的她呢?

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

屋外的水光在這時晃進屋子裡來,蘇知鵲的手揚在半空中虛虛描繪著趙慕簫的五官:他的眉毛像女孩子描過的眉毛一樣好看呢,又密又長像蝴蝶的翅膀,鼻子堅挺......她的目光最後落在他薄薄的唇上。

她屏主呼吸,慢慢靠近,差一點點,就要碰到趙慕簫的唇了,她又打起了退堂鼓,迅速躺了下來,背對著趙慕簫,心臟咕咚咕咚,好像要跳出來一樣。

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她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發熱的面頰,提醒自己,等回到華闕城,他們兩個就會分道揚鑣的。她去退她的婚,他去找他的美人。

可一想到趙慕簫轉頭要去跟別的女人睡覺,蘇知鵲心裡就有些酸酸的。

聽著身畔傳來均勻有致的呼吸聲,一直緊繃著身體的趙慕簫慢慢鬆弛下來。剛剛蘇知鵲在做什麼?盯著他看了那麼久,又湊那麼近,要親他?

趙慕簫盯著蘇知鵲的後背,裝作不經意地將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見對方沒反應,他慢慢地靠過去,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肩膀扳過來,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她的唇。

蘇知鵲的身子似乎是無意識地往前挪了挪,兩人的唇貼得更近了,趙慕簫的呼吸一下子就亂了。

黑夜裡,他就像一個狩獵的獵人,眼見獵物進了自己的籠子,他分明可以索取更多,但最後,他也只敢淺嘗輒止,生怕好不容易抓到的鵲兒,撲稜撲稜飛跑了。

為了壓制心裡熊熊燃燒的那股念頭,趙慕簫輕輕拍著蘇知鵲的背,若有如無地哼起歌來:“星辰點點掛天邊啊,掛天邊。鵲鳥歡聲繞屋前,繞屋前......紅塵煩惱盡忘卻......今宵願共此良夜,好夢甜甜到明天......”

趙慕簫只顧哼著歌兒,沒有留意到,有兩行熱淚順著蘇知鵲的面頰流了下來。

他在唱兒時阿孃哄她睡時唱的歌啊。

阿孃,最疼愛她的阿孃啊,鬱鬱而終在了華闕城那個吃人的蘇府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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