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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清晨,天微微亮。

大驪京城郊區,一條名為硯雪巷的市井巷子裡,一名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在清掃道路積雪。他個子比同齡人略高,身材卻頗為消瘦,看上去不太協調,如果說得直白勢利些,在大驪京城,穿著樸素的少年在這樣一條小巷子裡打掃積雪,多半是為討生活而來的外地人親眷。

確實,少年一看就沒什麼富貴氣,身穿一件潔淨卻縫補頗多、又不合身的寬大儒衫,腳上是一雙為了隔寒納了很多層的舊布鞋,身上沒有任何配飾,只有髮髻間一根白玉質地的簪子看上去值幾兩銀錢。

如果看得仔細些,隱約能看見簪子上刻著的八個楷體小字。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掃帚劃過地面“沙沙”作響,少年面帶恬靜笑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一邊繼續清掃,一邊低聲背誦著書上看來的美好句子、聖人道理。

“利少而義多,為之。”

“贈人以言,重於金石珠玉。”

“貴賢,仁也;賤不肖,亦仁也。”

“與人善言,暖於布帛;傷人以言,深於矛戟。”

“君子養心莫善於誠,致誠則無他事矣。”

……

過了幾個時辰,巷子口突然出現了幾名頑童,似乎是早就知道少年在這裡打掃,有備而來,各自拿出布袋,裡面裝滿了捏好的雪球,一枚枚地丟入少年努力打掃了一個下午的小巷子裡。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幾枚雪球砸在了儒衫少年身上,還有一枚不偏不倚砸歪了少年的髮髻,白玉簪子從髮絲上滑落,少年手忙腳亂地接住,才沒讓簪子掉到地上。

頑童們鬨堂大笑,“命中目標”的那名頑童得意洋洋地舉起手,衝著狼狽的少年伸出了最長的那根手指。

“白痴,你就繼續白費力氣吧你!裝模作樣的有什麼用?難不成是自己家那麼點兒的小地方打掃不盡興,非得給自己攬事?”

又一名頑童一臉賊笑,從布袋中掏出幾個散發著燻人臭氣的雪球,旁邊幾人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笑得更大聲了,前仰後合。

“這可是爺爺給你精心特製的大禮包,接好了!”

那名頑童用力擲出了雪球,沒能砸到儒衫少年,卻依舊在地上留下了一大攤汙跡,儒衫少年終於忍不住了,衝向那群頑童,可他身子孱弱,雖說年齡佔些優勢,又怎麼是六、七人的對手。到頭來,他胡亂打中了幾下,卻有更多的拳腳落在身上,等鬧劇結束,連少年原本潔淨的儒衫都沾滿了泥濘和腳印。

若不是天氣太冷,可能還要惹上一身騷味。

這群野孩子,除了不敢鬧出人命,什麼事做不出來。

儒衫少年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眼神有些茫然,也有些無助。

忽的一陣寒風吹來,少年打了個顫,眼神稍微凝聚了些,他抿了抿開裂的嘴唇,拾起了地上的掃帚。

又開始下雪了。

風雪裡,傳來了微弱的背誦聲。

“君子賢而能容罷,知而能容愚,博而能容淺,粹而能容雜。”

“道雖邇,不行不至;事雖小,不為不成。”

……

—————————

次日清晨,噼裡啪啦的鞭炮聲打擾了少年的美夢。推開窗,潔淨的小巷子裡,隔壁的人家正放著鞭炮,稚童嬉鬧聲和長輩閒談聲在爆竹聲中其樂融融。

悄悄關上窗,少年心滿意足地笑了。

—————————

又一日過去,夜已深,少年捨不得燈燭錢,早早躺在了床上,卻始終沒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睡意朦朧的少年猛地驚醒,窗外隱隱約約有驚呼聲傳來。他衝至窗前,巷口外的街道,一座民宅上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顧不上多想,少年抓起衣服,衝向失火的民宅,周圍的鄰居都紛紛醒來,三三兩兩聚整合群,站在不遠處小聲交談著,指指點點。

一名婦人跪坐在屋前號啕大哭,要不是幾名街坊使勁扯住,她恐怕就要衝入火海里。

木質的橫樑率先被燒斷,屋頂驀然塌下一半,婦人哭得更撕心裂肺了,卻也意識到了現實……憑她一個女子,基本不可能回到屋裡了。絕望的婦人開始拼命磕頭,不消片刻就被鮮血、泥漿和淚水糊了一臉,她懇求著,求圍觀的青壯們去救救她那被困在屋裡的孩子。

回應她的只是一道道閃躲開的目光,和低低的嘆息。

間或有幾句勸慰,和一聲聲“節哀”。

一道消瘦的身影驀然狂奔向了已經半塌的火宅,幾個跳躍、起落之間就越過了重重障礙,鑽進了灼人的火海里。

濃煙嗆得少年涕淚橫流,胸肺間如同被人塞了一塊火炭,速度不由自主地就慢了下來。

可水火無情,他慢,火勢卻不會等他,飛速地蔓延到一個又一個角落,眼看少年連下腳的地方都不多了,卻還在努力往更深處走去。

大火深處,倒塌的木櫃後,前一日白天那名丟出帶著臭氣的雪球的頑童劇烈地咳嗽著,滿臉淚水被高溫迅速地變成一道道白印,他試圖呼救,哭啞的嗓子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少年儘量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到了沒有,他的眼睛被煙燻得生疼,不斷湧出的淚水完全模糊了視線,必須費盡全力,才能勉強看清落腳的地方。

可是伴隨著一聲巨響,另一側的房梁也被燒斷,少年眼中最後的景象,是燃燒著火焰的巨木,轟然墜向自己。

—————————

“郎官大人,昨夜棲梧街的那場事故已經查明瞭。”面帶倦容的刑部一司主官拱手說道。

刑部郎中接過屬下遞上來的摺子,掃了幾眼,才點點頭說道:“去休息吧,這件事驚動了尚書大人,我也要去做個彙報。”

一司主官鬆了口氣,這個名副其實的“燙手”山芋,總算交出去了,隨即躬身退出了房間。

刑部郎中收好了摺子,去了尚書大人的書房。

推開房門,青年容貌的刑部尚書端坐在書桌前,正在批閱成山的公文,桌角擺有兩枚印章,一枚玉石質地,是刑部尚書的官印,另一枚卻只是普通青石刻就,銘文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春”字。看到這一幕的中年郎中頓時心生敬意,雖然他知道尚書趙大人是一位修道之人,真實年歲已近花甲,但並不影響他由衷敬佩這位天子近臣。畢竟趙尚書趙繇,二十年前就公認有儲相氣格,還是如今陳國師的師侄。

雖然有小道訊息說陳平安這位小師叔一直對趙尚書辦事的能力有所不滿,可這畢竟是文聖一脈自家說的關門話,外人誰敢置喙半個字?真不知道那位聖人如今是以什麼本事聞名五座天下?

以前或許是連贏兩次三教辯論這樁前無古人的壯舉,可如今嘛……

當是“護犢子”一道的十六境神通了。

趙繇抬了抬眼,郎中自覺開啟摺子,彙報了起來。

“正月初一日夜,大驪京城西郊棲梧街發生民宅走水。經調查,事故起因為家中小兒玩弄炮竹所致。勘事司出動兩名三等供奉徹查此事,確認背後無修士作祟,事故被定性為意外。火勢很快被控制住,民宅地契擁有者谷氏和她的獨子均只受輕傷,由於事故性質為自發,造成財產損失不予補償,餘下事務交由工部和戶部濟民司處理。只是……”郎中面露難色,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趙繇抬起頭,郎中立刻反應了過來,繼續說道:“兩名供奉在火宅中救下谷氏獨子時,還在廢墟中救下了一名少年。經問詢周邊居民後瞭解到,少年是名孤兒,其父不詳,其母為商戶織女,六年前病逝。少年獨自長大,好讀書,無從致以觀,便於各學塾外旁聽夫子授課,平日裡常高聲誦文,性情忠厚溫良,樂於助人……”

趙繇聽到此處,會心一笑,對這少年起了些興趣。

那位小師叔,應該會對這少年很感興趣。

“經問詢,得知谷氏獨子常結伴友人欺凌少年,所作所為確實不堪,少年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衝入了“仇人”的家中救人,雖然沒能成功,但其心可彰。但最奇怪的是,當少年甦醒,面對一臉愧色、想要向他道謝的頑童,竟然大打出手……”

趙繇一愣,隨即撫掌哈哈而笑,這個孩子,有趣極了!待我速速趕去,見面聊幾句,可就要先下手為強,收作學生了。你堂堂陳山主,陳劍仙,陳隱官,陳國師,陳師叔,總不好和我搶吧?

不得講個先來後到?

發生在你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事,錯過了不得怪自己耳目不精?可怪不到我頭上!

趙繇問道,“可知少年名字?”

郎中點點頭,翻過摺子,答道:“少年姓氏罕見,曇花之曇,名守濟,好像有個多年不用的字,曰作重華。”

晴天霹靂。

曇花三千年一開,開時佛國現。

抱元守一……多言數窮,不如守中。

修身濟事……經事濟民……兼濟天下……禮以濟眾……

枯木重華,春去而未絕。

再回想少年所做種種……

趙繇猛地站起身,打翻了桌上公文,踢倒了身後椅子,面色蒼白、跌跌撞撞地奔向了門外。

“傳信……速速飛劍傳信,傳給陳平安……!”

刑部郎中大驚失色,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也從不曾見過如此失態的尚書大人。

“可…可是…信上該說什麼?”郎中裝作沒有聽見尚書大人直呼國師名諱,猶豫問道。

要知道,他越級傳信國師已經是大忌,若不是信得過尚書大人,他是萬分不敢的,但就算再信任,也總得問清楚該寫點什麼吧?

趙繇胡亂抹了把臉,聲音顫抖著說了一句話。

“春去而復回,先生歸矣……”

—————————

名為曇守濟的少年坐在家中,他目光愣愣,似乎在想些什麼。

忽然,房間裡憑空出現一名青年,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莫名其妙泣不成聲。

片刻後,又是一名男子,身穿青衫長褂,也像從地裡冒出來一樣,站在了先前青年身旁,帶著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他,眼眶愈來愈紅。

不知為什麼,看著這兩名怪人,少年不但不驚慌,反倒有些沒道理的心生親近,似乎……還有些想哭?

過了許久,淚流滿面卻不自知的少年,看到那名青衫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扯起嘴角,好像是笑了一下,就是比哭還難看,再直起身,扶正髮髻。

對著他,深深作了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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