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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裴錢來到五彩天下已經有些時日了,不得不說,她這幾天過得很煩躁。

拋開打一開始就跟在身邊的李槐不談,劉幽州和白首就像兩塊牛皮糖,分別粘住了自己的左右腳,甩都甩不掉。

那天一起在師父的酒鋪喝完酒後,裴錢想要告辭出城,劉幽州立刻跟話,說在飛昇城呆久了有點膩味,正好隨裴姑娘一起去外面多走動走動。

白首則覺得在飛昇城丟了臉面,加上姓劉的本就是讓他來五彩天下歷練,一直待在這兒有點兒不像話,總得出去轉轉。既然總要出去遊歷,乾脆跟著裴錢,路上好有個照應。

畢竟裴錢的拳腳功夫,憑心而論還是有點東西的。

其實還是白首隱約察覺到,裴錢的心境出了些問題。

一行四人加上為劉幽州護道的葛老頭,離開飛昇城後便一路向東御風而去。李槐起先靠裴錢帶著,劉幽州酸了好久,索性祭出一艘流霞舟讓眾人乘坐,這麼一來,趕路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總算讓裴錢對他有了個笑臉。

不得不說,比起浩然天下,五彩天下簡直可以稱得上荒涼,地廣人稀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眾人乘坐流霞舟趕了好幾天路,所涉距離都夠從寶瓶洲北部走到皚皚洲與北俱蘆之間的海上了,卻只見到了零零星星幾個山下王朝和山上山頭。

其中有一家山頭提前派掌律祖師和幾名門下弟子等在了路上,想要邀請這幾個一看就很有錢的遠遊客來山中一敘,卻被劉幽州一句話噎得青裡透紅。

“去做甚?去喊一句自己是蠻荒妖族,然後嚇得你家山頭人鳥獸散,再任憑我們予取予求嗎?我也不缺這點兒錢啊。”

白首聞言大笑,衝著劉幽州豎起了大拇指,就連裴錢也多看了劉幽州幾眼。

這話說得,有點兒師父的味道了。

說罷,劉幽州擺擺手,葛老頭立刻將流霞舟的速度催動到了極限,一轉眼就將那幾名桐葉洲來的修士甩在了身後。

“劉兄這話說的解氣,皚皚洲修士我原本一個都看不上,如今劉兄例外!”白首一番話說完,劉幽州根本摸不透是夸人還是罵人,只好尷尬地笑了笑。

小心翼翼地看了裴錢一眼,發現心上人還是沒什麼反應,劉幽州不禁有點遺憾。

顧璨錦囊中言,遇到舊桐葉洲修士,罵得越陰陽怪氣、越尖酸刻薄越好。

當然劉幽州本身也看不上那群以前眼高於頂,後來卻在蠻荒妖族面前一觸即潰的孬種。

裴錢站在流霞舟的船頭,極目望去,已經隱約能看見海岸線和一望無際的海面了。

白首突然湊到了她身邊,隱蔽地指了指劉幽州,心聲問道:“裴錢,我看這小子,好像是喜歡你啊。”

裴錢連聚音成線都懶得用,淡淡說道:“不知道,不在乎。”

白首點頭表示明白,“那用不用我幫你打發了他?怎麼說你師父也是我……師父的好兄弟,這種小忙根本不算啥。”

他本來想說“你師父是我的好兄弟”,事到臨頭,脊背上突然傳來的一陣寒意讓他改了主意,在句子中間又加了個兩個字。

他想起了自己刻在翩然峰茅屋牆壁上的那句話。

謹言慎行,禍從口出。切記切記。

裴錢瞥了他一眼,“幫?怎麼幫。”

白首以拳擊掌,“簡單啊,一勞永逸的辦法就是我砍他一頓,讓他以後見了你就繞路走。稍微委婉點的就是我裝作與你關係親密幾分,讓他知難而退。”

裴錢翻了個白眼,都懶得搭理他。

白首卻覺得裴錢這是默許了,一番思量之後,覺得還是先委婉些,若是這貨不識趣,再一勞永逸不遲。

瞥了眼操縱流霞舟的葛老頭,呵,皚皚洲來的仙人境大修士嘞,嚇死個人,如今我白大爺不也玉璞了?再加上這黑炭,半柱香砍不死你我就跟你姓。

想通了各種關節,白首頓覺劍心無比澄澈,立刻對裴錢使了個顏眼色,就要牽裴錢的手給劉幽州看看,閒得沒事兒到處亂逛的李槐恰好看到這一幕,倒抽一口冷氣,好小子!失心瘋了不成?就算裴錢不掄死你,你就不怕陳平安套麻袋把你從落魄山頂扔下去嗎?

就在此時,遙遠的天幕處閃過了一道恢弘磅礴的劍光,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那劍光之浩大明亮,讓日光都黯然失色。

裴錢抬頭望去,不自覺露出了一絲笑意。

是小米粒,小陌先生和謝狗。

與小米粒的關係自是不用多說,如今的裴錢也是由衷地尊敬小陌和謝狗,原因很簡單,那場天地通之中,正是兩位遠古大妖劍修,一個不惜跌境至玉璞、一個不惜折斷最為關鍵的那柄本名飛劍“藕絲”也要幫師父阻擋周密的“天下”。

那他們就毫無疑問是我裴錢的長輩,當得起我最大的敬意,至於謝次席和郭師妹那些鬧著玩的小動作,難道我裴錢真那麼小氣,連這種事都要記賬嗎?

都記在編譜官那本賬簿上好了。

飛昇境呢,一天天的啥正事不幹,就知道咋咋唬唬。

裴錢笑著率先向小陌和白景拱手致意,又從小陌背上抱下了右護法,周米粒趕忙與裴錢心聲言語起了陳齊的事。

白首見到小陌和謝狗,立刻換上一副肅穆神色,掐起劍訣,畢恭畢敬道:“太徽劍宗翩然峰白首,見過小陌劍仙、謝劍仙。”

小陌淺笑道:“白首,你師父劉宗主是我家公子的至交好友,你不用這麼拘謹。”

本來還很享受的謝狗立馬跟上話,“就是就是,說起來你我都姓白,還算本家,客氣個啥。”

白首卻搖搖頭,肅然道:“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若是我對二位不敬,還在北俱蘆洲傳開了去,我那翩然峰恐怕就一年到頭別想消停了,領劍都領不過來。”

小陌啞然失笑,倒是沒想到自己和白景在如今的北俱蘆洲聲望如此之高,謝狗則是又默默享受了起來。

北俱蘆洲,素有俠氣。天地通一役,兩名大妖劍修率先出劍,斬開周密無暇神性,最後小陌拼至劍毀,白景則是境界跌跌不休,讓北俱蘆洲萬千劍修為之汗顏。

事實上,就連以前在北俱蘆洲名聲差至極點的姜賊,現在也偶爾有人為之說句好話了。

到底是連那品秩極高的一片柳葉都能說不要就不要的狠人,幹了那麼多齷齪事,到頭來還是受隱官大人感化,做了件連我們北俱蘆洲劍修都得拍手歎服的爽利事。

李槐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聽了白首的話,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尊敬歸尊敬,可小陌先生主動與你相交,你還端著架子,豈不是更要被問劍不停?不如坦然點接受了,日後說不定就是美談。”

小陌點了點頭,他沒覺得與白首是什麼折節下交的關係,光憑劉宗主當時祭出那柄“規矩”來為公子護道,小陌就覺得,哪怕太徽劍宗的下五境劍修也當得自己與之同桌飲酒。

遠古劍修不都是這般?

意氣相投,便託生死。

天下最不該有彎彎繞繞心思的,就是純粹劍修。

多少劍修,在那場登天一戰中說死就死。

只為了身旁素未謀面的同道能多進一步。

如今除了劍氣長城,就只有自家山頭和北俱蘆洲還是這樣了。

白景稍一凝神,白首的大道底細便被看了個一清二楚,畢竟曾是十四境候補,如今雖然只是仙人瓶頸,但手段還在,別說是個玉璞,就算是個飛昇也是想看就看,對方還發現不了。

四十來歲的玉璞境劍修,放在以前簡直能跟自家山主比天才了,趕上了個好時候嘛,天下氣運靈氣翻了個倍,可不是修煉起來勢如破竹,就是底子差了點兒,若是對上同境的山主,完全不夠看。

小陌瞪了白景一眼,白景吐吐舌頭,收斂了術法。

聽了李槐的話,再看小陌的反應,白首也反應過來了,忙說道:“那就斗膽請小陌前輩和謝前輩喝幾壺翩然峰的酒水。”頓了頓,他又說了句,“託陳山主的福,如今我們這兒的酒水,不差的。”

一旁的裴錢聞言會心一笑,小陌也忍俊不禁。

之後的交談便輕鬆自然了許多,李槐跟小陌謝狗早就相識,如今又已經是半個北俱蘆洲人,和白首也自然沒什麼隔閡,只有身為渡船主人的劉幽州此刻尷尬不已,沒辦法,不在一個圈子裡想硬容最難,更別說是天下門檻最高的劍修圈子。

流霞舟已經駛出了陸地範圍,到了海上。

天海相接,碧波浩蕩,白景起了玩心,隨手劈出一道劍氣,在海面上斬出一道百丈深的溝壑,海水激盪在劍氣溝壑周圍,久不得入,讓白首乍舌不已。

我滴個乖乖隆地咚,光是這一劍,自己就得鉚足了勁兒才能接住吧。

“幼稚。”小陌埋怨一句,又春風解凍般地一笑,同樣隨手揮出一道劍氣,斜劈入海面,頓時捲起數百丈巨浪,氣勢巍峨壯觀,聲勢浩大無匹,猶如一面遮天蔽日的高牆橫亙在海面中央,劍氣經久不息,最上面的海水便倒掛直下,如墜九天。

飛流激千尺,劍氣盈我懷!

光是這兩劍,就讓裴錢和白首一起產生了些許明悟。

突然,劍氣造就的水牆從中一分為二,海面豁然下沉,原本碧藍的海水變得幽深不已,似有巨物蟄伏水下,蠢蠢欲動。

小陌掃了兩眼,對裴錢和白景說道:“去吧,我來為你們押陣,儘管出拳出劍。”

裴錢一抱拳,也不多言,身形瞬間遠去渡船千百丈,拳罡卻如爆炸般擴散開來,吹得以堅固迅捷聞名的流霞舟震顫不已。

白景則是摩拳擦掌,大呼小叫,“好耶好耶,得來全不費工夫,這畜生一看就夠味兒,待我剁碎嚼了,姑奶奶的飛昇境就有著落了!”

拳罡與劍氣,覆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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