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去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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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燕一路情緒低落到谷底，就跟丟了魂兒似的回到家，換了身衣服，擦乾了頭髮，這時電話響了，是個外地的座機。“喂，是覃雨燕女士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是的，我是，請問您是哪裡？”雨燕有氣無力地問。“這裡是江州卓信置業有限公司，我們在網路上搜尋到您的簡歷，想邀請你後天上午過來面試策劃崗位，您有時間嗎？”“江州？川北的江州市嗎？”雨燕疑惑地問。
“對，我們的專案在江州城郊，千畝大盤，預計未來還要開發近十年，所以請您到專案上來面試，覃女士，請問您常住在哪裡呢？”“我呀，家在成川啊，離江州兩百多公里呢。”“覃女士，您放心，我們專案包吃包住，會解決您工作期間所有的生活後顧之憂。我們有一半員工都是家住成川的，他們都每週末回一次家。”女孩熱心地介紹。
“哦哦……那我考慮一下吧。”雨燕有些遲疑。“好的，我們領導後天上午有時間，您想清楚了最遲明天上午給我電話，再見。”結束通話電話，雨燕走到陽臺上，外面的雨還沒停，只不過下得小了些。雨燕陷入了糾結地沉思：兩百多公里什麼概念？意味著長期兩地分居！一週才能回一次家，那家裡怎麼辦？父親病情越來越重，需要時不時回去照顧，到最後母親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女兒才剛剛四歲，正是需要媽媽的時候，老公方舟估計也不會同意，而自己從來沒有跑到離家那麼遠的地方上過班，想想心裡就發怵。可這也是一次機會，不去面試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雨燕突然覺得頭痛起來，估計是剛才淋了雨，她趕緊進屋給自己兌了杯感冒沖劑喝下，頭愈來愈痛，思緒也亂成了麻。雨燕趕緊去床上捂著被子混天黑地的睡下了。
這一覺醒來，已是下午三點多，雨燕感覺頭不疼了腦子也清醒了，突然想起那個招聘電話，一骨碌爬起來，她再次走到陽臺上，雨已經停了，天空泛著亮光，雲跑得很快，估計接下來幾天又是烈日炎炎。她望著遠處想了好一會兒，最後撥通了電話：“您好，我是上午電話通知面試的覃雨燕，我後天上午可以過來面試。”放下電話雨燕只覺得一陣餓，原來還沒吃午飯，就趕緊去冰箱裡找了早晨剩下的切片面包，填一下肚子。
晚上，方舟下班回來了，進屋後悶不聲地徑直去到餐桌邊。雨燕見老公耷拉著臉，一邊從廚房往外端菜，一邊問：“怎麼啦，老公？”方舟自顧自開他的電腦也不吭聲，眉頭緊鎖，一副壓力山大的樣子。雨燕又問：“到底怎麼啦？”方舟突然起火道：“哎，這設計方案都改了第六稿了，甲方還是不滿意，今晚不知道又要熬到幾點！我快煩死了。”對於方舟抱怨工作這德行，雨燕早已司空見慣，她趕緊拿過碗來盛飯：“哦，要不先吃飯吧，晚點兒跟女兒影片，等腦子休息會兒說不定修改得更快呢？”雨燕關切地說。
一聽到說跟女兒影片，方舟馬上把電腦推到一邊，撥通了父親方勝國的微信影片。“哎呀，這麼急幹嘛，吃了飯再看嘛”。“那不行，我一天沒看到我乖女了。”影片通了，方勝國在那頭喊：“璇璇，快，和爸爸影片了！”子璇一口奶音地叫著：“爸爸，媽媽，你們想我了沒？”“想，想，想死了……“方舟臉上的愁容一掃而光，頓時眼睛都笑眯了，雨燕也湊過來問：“寶貝，那你想媽媽沒有呀？”“想，最想媽媽了。等過完暑假我回來那天，你要來車站接我哦！”“好好，媽媽肯定要來接你的。你好好聽爺爺奶奶和姑姑的話，要乖哦。”方舟最寵女兒，但子璇還是最黏媽媽。
第三天早上，雨燕依舊穿著那套已洗得有些發毛的白襯衣黑短裙，跟方舟說要去拜訪客戶，一大早就搭動車去了江州市。出了火車站，再看看手機上對方發的定位：天啊，還有三十多公里！雨燕找了個計程車司機問車費要多少？對方說“金河那個地方啊，打表不去，除非一百塊錢一趟”。這得是多偏僻的地方？雨燕心裡涼了半截，但轉念一想來都來了，怎麼也得去看看吧。雨燕包裡只剩一百現金，這可是來回的路費，她只能挨個找等客的司機講價，問對方是否願意五十塊錢拉她去？問了一圈沒人搭理她，雨燕站在太陽下急得開始冒汗，最後過來個滴滴司機吼著：“三十塊進城，還差一位！”雨燕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狂跑過去問：“我去金河新區，你搭我一個唄？！”司機瞄了一眼急得滿頭大汗的雨燕，勉強道：“你至少得加十塊，三十塊只是進城，金河穿城出去還有十多公里呢！”雨燕趕緊點頭同意擠上了後座。
滴滴車一路穿過車水馬龍的城市街道，東拐西拐，陸陸續續放下另外三個人，然後出城沿著一條江邊大道往前開，越走越偏，最後連一座房子都看不到了，感覺來到了郊區鄉下。雨燕有點怕了，忐忑不安地問：“師傅，你確定這路線是對的嗎”？司機瞟了一下後視鏡說：“你第一次來這邊吧？放心，沒走錯路。再往前面開一段，我們要過一座橋到河那邊去，金河新區在對岸，那邊不屬於江州市，是安溪縣的遠郊區，所以計程車基本都不去那兒，除非給高價！”“哦……”雨燕越聽越覺得心涼。
果然，計程車再往前開了一段路，就駛上了一座高壩攔河大橋，隨後又進入一條狹窄的鄉間水泥路，左拐彎，右拐彎，慢慢看到路兩邊出現房地產廣告道旗。車繼續往前開，駛入了一條寬闊的大馬路，路兩邊的綠化帶修剪得整整齊齊，兩邊路燈燈杆上的地產廣告一字排開，在空曠的大馬路上格外顯眼。接著左側半山坡上出現一棟白色大樓，再往前是一個還在修建的住宅專案，左前方是一片灰白色的低矮老舊小區，右前方一個大型的英式風格現代小區也隨即映入眼簾。又拐了兩個彎，計程車來到英式風格現代小區旁，在一個玫瑰花壇環繞、門前流水潺潺的二層小樓前停了下來。
“美女，到了！”雨燕搖下玻璃窗，伸出頭看房頂上寫著“金松湖花園銷售中心”，確實是到了！她正要下車，車門被輕輕開啟了，“您好，歡迎來到金松湖花園！”車外一名穿著白襯衣戴著白手套的保安，十分專業地一手拉車門，一手敬禮問好。“您好，我是來面試的，請問行政部怎麼走？”雨燕邊下車邊問。“行政部辦公室在二樓，請您從這邊木平臺上去。”保安語氣溫和地回覆並輕輕關上車門，隨後一個側轉身，右手一抬指向木平臺的入口。
二樓一整層都是辦公室，一路經過工程部、技術部、預算部、財務部，兩邊牆上掛著好些企業文化口號，最後來到綜合部門口，門口座椅上已經等了三個人。雨燕進去打了招呼，填了資料，和其他三位一起被招聘專員小邱領進了一間會議室。天啊，四個人同時面試，這也太血腥了吧！雨燕暗暗地捏了一把汗。
裡面坐著兩位面試官，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一副公司老總派頭，女的稍稍年輕幾歲，成熟穩重，職業範兒十足。小邱指著男面試官，說：“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卓信集團江寧分公司總經理倪總，”又指著女面試官介紹說：“這位是金松湖專案營銷總監張總。首先請你們按順序作一下自我介紹……從覃女士這邊開始吧。”
雨燕剛要張口，會議室門嘎吱一聲，推門進來一位三十出頭的年輕男子，身材修長，面板白皙，子彈頭髮型，雪白短袖襯衣搭配筆直贊青色西褲，手拿一個筆記本。小邱眉頭一緊，給他暗示：這兒正面試呢！男子看了一眼小邱，但卻完全不理，徑直繞到面試者背後靠牆的座椅坐下。這幾個面試者也故作鎮定地側臉往後看看，才發現背後這男子眼神犀利地上下打量著前排面試的人，恨不得把他們個個都看穿。雨燕心想：天！前有考官，後有偵探，這公司要不要這麼賊？！
倪總給了小邱一個眼色，小邱便不作聲了，道：“繼續吧。”
等各位應聘者自我介紹完，兩位面試官開始發問了，不是一個一個問，而是一骨碌丟擲五六個問題：
“遠郊樓盤和市區樓盤在營銷手法上，有哪些側重點？”
“根據你們來時一路上的初步印象，請總結一下金松湖專案的六個核心賣點。”
“當公司品牌遭遇危機的時候，你作為策劃負責人計劃如何公關？”
“我們是異地專案，未來你將如何平衡工作與家庭？”
“用一分鐘，講講你個人從事這份工作的優勢有哪些？”
……
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關鍵是問題一下太多，根本就記不住，其他幾位都不同程度地急得漲紅了臉，顯得坐立不安，回答問題多少有些文不對題，東拉西扯。雨燕天生記性好，本就抱著來看一看的心態，自然不慌不忙，回答起問題來侃侃而談，思路清晰，讓兩位面試官頻頻互遞眼色，最後相視而笑。
面試結束已經中午十二點了，面試官和小邱還在裡面合計，其它三位面試者也都快速下樓離開了，可能只有雨燕是從外地來的，還摸摸索索地站在樓道口思考著該怎麼走。這時小邱和那子彈頭男子從辦公室出來，見雨燕還沒走，那男子湊近小邱耳朵說著什麼，小邱點了點頭。
周圍辦公室的人一波一波地出來下樓去，雨燕也不好意思在那兒站太久，也跟著一起下樓，她想著先到外邊樹蔭下去站一會兒，再慢慢打車也行。剛走到木平臺，小邱追了上來：“覃女士，你稍等一下！這會兒正中午了，附近也不好找吃的，請跟我一起去公司食堂用午飯吧，你回去路還遠著呢！”雨燕本想拒絕，但小邱一把挽著她胳膊就往人群去的方向拉，雨燕只好客氣地同意：“那太不好意思了，麻煩您了！”
食堂門口打餐區排著兩列隊伍，全是白襯衣打領帶、深色西褲黑皮鞋一身職業裝，或者是藍色職業套裙，他們前前後後有說有笑，這樣規範的著裝再加上都是帥哥美女很是養眼！雨燕今天的穿著站在他們中間，倒也和諧！餐廳裡餐桌一排排整整齊齊，四人一桌，六七十人在同時就餐，有的在聊天談笑，有的在邊吃邊看電視，有的吃完了起身端起餐盤擦淨桌面，再去到角落收餐區倒掉食物殘渣……一派井然有序。該到雨燕取餐了，檯面餐盤有標牌“員工使用”和“訪客使用”。雨燕自覺地拿了訪客使用的餐盤，再看菜品，幾葷幾素一字排開，隨意選取，頗為豐盛，還有熱湯和水果，這伙食真不錯！
小邱也打來飯菜坐在雨燕對面，邊吃邊介紹說：“我們這兒一日三餐免費提供，宿舍也都在旁邊小區裡，一套房子住三到四個人，每人一個單間，我們員工只需要全情投入工作就好。入職後轉正前會有為期兩至四周的一次軍訓，軍訓合格才能轉正。”雨燕禮貌地笑著回應，心裡跟著倒吸一口涼氣。天，軍訓一個月！我這八十多斤的身板兒扛得住嗎？
雨燕和小邱從餐廳出來，迎面又碰上那子彈頭男子，他微笑著朝小邱說了句：“回來了！”便小跑步衝進了食堂。小邱比了個OK的手勢，外邊確實熱浪襲人，兩人顧不得說話一路快步來到售樓部門口，小邱指著跟前一輛周身貼著金松湖廣告的商務車說：“覃女士，這輛看房車將直接送您到江州動車站，請回去等通知吧，三天內我們會有結果的。再見！”這時心裡正愁如何低價打車進城的雨燕，瞬間有些莫名地感動，她連連道謝上車，揮手告別。
晚上方舟回來，進門就問：“老婆，你今天客戶拜訪得怎麼樣？”他也想老婆能早點開單，一副十分關切的樣子。雨燕裝得跟沒事人一樣：“哦，說還要考慮一下。對了，你昨晚熬到十二點改的方案今天過了嗎？”雨燕怕方舟再追問下去，只能假裝鎮定地反問。“哎，沒有，遇到糾結症的客戶，慢慢磨唄！”方舟一臉疲憊地回答！雨燕定了定，鼓足勇氣問：“老公，你這個月的工資還了房貸車貸，現在還剩下多少？”方舟放下包，進廚房洗手：“差不多還有四千多，上次送女兒去我妹那兒又花了點錢，怎麼啦？”雨燕遲疑了一下，心一橫道：“我那個，前兩個月都沒開單，這一陣兒買東西也都是刷的信用卡，明天得還了……”方舟轉過頭有些發愁地問：“要還多少啊？”“三-千-吧。”雨燕磕巴地說出這個數字，不敢看方舟的反應。“怎麼這麼多？！以後信用卡還是少用吧，這東西刷起來痛快但心裡沒數，還起來就不那麼痛快了……”方舟皺眉想了一下說：“轉你四千，你身上也留點生活費吧，下個月發工資還早，省著點用！”方舟說完，一身疲憊地來到飯桌前坐下。“嗯，行！開飯了啊！”雨燕猶如即將溺水的人被拉了上岸，長舒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