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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清晨。
沈念再次來到內書堂,今日他將講《尚書·商書·盤庚》。
一進門。
小宦官們便齊刷刷朝著沈念磕頭。
“參見沈教習!”
沈念淡淡一笑,來到講臺處,赫然發現桌上竟擺放了兩盤點心。
一盤銀錠酥,一盤甘露餅。
這兩種點心皆為宮廷糕點,一看便是出自尚膳監膳夫之手。
與此同時。
一名學子端起一盞茶捧到沈念面前。
“沈教習,您喝茶!”
沈念接過茶盞,放在鼻尖輕輕一嗅,不由得驚呼:“陽羨的紫筍茶!”
尚膳監的糕點,陽羨的名茶,皆是在宮外很難買到的東西。
朝廷顯然不會為他這種低階別的官員準備。
沈念望了下方一眼,頓時瞭然。
他喝下一口茶,又吃了一塊銀錠酥,環顧四周,笑著道:“吃了你們的,喝了你們的,接下來,該本教習賣力氣了!”
“以後不許如此破費!”
“今日,我們講《尚書·商書·盤庚》,依吾舊例,帶你們走進商王盤庚的世界,令其義自見!”
聽到此話,小宦官們都將腦袋挺得高高的。
他們生怕沈念三日前只是興之所至,故而湊錢“孝敬”,而今聽沈念將照舊講課,不由得都興奮起來。
“盤庚,何人也?遷都之商王,殷人之祖……”
沈念雙手背後,走在小宦官們中間,各種典故、名言,信手拈來。
肢體動作與面部表情,依舊豐富。
他沉浸在講課的愉悅中。
絲毫沒有注意到在學堂後面,不知何時多了三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宦官。
他們不是學子,而是司禮監的太監。
一個多時辰後,課閉。
沈念在一眾小宦官不捨的目光中,離開了內書堂。
……
近黃昏。
沈念回到了翰林院檢討廳。
待他將案上剩餘的幾份文書整理完畢,幾乎便到放衙時間了。
當下的他,甚不愛加班。
就在這時。
翰林院孔目官俞大恩,抱著一摞文書大步走了過來。
“砰!砰!”
俞大恩分別來到劉克正和沈念面前,將文書分成兩摞,放在二人的案頭。
“劉檢討、沈檢討,今晚恐怕要辛苦一下二位了!這是修撰廳的大人們整理的六曹章奏,需要檢查並謄錄一份,明日一早便急著要,耽誤不得!”
劉克正眉頭微皺,看向俞大恩。
“俞孔目,呢(這)……呢(這)……咁(這麼)多章奏,今晚若熬夜做完,明日唧(的)差事恐怕就完不成了,您看能唔(否)推遲到明日晏晝(中午)?”
“這恐怕不行!”俞大恩微微搖頭。
“可……可……呢(這)……呢(這)實在太多了啊!”
俞大恩瞅了一眼劉克正桌上的《洪武正韻》,笑著道:“劉檢討,你若將學官話的勁頭用到檢閱章奏上,子時前保準兒能完成!”
唰!
聽到此話,劉克正驟然站起身來。
面色陰沉。
他最忌諱的就是別人說他學官話。
“俞大恩,你莫以為我噥(不)知,你是故意將公事拖到放衙之時,意在索賄,我……我沒錢!即使有,我一文錢也唔(不)會給你!你一個無品級的小吏竟敢欺官,真系(是)無法無天!”
此話一出。
王祖嫡、趙用賢、劉楚先幾乎同時看向劉克正,沈念更是向他投以敬佩的目光。
他說這話沒錯。
俞大恩今年已不下五次,在臨近放衙時交接公務了,且針對的都是劉克正和沈念。
其目的,就是為了索賄。
大明官員的俸祿非常低,胥吏更是大多隻有補貼銀。
他們的主要收入便是索賄而得的常例錢。
檢討廳的五人,剛入翰林院時,都給過俞大恩常例錢。
此乃官場不成文的規矩。
在大明,上吏欺負下官,變相索賄,那是常有之事。
俞大恩為翰林院的學士、侍讀、侍講們做事較多。
在檢討廳,他自認是上吏。
外加張居正、呂調陽、張四維這些輔臣也都給過俞大恩好處,故而他囂張至極。
雖不敢明要。
但誰若不給,就會用各種手段暗示。
之所以針對沈念與劉克正。
乃是二人今年沒給俞大恩好處,且二人最有可能被外放。
劉克正不給,是因沒錢。
沈念則是在被評為“半士”後,心灰意冷,不願給。
此類索賄之事,屬於那種“不上秤沒有四兩重,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的類別。
索賄之名,俞大恩自然不會承認。
“我……我索賄?”
“劉檢討,你若不願做,我立即向修撰大人們稟報就是,你何故誣我索賄?”
“我念你來自番禺,非常不易,本想讓你多做一些事情,在上官面前露露臉,以便高升,沒想到你竟如此詆譭我!”
“罷了!罷了!以後我再也不向你劉檢討派遣差事,讓其他大人親自來請便是!”
俞大恩一臉委屈,眼眶發紅,眼看淚水就要掉下來了。
不知者,還以為他受了天大的冤屈。
其實,在座的檢討都知道,做此等公事不算考績。
乾的好,無功;乾的差,背鍋。
隨即。
俞大恩看向沈念,道:“沈檢討,你能完成嗎?”
俞大恩欲從沈念身上找回一些面子。
沈念眼珠一轉。
劉克正這類好脾氣都被激怒,他若應下來,那以後還不被欺負死啊!
他可是在夢裡罵過俞大恩無數次:爾母婢也!
沈念兩手一攤,撇嘴道:“不能!”
唰!
這一瞬間,俞大恩的臉色鐵青,他沒想到沈念也敢駁他。
他抱起兩摞章奏,便朝著外面走去。
這指定是去告狀的。
這時。
年齡最長的王祖嫡將他攔了下來。
“俞孔目,劉檢討近日多病,不宜熬夜,這次別與他一般見識了!”
一旁的趙用賢看向章奏,微微皺眉。
“俞孔目,這……這確實有點多了,你此時才拿來,要的又急,劉檢討與沈檢討確實做不完,能否推遲半日?”
趙永賢這句“你此時才拿來”,如同踩住了俞大恩的尾巴。
其聲音驟然變大,扯著喉嚨喊起來。
“你們是怪我拿來的晚了?”
“我一個下午都在幾位侍讀、侍講大人的屋內忙碌,你們若覺得是我給你們帶來了麻煩,大可以去學士那裡告發我,到時咱們看一看誰有理!”
他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
是因官員們與他論辯,即使贏了,也會髒了自己。
在考成法如火如荼進展的當下。
大明官場的風氣是——
累死光榮,偷懶可恥,一個不能熬夜的官員一定不是好官員。
“庸懶散拖,怠政不為”的帽子一旦被扣在頭上,以後的仕途之路將充滿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