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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交匯那一瞬,天地也為之側目。

天窗透來的陽光,剎那間明豔奪目,光華萬丈,卻又柔和無比,毫不刺眼。

此時此刻,世間僅有越青君一人知道這一眼的意義,常人只道一眼萬年,他們之間,何止萬年。

那是跨越時空的奇蹟,是命運交匯的幸運。

心中如何沸騰翻湧自是不必說,卻有一抹遺憾浮上心頭。

只有他一人知道,終究還是太寂寞了。

內心的貪婪在瘋狂叫囂,不夠,不夠,遠遠不夠。

無數念頭自心中閃現,實際卻只過了幾息時間。

幾息過後,無論越青君心中如何戀戀不捨,仍是要抬步離去,未曾留下隻言片語。

寧懸明目送他離開,直至再見不到對方身影,方才收回視線。

低頭反覆握緊手中暖陽。

分明未有接觸,分明不曾相識,怎得與方才那人對視時,仍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彷彿鏡花水月成了真,海市蜃樓凝成實。

伸手捕捉陽光,下一刻卻真的抓住了的綺麗夢幻。

怪哉。

*

進入內室,燈火通明。

只見屋中早已佈置好了桌椅茶點,甚至還有兩名樣貌清秀的丫鬟在旁伺候,若非越青君方才一路走來,絲毫想不到這是在獄中。

“下官見過殿下。”一名身材健碩,氣質剛正的中年人拱手行禮。

“荀尚書不必多禮,今日我不過是奉父皇之命,在此旁觀,審訊查案一事,還是有勞你們費心了。”越青君態度十分謙和,讓在場眾人也放下心來。

“不敢言功勞,不過是分內之事。”荀尚書語氣是不同於外表的溫和,伸手示意越青君坐下,“殿下請。”

審問進行得並不順利,說到底,此事最開始就是唐尚書先下手為強,其中有多少貓膩誰也不知道,但許子穆究竟有沒有他所說的那樣無辜,呵,問問從他家抄來的價值十幾萬兩的家產就知道了。

朝堂上下,包括天子心裡未必不清楚,但事已至此,總要有個人揹負所有結果。

聽著這些人有意無意將所有嫌疑和罪責都往所謂的“罪魁禍首”寧懸明身上推,越青君半點也不意外。

是他第一個揭開賬冊問題,是他無權無勢,毫無背景,也是他官小職低,死不足惜。

對章和帝來說,許子穆是甘願自盡血書為他示警的忠臣,當然要好點的身後名才好聽,故事也更動人。

唐尚書不僅是自小長大情同兄弟的伴讀,還是為他撈錢多年的左右手,用習慣了,沒他不行,當然也不好沾染汙名。

對唐尚書來說,自己落入陷阱雖然很想報復,但更重要的還是儘快擺脫危機。

對刑部的人來說,許子穆一事已經讓他們丟盡顏面,當然想要儘快找出罪魁禍首儘早結案。

至於戶部,笑話,戶部的賬也是能查的嗎?

真查完,只怕朝堂上的人十不存一。

在所有人不約而同想要息事寧人的情況下,最終導向的結果也可想而知了。

越青君端起茶杯,掩住唇邊一抹笑意。

所有人都在迫你害你,冤你殺你,唯有我自局外窺你清白,心甘情願入局,還你公正,予你光明。

如此無瑕,可會喜歡?

清茶溫熱,不及此刻心情。

寧懸明被帶來時,其他人已經問完一遍。

踏入室內,儘管點滿了燈燭,仍散不去室內昏黃,而這昏黃之中,唯有那人一身雪白,昏黃的燭光映在他身上,彷彿他身上泛著金光,縈繞仙氣。

“寧懸明,不要浪費時間,將你如何偽造賬冊,構陷忠良的經過一一說來,否則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律法言明不輕易給官員上刑,但凡事皆有例外,若是寧懸明負隅頑抗,不願認罪,他們也只好用些特殊的辦法了。

無人察覺,在那人說出寧懸明此名時,越青君抬眼看向堂下之人,眼中神色翻湧,複雜難明。

然等寧懸明轉眸望去,卻又只能看見他垂下的眉眼。

回想那些個在他之前先被帶走審問的同僚們,寧懸明心下失笑:“幾位大人聯合審訊這麼久,只審問出這些嗎?”

分明跪在堂下,卻自有一番不可摧折的氣度,讓心中不淨者下意識避開。

顧從微低下頭,不忍再看,只覺得今晚的紅燒魚要不香了。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眾人既想將責任推到寧懸明身上,自然也是做了工作,有證據或疑點在手。

“戶部眾人說,你上值期間,多次借閱檢視過往賬目,若非別有用心,又怎會關心那些被封存的賬目!”

此言一出,寧懸明陷入沉默。

見狀,眾人只覺得這下他無從抵賴,當下心頭一鬆,只覺得此事應當很快就能了結。

連唐尚書都不由喝杯茶潤了潤嗓子。

然而這杯茶還沒喝完,寧懸明的刀刃已經遞到他面前。

他抬頭凝視唐尚書,“大人也覺得,下官無理由查閱過往賬目?”

唐尚書輕咳幾聲,“你入戶部不足兩月,手中也不過有些丈量田地,清查戶籍,造訪鄉里等外勤公務,其餘事務,並不由你接手。”

這很正常,剛進部門,且位居底層,上手的多是一些勞累繁瑣的打雜工作,也是因為寧懸明在算賬上當真有些本事,否則像這些雖然累,但也有油水撈的活是輪不到他的。

按照慣例,等撈夠了,用金銀為自己運作一番,憑著政績便能往上升,這便是最尋常最簡單的上升之道了。

寧懸明垂眸斂目,默然半晌後,在眾人耐心逐漸告罄,即將進行下一步的時候,方才重新抬頭,俯身一拜後道:“下官確是無故查閱過往賬目,但……”

“去年年初開始,修京畿永濟渠,為何至今未結束,河北道為何連年乾旱顆粒無收卻與人口減少不符,魏國公三公子在平康坊一擲千金,聲名遠揚,為何國公府還欠著國庫十幾萬兩……樁樁件件,若是當真探究下去,又有哪件不需要清查,如此,尚書大人仍要說下官無故嗎?”

唐尚書固然只想做個純臣,但朝廷並非他的一言堂,戶部關係到整個朝堂,其中多方勢力牽扯,再有姻親裙帶,連民間也參與其中,便是他自己,也難免要為下屬行方便,否則當真以為老作精是什麼好皇帝,人人願意為其效忠嗎?

可有些事私下預設是一回事,擺到明面上又是另一回事。

唐尚書唯一想不通的,即便是戶部那麼多精於數術的人才,所做賬目怎會輕易被一個剛入戶部不滿兩月的人看出端倪?

此人在他眼中的定位瞬間從一名卑微小官變成了寧懸明,這個名字深深烙在他腦子裡,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惱怒和畏懼。

唐尚書手中茶杯差點沒拿穩,臉色青白交加,面無人色,他下意識看向越青君身後那人——

越青君擔心自己記憶不清特地請來將審訊過程詳細記錄的人。

“剛剛的話,不許記在紙上。”

當即有人要上前制止對方的奮筆疾書,卻在即將到那人面前時被人攔住。

呂言制止那名小吏的靠近,距離他一米外,越青君從容放下茶盞,將交疊的雙腿換了換,抖了抖衣襬上的灰塵,方才瞥了唐尚書一眼,施施然道:“唐尚書,這是要妨礙辦案?”

唐尚書:“當然不是!”

越青君點點頭:“那就是要欺君罔上。”

唐尚書一噎,一口血堵在喉嚨,怎麼也噴不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沉沉:“六殿下,此事關係重大,若是將其呈給陛下,後果可不是你能擔得起的。”

“我今日來此,便是奉命做父皇的耳目,看他想看,聽他想聽,其餘皆與我無關。”

他抬頭看了眼荀尚書,“繼續。”

唐尚書目眥欲裂,卻毫無辦法,然而哪怕他是朝廷重臣,也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一名皇子如何,哪怕六皇子再不受重視,那也是天家血脈。

之前越青君淡定從容,溫和好說話的形象,頃刻之間變成了心機深沉,他甚至想對方昨天為他求情是不是故意為之,為的就是今日參與其中。

連唐尚書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無意中窺見了真相。

荀尚書哪怕為官多年,也難得遭遇此時的僵持場面,前有實權尚書,後有當朝皇子,他作為本案主審官,反而被襯托得像是個工具。

但不審下去是不行的。

只是今日之事大約不會按照他們的想法發展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場面都十分僵硬,唐尚書已經失去對情勢的把控,荀尚書也終於能發揮刑獄人員的本事,真正審理這件案子。

一切進入正軌,卻不是唐尚書要的正軌。

當然,荀尚書也沒深入詢問寧懸明方才說的那一大堆足以讓人掉腦袋的東西,既是審理許子穆的案子,他就只問這些。

寧懸明將從前發現的賬目疑點重新說了一遍,這回再也無人能恍若未聞。

只是越聽越覺得棘手,並非是真相難查,反而是真相太簡單淺顯,便是還未審理,眾人也能猜到一二。

可真相與天子想要的結果截然不同,那這樣的真相,還要成為“真相”嗎?

唐尚書心中百般思量,衡量雙方如何取捨。

如今,比起一個許子穆,他更擔心眼前這個寧懸明,如果這次放過,就是給自己留下禍患。

“荀尚書,今日已經審問過一輪,大家也累了,六殿下也要歇息。”

讓一個人悄無聲息死在牢裡,並不難。

斜斜倚靠在椅子上的越青君懶懶坐直腰,“我今日不過是旁觀,審問之事一應安排皆由荀尚書定奪。”

說罷,他又略感疑惑看向唐尚書道:“唐尚書之前不還想早日結案?怎麼今日還未過半,就覺得精力不濟?”

唐尚書嘴角抽抽,“臣是憂心殿下身體。”

越青君握著手中的白玉念珠,一顆一顆,緩緩轉動,聲音一如既往溫和平靜,只是落在唐尚書耳中,卻令人咬牙切齒,“我的身體並無大礙,還是父皇交代的任務更重要,諸位,請繼續吧。”

既然有了諸多疑點,那麼下一步便是繼續查證,只是戶部乃朝廷重地,自然不能隨意讓人進出,接下來全程,仍是要唐尚書帶路。

唐尚書腦中思緒翻來覆去,眼下情形顯然是許子穆有罪板上釘釘,保是保不住了,若要將損失控制在最小,就要深挖,將許子穆釘死在“畏罪自殺還企圖擺脫罪責保住身後名與妻兒族人”的結果上。

不是天子輕信,也非臣子無能,而是許子穆膽大包天,詭計多端,如此,天子縱有再多怒火與不滿,也大多會朝著許子穆去。

許子穆死了,可他的妻兒族人還在。

思及此,饒是唐尚書手上並不乾淨,也難免感到膽寒。

越青君從未指揮眾人應該幹什麼,卻讓他們別無選擇,只能按照對方給出的唯一一條出路前行。

起身欲走時,越青君又頓住腳步,垂眸漫不經心看了寧懸明一眼,“既是戶部的賬,還是要戶部的人自查才更方便,讓所有被牽扯到人員都參與其中,既有人手也更方便佐證,荀尚書,你說呢?”

荀尚書拱手,“殿下說的有理。”

越青君讓了身位,示意主審官走在前面,後者也不好和他彼此謙讓,越青君雖然看上去謙遜有禮,溫和有度,但實際上有種堅定的,讓人難以違逆的氣度,身位刑獄人員,荀尚書更為敏感些。

顧從微落在後面,在寧懸明起身時伸手扶了一把。

寧懸明:“多謝。”

顧從微笑了一下,“不必客氣。”

他可看清楚了,方才就連兩位尚書都拿此人無可奈何,若是能度過此劫,此人將來只怕大有可為。

這樣厲害的人物,自己扶上一把,是不是也能沾上些運氣?

不過片刻之間,顧從微就愉快地決定,今天不洗左手了。

雖是配合調查,但荀尚書已然明白寧懸明不會成為被犧牲的棄子,不僅如此,待此事結束後,對方也算檢舉有功,明面上的賞賜不會太差。

既如此,就不便再將對方當成犯人看管了。

寧懸明跟在一行人身後一起出了地牢,走出牢房,頭頂灼熱的陽光稍有刺眼。

他剛用手稍稍遮擋,頭頂忽然撒下一片陰翳。

寧懸明抬頭看去,卻見是那位六皇子身邊跟著的內官,正撐著一把傘遮在他頭頂。

“寧主事,這是殿下送您的。”

呂言將手中的傘和一根髮帶遞給他。

自聽見寧懸明的名字後,他已經想起對方是誰了,自然不會對越青君的反應有所驚訝。

寧懸明抬頭看了看遠處的越青君,心中不知想過什麼,伸手坦然接過兩樣東西。

簡單將頭髮束在身後,他舉著傘走向越青君,最後在三尺外停下。

“多謝殿下今日相贈。”他彎了彎唇,瞧著便是脾氣極好的性子,絲毫看不出方才還敢面不改色威脅朝廷大員。

言行舉止間,自有一股與越青君的仙不同的風雅氣度。

越青君靜靜看著他逐漸走近。

短短几丈距離,卻似走了千里,不過片刻時間,卻像過了萬年。

一步一步,最終停在自己面前。

見他目不轉睛,寧懸明出聲詢問:“敢問殿下,從前可是見過下官?”

越青君眸光微動,“並未,今日乃初次見面。”

那你為何一副與我很有故事的感覺?

不等寧懸明再問,越青君就提起了一個莫名的話題,“你叫寧懸明?”

“臨危之懸,日月為明?”

寧懸明心中微動,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解讀他的名字。

無需回答,越青君便淺淺一笑,“很好的名字。”

他眼中沒有惡意,反而帶著隱隱的歡喜,和毫不掩飾的善意,寧懸明卻不知,這已經是越青君壓制後的結果。

溫柔的聲音好似一縷風,和善又動聽,像誘人的陷阱,“它很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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