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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禎坐在老夫人的客廳沙發,手放在膝頭,低垂視線。

滿屋子人,卻靜得落針可聞。

老夫人、三姨太徐芳渡和寧禎,都眼觀鼻鼻觀心,沒人說話。

稍間有軍醫進出,也有繁繁的哭聲。壓抑的、委屈的。

“原來,她在督軍面前,也不敢囂張。”寧禎想。

這是她第二次見繁繁。

繁繁一次比一次過分,她連老夫人都不放在眼裡。

寧禎還以為,繁繁對督軍也是任性刁蠻。

可督軍來了,她連哭聲都是怯怯的,和徐芳渡沒什麼不同。

——高看她了。

寧禎孃家的兄長們,都沒有姨太太,她父親、兩位叔叔也沒妾室。寧禎只見過夫妻吵架,還沒看到妾室爭寵。

她開了眼界。

她胡思亂想,稍間的珠簾一陣嘩啦啦作響,腳步聲傳來。

寧禎抬起頭,瞧見盛長裕從稍間出來。

初夏天熱,梅雨季尤其悶,盛長裕穿著軍褲與長靴,上身穿一件白色襯衫。

襯衫鬆鬆垮垮,十分不羈,從半敞開的領口可見他精壯胸膛。

他目光凜冽,先掃了眼寧禎。

寧禎收回視線。

老夫人站起身:“怎樣?”

“左邊肩頭被打穿,不傷及臟腑,不礙事。”盛長裕說。

他說罷,又看了眼寧禎,意味深長。

老夫人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寧禎,差點眼前一黑。

寧禎穿著乳白色旗袍,沾染了繁繁的血和地上泥汙,衣襬髒兮兮;而她因為奔跑,鬢角汗溼,髮髻散了半邊,搖搖欲墜,又貼著面頰。

十分狼狽!

老夫人替盛長裕娶的妻子,在內宅行走,口袋裡隨身帶著槍,跑起來比繁繁那個野蠻人還快,老夫人簡直要昏倒。

寧禎這一個月表現極好,有世家女的氣度,也有督軍夫人的端莊。偏偏盛長裕一來,她就是這麼窘迫而粗俗。

“長裕,今天這事……”老夫人不知如何啟齒。

盛長裕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繁繁對您不敬,又逼得夫人當眾追她,實在不像話!”

老夫人:“……”

她往窗外看了眼。

日頭沒有打西邊出來?

盛長裕對繁繁這個姨太太,維護得緊。繁繁如何闖禍,盛長裕都替她收拾,今日怎麼說了句公道話?

“夫人是怎麼處置的?”盛長裕看向寧禎。

“我罰她跪七日祠堂。”寧禎反應很快,沒有唯唯諾諾不敢應聲。

她大大方方,理所當然,反而佔據了上風。

老夫人試探著看盛長裕臉色。

盛長裕談不上高興,卻也沒生氣。他目光幽靜,審視著寧禎,半晌才道:“就照夫人說的辦。”

就這樣,捱了一槍的繁繁,被關到了盛家老宅的祠堂。

盛長裕也在老宅住下了。

他當然不是到寧禎的摘玉居,而是住到了三姨太徐芳渡那裡。

徐芳渡服侍他更衣,拿了簇新的衣裳過來:“裕哥,真的要關繁繁?她受了槍傷。”

“她恃寵而驕,要給她一點教訓。”盛長裕換了乾爽的衣衫後,懶懶倚靠著沙發。

徐芳渡端茶,又親自給他點菸。

香菸嫋嫋,升騰著稀薄霧氣,盛長裕突然把徐芳渡摟過來。

徐芳渡呼吸發緊。

盛長裕三兩下脫了她外面罩著的薄薄衣衫,她身上只穿著一件淡紫色短袖旗袍。

“回房。”盛長裕抱起她。

臥房內,徐芳渡平躺在床上,盛長裕脫了上衣。

他胸膛結實,肌肉紋路清晰,在腹部累積分明。腰腹收窄,硬朗曲線往下,延伸進了褲腰。

徐芳渡微微顫抖。

盛長裕卻把她拉了起來:“給我捏捏肩頸,酸得厲害。”

徐芳渡:“……”

她小手軟軟的,替他揉按肩頸處,不敢怠慢。

盛長裕卻喊了門口副官:“去叫夫人來。”

副官道是。

徐芳渡:“裕哥,叫她到這裡來?”

“怎麼?”

“您不去她的院子?”徐芳渡說著,手上力度不減,“您還沒有去過摘玉居。”

盛長裕:“少裝腔作勢。我的事,輪不到你多嘴。”

徐芳渡道是,低垂視線,不敢做聲了。

很快,寧禎來了。

盛長裕放下了幔帳。

故而寧禎站在帳子外,只能瞧見帳內模糊的人影,似乎沒穿衣服。

寧禎換了乾淨衣衫,重新梳了頭髮。

盛長裕透過帳子的縫隙,端詳她片刻,一直沒出聲。

寧禎不慌不忙,絲毫不尷尬。

盛長裕微微一動,把徐芳渡從身後拉到了自己懷裡。

徐芳渡低呼。

盛長裕眸色鋒利,警告看她一眼。她就換了個姿勢,安安靜靜趴在盛長裕懷裡。

帳子外的女人,仍安靜站著,眼皮都沒掀一下。

“你叫寧禎?”盛長裕開口。

他已經晾了寧禎十分鐘。

他不說話,寧禎就不說話,比他還自在。

“是,督軍。”寧禎回答。

“你槍法不錯。”盛長裕說。

一邊跑還能一邊放槍,而且指哪打哪,盛長裕覺得她的槍法,“不錯”不足以譽美。

她槍法精湛。

“小時候跟哥哥們一起學過。”寧禎回答。

盛長裕聽到這話,微微蹙眉,心底升起了厭煩。

他有多討厭寧家那群人,言語根本無法形容。

總有一日,他要滅了寧氏滿門。

這麼颯爽的女郎,槍法如此好,居然出身寧家。

好比珍貴無比的藍寶石,是從茅坑裡掏出來的。

“你如今是我的妻子。”盛長裕說。

寧禎知道話裡有話,只回答了一句“是”,靜待下文。

“繁繁是我的姨太太,你今日這樣對她,恰當嗎?”盛長裕問。

寧禎:“不太恰當。”

盛長裕揚了揚眉:“哪裡不恰當?”

“她對老夫人不敬,還挑撥您和老夫人的關係,懲罰她,她居然敢跑,應該就地槍決。”寧禎說。

盛長裕:“……”

寧禎:“我沒打死她,的確不恰當。只因這是內宅,家裡女眷多,個個膽小。死了人,恐怕姆媽心裡也難受。孝道跟前,規矩可以放一放,我這才饒她一命。”

盛長裕默了片刻,猛然拉開了幔帳,從床上起來了。

寧禎視線半落,猝不及防瞧見了男人的腹肌。

他上身光著,只穿了一件褻褲。褻褲鬆鬆垮垮的,肌肉的曲線一路延伸進去。

寧禎立馬轉開視線。

盛長裕就這樣,毫不講究站在了她面前。

他個子高,兩個人站得很近,寧禎需要揚起臉,才可以看見他的眼。

他眼瞼微斂,就這麼居高臨下、漫不經心看著寧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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