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捨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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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丘裡並不是大漢官方認證的基層政權組織,只是一群流民隨波逐流移行到此處落腳的聚居點,因地處陽丘之南,而得名陽丘裡。
說是裡,其實不過二三十戶人家,二百來口人
因為裡魁姜行有見識,帶著村民開墾,又在谷口修建了籬笆,望臺,如有發現賊寇,就往山中跑,躲過了幾次劫難,所以也得以休養生息了一段時日。
但是村民依然以老弱居多,作為壯勞力的男性較少,最強壯的都佝僂駝背,骨瘦如柴,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相比起來,公孫顏隊伍裡計程車卒個個可稱強壯,精糧、精鹽將養了小半月,都擺脫了面有菜色的狀況。
雪小了一些,平日裡一片死寂的村子,身著黑色軍大衣計程車卒們走來走去。
“丁叔,你說趙都尉他們為什麼要我們來替這些黔首修這個什麼炕啊?”
一身黑衣,明顯精神健康許多的何洲不滿的嘟囔著,對頂著風雪來替人幹活他十分不滿。
雖然他們衣服極保暖凍不著,但是歷來暴雪天不會出操訓練。
本該免了趙都尉嚴格的訓練,在營房烤火吹牛的日子,他們被分成小隊來替這村子的黔首百姓修炕順帶修葺房屋。
何洲內心很不服,拿著簡易木質工具攪拌泥漿的手慢了一些。
“少廢話!”丁吏和他一起在一戶人家後院打泥磚,他比何洲這個毛躁小子要穩重有見識得多,“好,好好學!這手藝要是學到了手,以後哪怕離了軍隊,也能討口飯吃。”
討口飯吃?何洲不屑的撇撇嘴,男兒當沙場立功才是。
和走投無路被迫從軍的丁吏不同,何洲是主動參加募兵的。
他是家中第三子。
二哥娶妻又生了個男娃,家中幾畝薄田實在養不起那麼多人。
何洲自告奮勇報名募兵,既在軍中一天兩頓有個著落,又免了一個家中成年青壯的口賦。
他不想過父輩兄長那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他想要建功立業,娶個漂亮的婆娘。
他才不願意把力氣浪費在這些黔首黎庶身上。
想著碾灰漿的木壓板又慢了幾分。
和何洲一樣想法的不在少數,雖然自身也出自黎庶,但他們加入軍隊後心裡就將自己與從前的階級割裂開來。
當兵後要他們調轉槍頭劫掠百姓,他們不會有半點猶豫。
《孫子兵法》有云智將務食於敵,為了避免後方運糧的艱辛和民夫消耗,鼓勵將領就地取食於敵,去奪敵人的糧草補充己方。
此策在沒什麼道德底線的將領手裡被濫用。
什麼樣的將帶什麼樣的兵,這夥白馬義從跟著公孫瓚沒少幹劫掠的事,百姓對他們來說就是待宰的羔羊,缺乏同理心。
隨意操刀殺人對他們再正常不過,換身衣裳去劫道,只怕搜刮起來比山賊還專業幾分。
趙雲成為主將後,雖聯合公孫顏、夏侯蘭重新定製了新軍法,禁止擾民劫掠,但是這時就要他們來搞軍民魚水情還是為時過早。
公孫顏曾經提出過的變種版八項注意三大紀律,別說夏侯蘭,連趙雲都感覺她想法過於天真暫時壓下,只待以後士卒心理稍微轉變一些,再嘗試實行。
何洲又攪和了幾下溼泥,憤憤丟下了手裡的木頭工具:“哪有咱們在外頭幹活,那些黔首在家避風享福的道理?”
氣憤之下,何洲忘了軍中新頒佈的軍法,大步走到那戶人家,一腳就踢開了遮掩的屋門。
屋中幾人衣衫襤褸的縮在牆角。
何洲等士卒氣憤不想賣力,屋裡的百姓又何嘗樂意?
他們見了官兵都犯怵,好多都是被這些官軍劫掠後如牛馬般驅趕出了家鄉,哪敢讓這些刀口舔血的凶神替他們幹活。
但是裡魁又說是這群官軍的主官安排的,他們不敢有異議。
外頭官軍幹活打泥磚,屋裡頭他們一家子人瑟瑟發抖的窩在牆角,將家中豆蔻年華的女兒藏在最裡邊。
何洲踹門闖入,這家男主人第一時間張手護在了妻小面前,彎膝跪了下去。
“軍爺饒命,軍爺饒命。”男主人的頭磕在泥地上,梆梆作響。
丁吏在何洲丟下工具時還沒反應過來,等他一腳踢開了門才暗道不好,急忙快走兩步,死死拽住了他。
“你小子,想死嗎?”丁吏抓著他的胳膊,沒有大聲聲張,“你忘了軍法?”
“趙都尉平日和善,但是執法無情,你忘了?”丁吏使勁壓低了聲音,“再說你瞧他們的衣裳,能這大雪天在外頭幹活嗎?”
趙雲上任不是沒有刺頭找茬,他一個人在校場,步戰馬戰射箭,挨個接受挑戰,是真真正正用實力打服這支隊伍的。
趙雲頒佈的軍令具備十足的威懾力,只是時日尚短,還沒能讓這些老兵油子有個深刻的記憶。
何洲本也只是一時不忿。
聽了丁吏的話,他知分寸,環視一週,心生退意。
“快起來!”丁吏呵斥了一聲還在磕頭的主人家,同時拽著何洲就欲退出門外。
卻見何洲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這戶人家,藏在最裡面那個豆蔻年華的少女。
那女孩怯生生的躲在孃親的身後,多倒說不上,骨瘦如柴蓬頭垢面的,但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卻叫何洲突然想起了家鄉那個鄰舍的姑娘。
他參軍多年,也不知那姑娘嫁了何人。
想著何洲往前跨了一步。
直嚇得那戶人家鵪鶉一般縮在一團。
女孩的孃親眼見何洲直勾勾的盯著,猶豫一瞬,終是一咬牙將她護在身後的女孩拽了出來,直直的推向何洲。
“軍爺既喜歡我女兒,便獻予軍爺了!”滿臉蒼老的婦人角色轉變極快,幾息之前她還是女兒的保護者,幾息之後就果斷的捨棄了女孩。
並非女孩不是她的心頭肉,不愛便不會護著她,可是這亂世教會人一個殘酷的法則,若是學不會捨棄,舉家傾覆便在眼前。
男人和婦人雙目血紅的重新張開雙臂護在了其他幾個年幼的兒女前面。
那個被孃親推出來的女孩茫然的站在屋子裡,一頭是何洲丁吏,一頭是護著弟妹的爹孃,她赤著凍得青紫皸裂的腳站在中間,不知往哪邊走。
求助的望著孃親,見孃親雙目含淚的向她搖頭,女孩只覺得自己像是赤身站在雪地中,絲絲寒氣像蛇一樣順著脊樑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