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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陵王爺趙甫聽女兒浣玉說,凌雲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他當面稟報,不由心裡一震,二話不說站起身來,斬釘截鐵道:“好的。浣玉,你馬上帶我去見他!”

閒言少敘。父女二人商討已畢,瞅著四下無人注意,輕手輕腳出了門,向著凌雲所在的那處密室急急忙忙趕了去。

王府花園裡綠樹成蔭,草木葳蕤,一條小徑蜿蜒曲折,伸向遠方。小徑兩旁假山水榭,花壇盆景;更有奇花異草,點綴其間,令人目眩神迷。

幾株古樹直插霄漢,枝繁葉茂的樹冠遮蔽住了晦暗的月色,無法讓人看清前面的道路是否曲折坎坷,抑或有什麼潛在危險。

密室之中,凌雲正獨自倚著錦榻低眉沉思,忽見晉陵王爺親自來此,不由一怔,急忙掙扎著起身見禮。

“志超,你跟本王還客氣什麼,快不要如此;而且現在你的傷勢還沒有痊癒,千萬要小心呀!”晉陵王爺趕緊上前一步攔住。

“凌雲求見王爺,實在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向王爺稟報;若是因此有何失禮或不當之處,還請王爺恕罪。”

凌雲憂心忡忡,哪有什麼閒情逸致再按以前那些繁文縟節寒暄其它了,直接開門見山道。

晉陵王爺的心不覺抽搐了一下,“什麼事?”……

凌雲忽然俯身跪倒,正色道:“凌雲有一事相求,懇請王爺務必成全。”

晉陵王爺雙手緊緊攙扶住凌雲俯伏下拜的身形,聲音急促道:“志超,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事只管說來,又何須這樣?快起來!”

凌雲深沉執著的眼眸裡氤氳著一層潮意,“王爺如果不能答應凌雲的請求,凌雲便一直這樣跪下去。”

晉陵王爺嘆道:“你不說什麼事,又讓本王如何答應你?你且說說是什麼事情。”說著,不容分說硬生生把凌雲從地上拽了起來。

“凌雲謝過王爺。”凌雲站起身,目光煜煜望著晉陵王爺道:“凌雲現在只求王爺一件事:敢請王爺帶著凌雲去見聖上!”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雖然不高,卻語氣極重,字字千鈞;猶如切金斷玉一般,乾脆利落,不容置疑;明明是輕羽般的質地,卻有著一種刀砍斧劈般的鋒銳。

晉陵王爺與浣玉郡主一下子愣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

“什麼?你……你要去見聖上?……”晉陵王爺良久才回過神,悶悶的聲音緩緩傳來,像是從喉骨深處溢位。

凌雲眸光沉著,沒有絲毫遲疑,用力點了點頭。

“你……你怎麼會突然有這種想法?……”

“不是凌雲突然有這種想法,而是這種想法早在多日前便已有了,只是因為種種阻撓抑或其它不得已的原因,沒有能夠實施而已……”

說這話的時候,他牙關咬得極緊,盡力壓抑住心頭的痛楚。每一次回憶湧上心頭,每一次提及往事,都帶來一股深深的苦澀,像一片揮之不去的陰影,永遠都無法抹去。

身陷囹圄,被誣陷殺人縱火,生死關頭逃出天牢……侯爺府裡求助母親常青公主,希望能聯合晉陵王爺與父親何禹廷覲見皇上……不想父親何禹廷遭天梟的人要挾,被逼無奈出賣了自己……覲見皇上申明太子之案真相、為呂大人申冤之事因此擱淺……

晉陵王爺與浣玉郡主只聽得目瞪口呆。

曾經,皇上趙煜把他們父女二人傳召到御書房,對著他們聲色俱厲,大發雷霆,只為了逼問凌雲這些日子來從京城到大內的諸事細節,經歷種種;甚至後來被浣玉的戀愛無腦給搞得徹底無語了。

“這也沒說,那也沒說,那你們兩個在一起那麼長時間,到底還說了些什麼?除了男女之間那些卿卿我我、無關緊要的破事,就沒別的正事了嗎?”……

想著過往尬事,當時晉陵王爺父女還茫然失措、一頭霧水,現在他們終於明白了。

情感的殘留像一縷暗香意猶未盡,在他與她心中蔓延開來,瀰漫著一種沉重的壓抑,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終於在茫然與無措間彷徨良久之後,他們又恢復了一貫的平靜。

“後來呢?”晉陵王爺聲音又沉又啞。

“後來……”凌雲微微頓了頓,“後來求見聖上的想法雖然暫時擱置,可是一直以來凌雲從來都沒有放棄過自己的初衷。

“如今靜下心來,翻來覆去再想這事,要想使得太子之案水落石出、從而為呂大人昭雪冤情,還是隻有覲見聖上一途!

“因為只有見了聖上,凌雲才能把這些日子來所查到的案情與掌握的證據上達天聽,然後請求聖上主持大局。”

晉陵王爺皺著眉頭思忖良久,方緩緩道:“你說的不錯。目前奸臣當道,把持朝政,甚至還有某些心懷叵測之人與天梟勾結,圖謀不軌;現在要想把持大局、撥亂反正,也只能倚靠當今聖上了,只是……”

說到這裡,他眼神掠過一絲複雜,聲音裡亦透著一股不可言說的無奈。

“只是志超,有些事情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清楚了。如果本王帶著你去覲見聖上,固然可以使得太子之案水落石出、呂大人沉冤昭雪,可是你自己也恐難逃罪責了。而且以你前些日子所犯的那些事情,只怕是……是……”

說到這裡,他難過地搖了搖頭,眼眸通紅地望著他,喉嚨裡哽咽了。

凌雲呆了一下,眼底暗色變得濃稠,嗓音亦悄無聲息地緊繃起來,“我知道。我現在所犯的罪責,依照國法律條,就算是事出有因、情非得已,也必是十惡不赦,死罪難逃……”

“你既然知道,還要去送死?”晉陵王爺的聲線很不穩定,就像空氣中刻畫下的斑駁筆觸。

凌雲垂下眼臉,遮掩住眸中某些剋制的情緒,但聲音裡的悲涼還是無法抵擋地洩露出來,“可是除此之外,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一直在旁邊隱忍不發的浣玉終於開了口,“當然——你還可以選擇放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永遠離開這裡!”

凌雲眸光微微一凝,瞬時劃過一抹風雪俱寂的決絕,斷然道:“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這樣你就可以不用死了啊!”浣玉臉色一變,神情間溢起幾分怒意,“又有什麼能比活著更重要嗎?而且現在,就算你去見了聖上,然後又查清了太子之案、為呂大人昭雪了冤情,那又能如何呢?

“他們也都活不過來了啊!其實說來說去,這一切都不過是做給世人看的,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了啊!所以志超,答應我,放手吧,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望著浣玉那雙蘊含著悽迷與焦灼的眼睛,凌雲清眸中透出一股凝重的悲哀,沉聲道:“郡主,謝謝你的一片好意,可是請原諒我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浣玉眼睛亮得像在閃光,她的嘴唇在極力壓抑著抖。

凌雲沉吟了一下,“王爺,郡主,說真的,其實當初我並不是沒有想過要選擇放手,可我還是無可奈何地走到了今天,其原因並不是我真的那麼高尚地只為了別人著想,而更多的是被逼無奈與身不由己!”

晉陵王爺與浣玉聞言一震,有些錯愕地望著他。

凌雲臉色如湖面覆了層薄薄的寒冰般沉鬱,默然道:“當初我受到太子之案的牽連、被關押天牢,其實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想過要殺人越獄啊;是他們沆瀣一氣、串通合謀非要置我於死地而後快,逼不得已我才逃出了天牢……

“然後我便被他們栽贓上了天牢縱火、殺人越獄的罪名——而這個罪名本身就是死罪啊!所以,想要擺脫這個罪名,就只有從太子之案與呂大人的冤情查起,於是便發生了後來那些事情,一直到了今天……”

晉陵王爺與浣玉只聽得唏噓不已。

“剛才郡主說要我放手、永遠離開這裡,可是到了今天這步田地,我已經沒有辦法放手了啊!退一步說,就算我真的離開這裡,又能去到哪裡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總不能一輩子揹負著這些罪名永遠活在躲躲藏藏之中,永遠活在他們的追殺之中吧!”

說這話的時候,凌雲眸光沉甸甸的,墜得令人無法拒絕。

晉陵王爺與浣玉郡主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凌雲抬起頭悵然望著前方,接著道:“而且,凌雲雖然不敢自詡英雄,但總算是光明磊落,一世清白;現在卻揹負上了這些髒汙罪名,永遠活在世人的指責與唾棄之中,我是真的不甘心啊!……”

“所以,”他穩了穩氣息,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望向晉陵王爺,“凌雲才懇請王爺,一定要想方設法帶我去見聖上,以澄清太子之案的始末、昭雪呂大人的冤情,同時也還了我自己一個公正與清白。而我也總要為自己所做過的事情承擔罪責,而不能只是一味地躲藏與逃避。”

晉陵王爺手拈鬚髯,凝眉沉吟許久,終於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幾經周折終於得到了王爺的首肯,凌雲不禁從喉嚨裡深深吐出了一口氣;同時一種無言的悲哀又從心底深處四處蔓延著,彷彿一團滴在宣紙上的墨跡,不受控制地一點點擴散開來……

“如此,凌雲多謝王爺。”他的聲音又沉又啞,帶著難以覺察的隱忍,衝著晉陵王爺衝俯身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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