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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國公錢景臻,吳越國主錢繆之後,仁宗皇帝魯國公主的駙馬,薨于靖康元年十月,追贈太師會稽王。

他是老公主的親老公,兩人感情好得要命,一共生育了四子七女,光是在生孩子這條路上,老公主就花了整整十一年的時間。

幸好她還算長壽,不然的話,這一輩子回頭看的時候,發現自己盡生孩子去了。

其中長子錢忱,便是今日來尋見的榮國公了,作為錢家的嫡長子,他也是錢家這一代的家主,也是一個歷經了四朝的老人,同時還是太子少保,掛了個瀘川軍節度使的職位,開府儀同三司。

二子錢愕,與老公主和皇帝南逃的時候死在了路上,因為這事兒,老公主前些年身子骨硬朗的時候,沒少往皇宮裡跑,不為別的,就是想要為錢忱多討些爵位好處,籌碼嘛,就是自家二兒子的性命了。

三子錢錢愐和四子錢愷,都掛了節度使的虛職,也都有著開府儀同三司的資格,光從老公主的三個兒子來說,錢家就已經算得上是大宋外姓第一人了,更別提錢家人如其名,還有著無數座金山銀山的實力。

想那岳飛韓世忠乃至於張俊,哪個不是在外頭摸爬滾打了多年,把腦袋別在了腰帶上,才掙下了今日的一切,但錢家的幾個公子老爺,人從生下來就已經有了這些個東西,眾人夢寐以求的終點,在別人的眼裡,不過是人生的起點罷了。

要不怎麼會說人比人,氣死人。

對了,錢家的幾人的官職都是虛職,爵位雖然是真的,可是人睡一晚上的功夫,掙得錢就比一年的俸祿要多了,所以趙家給錢家的東西,更像是錦上添花的部件兒,錢家也知道趙官家生性多疑,畢竟在去年之前,他是一個連他親爹親哥寫來的信都不太認的人,一個自個兒一手提拔的岳飛都說貶就貶的人,一個他認下的那幾個宰相,忠心耿耿的全都沒有善終,反而是公認的奸佞們,有了極好下場的人。

所以雖然身處江南,但若沒有什麼大事,錢家的人一向是不會主動求見趙官家的。

但是今日竟然來了,不但來了,來的還是錢家的家主,劉邦撫須想了又想,終究是猜測不到他的來意。

不過他也算是想明白了一點,既然財神都他孃的找上門了,若是不剮狗日的一層皮下來,往後財神爺誤會了自己不缺錢,那可如何是好!

本來已經打算啟程的他,便耐著性子吩咐道:

“既然是榮國公求見,你應該放在第一個說才對,讓人家等了這麼久,當真是把別人給怠慢了。4”

“以後再見到老公主的時候,她說老子擺架子不認人,這個罪名你狗日的來背。”

那禁軍被這話嚇得面色蒼白,求饒告罪了幾聲,又連忙折身回去,沒一會兒,就把那位劉邦素未謀面的榮國公給帶到了皇帝身前。

“臣瀘川軍節度使、充中太一宮使、寧武瀘州二軍觀察留後承宣節度錢忱,參見陛下。”

一個年紀與辛次膺差不多大的小老頭兒,稍微佝僂了下身子,頓了頓之後,朝著皇帝作了個揖。

一邊作揖,錢忱心裡頭暗道不好,這趙官家不但沒有免自己的禮,還一句話不說,讓自己走完這些個過場……

看來當真是母親在臨安把他得罪緊了,現在正在朝著自己使下馬威哩!

錢忱卻是不知,劉邦已經表現得非常的禮貌了。

換作別的人,比如說張俊或者誰誰誰,敢在他面前廢話這麼多,早就被他給打斷了,然後賞他們一個‘不要廢話、有屁快放’的批語。

也就是這老傢伙有錢,皇帝才耐心了許多,任由他說完,不打斷他,這不是來自於皇帝陛下的禮貌,什麼才算得上是皇帝的禮貌?

兩人各懷所思,按照輩分來說,錢忱比現在的趙官家要高了好幾輩,而且兩家人沾親帶故的,自打皇帝去了江南……

這麼說吧,開封城破的時候,但凡是能值得上錢的玩意兒全都被金人給搶了去,皇帝孑然一身的南渡,這些年間又是新建皇宮,又是翻新臨安城,還把三衙禁軍從零招募到了十萬人,這些錢是哪裡來的?

還不是他錢家鼎力支援的!

兩人要說話,自然是說些家事,就算不是家事,那也是些不足為外人道矣的事情,幾個武將官員全都隔遠了去,就連一直貼身伺候的黃彥節,這時候也站出了一丈遠的距離,杜絕了一切隔牆有耳的可能。

“額,不知道榮國公要見朕,可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

劉邦開門見山,錢忱自然也不打哈哈,拱手道:

“臣是特地來祝賀陛下破了亳州、殺死酈瓊這一心腹大患來的。”

“哦?”劉邦有些疑惑,“這亳州城破的訊息恐怕還沒傳過淮河,榮國公的耳目倒真是靈通。”

錢忱壓根兒就沒想隱瞞,畢竟他就算用飛的,也沒那麼快從臨海趕到亳州來,便開口道:

“臣不敢相欺,自從老母從臨安返回臨海住所之後,臣便即刻動了身,奈何官家動作實在是快,旬月間便過了亳州,直到今日,方才讓臣趕上。”

他這話倒是有意思,劉邦笑道:“那你還說是特地來祝賀朕取下亳州的。”

錢忱面不改色:“確實是這般,官家親率王師北上,所到之處無往不克,那亳州城破是必然的事情,酈瓊受死也是一定的,這天下人皆知,臣雖然愚昧,也是曉得的。”

佩服他拍馬屁的能力,劉邦有些舒坦:

“那,不得給點兒賀禮?”

這話一出,錢忱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趙官家,怎的把自己的詞兒給說了去?

劉邦還以為是自己太過直接,把這老頭兒給嚇住了,便不再做聲,等他自個兒領悟領悟。

都以為這些個位極人臣富甲天下的人是什麼榆木腦袋,劉邦可不會單純的認為,這老小子能把持錢家十幾年,讓其不退反進,全然是靠的祖上庇佑。

果然,錢忱也笑了起來,他是被皇帝那麼直接的話給噎住了,畢竟往常時候皇帝要錢,都得繞上個百八十個彎,今日這般直接,倒是像極了他手下人去收租收貸時候的模樣。

“上次母親告知了臣她在臨安時候的事情,說三軍齊動,官家壓力忒大了些,便討了些銀兩替官家犒賞將士。”

“這本是應該做的事情,但是母親只要了十幾萬兩,這兩淮沿線、漢軍各部如此多人,哪裡能夠!”

“臣便讓家中人在各地鋪子籌備了些錢來,給官家送來了。”

良言一句三冬暖,劉邦現在就被暖得不行,眼淚都快感動下來了。

忠臣吶,這老小子當真是個忠臣吶!

劉子羽和胡銓兩個小子幾乎每日一封信函,來讓自個兒省著點花,說是去年攢下的船賦已經花差不多了,今年斷了與北邊的水路,收入大減。

這不,就遇到財神到了。

拉著錢忱的手,劉邦一臉感懷的模樣:“不知道老哥哥帶了多少錢來?”

錢忱像是被他的高興感染了一般,連他岔了輩分都沒在意:

“不多不多,糧草三千斤,豬羊各五百頭,還有銅板三十萬貫。”

這還叫不多……

劉邦輕輕吸了口氣:“再封你兒子也做個國公!”

說著,估摸了下他的年齡,又說道:“若是你有年紀合適的孫女兒,便送到宮裡頭去吧,待朕回了臨安,就與她把親給成了。”

他算是明白了,現在他的幾個女人裡頭,只有種雨懷了孕,而自己又剛好是在壯年,日後不知道還要生多少。

這種模糊不清的說辭,最容易讓人聯想到‘皇后’‘太子’‘未來皇帝’的這種詞兒,而這,也是目前他能夠開出來的,最好的籌碼了。

果不其然,錢忱樂極了,嘴上卻是謙虛道:

“分內之事,分內之事,官家何必褒獎?”

“只是希望陛下惦記著母親年歲已高,許多事情都看不明白,勿要與她計較太多,勿要怪罪於她……這樣的話,臣便是心滿意足了。”

這話讓劉邦收起了笑容,他看著這個樂呵呵的老頭,暗中提醒了下自己:

老小子不是庸人。

若是庸人的話,如何會聯想到自己會怪罪在老公主的身上去,要麼他有著特別清晰的訊息,要麼,他有著特別清晰的判斷。

更可能的是,兩者都有。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可還有別的要求?”

錢忱仍是在笑,對於皇帝臉色的轉變像是沒看到一般:

“若說還有……等他日官家進了汴京,城中的各項生計終是不能斷了去,到時若是有用到錢家的地方,官家盡請吩咐。”

想要做汴京城裡頭的生意,他話倒是說得靈巧,好像他們不是去做生意的,是去幫自己忙的一般。

這老小子,深不可測呀。

心裡頭對這人已經有了個初步的評價,不過人家終究是來示好的,這種押注的他大戶他也不是沒有見過,當年在他身上押注的第一人,就是他的老岳丈、呂雉的親爹了。

“榮國公開了口,朕便記下了。”

兩人笑得越來越大聲,讓周圍的人不禁有些側耳,卻不知道這兩位是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

……

太康城外的錢忱送到了禮,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而汴京城裡,紫宸殿中。

儘管完顏兀朮尊重哈迷蚩得緊,儘管他知道這位軍師向來不會做什麼無的放矢的事情,但不久前才剛讓人取了幾個漢將的性命,又親口說了‘漢人狡詐’的這種話兒來。

現在偏生哈迷蚩引薦的人,又是一個漢人。

所以完顏兀朮並沒有露出過多的熱情來,甚至生出了幾分冷漠:

“若是談論兵事,本王攜千將而來,沒有向一漢人下問的道理。”

“若是談論政事,那軍師當帶他去見皇帝,帶到這裡來作甚?汴京城中十萬軍馬,沒有一口多餘的米飯留給閒人。”

哈迷蚩不以為忤:“既不談兵事,也不談政事。”

“那,軍師便不必引薦了。”

這蒙面老頭兒在完顏兀朮面前,全然沒有旁人那般拘束,相反的,他看起來還非常的輕鬆。

“是臣下說得不夠詳細,應該說是既要談兵事,也要談政事。”

“這位錢先生,正是江南錢家的人,元帥若是想不起來,當年承建上京會寧府的生意,便是他家做的。”

完顏阿骨打在二十七年前於會寧府建國反遼,後來對遼國作戰連戰連勝,將遼國財物掠奪之後,大肆興建其首都,而那個時候,宋國的匠人們正在汴京為徽宗皇帝想辦法造園子,女真人打仗可以,建房什麼的,確實是不行。

如此,便有了錢家攬下了這筆大活兒的機會,哈迷蚩這麼一說,完顏兀朮當然也就記起來了,自個兒在會寧府的宅邸,就是這家人建的。

“那……”

“錢先生是知道四太子憂心國事,獨自領兵在這開封府,也沒個解憂的人。”

“他來……”“我來……”

錢家的人與哈迷蚩一同開口:“正是為四太子分憂的。”

完顏兀朮已經隱隱感受到了什麼,整個人豁然變得開朗了起來,臉上的橫肉不住地抖動著:

“卻不知道這位先生,當如何為本王分憂?”

那人作了一揖道:“我姓錢,單名一個愷字,擔不起四太子的先生。”

“分憂這種話兒其實是誇張了一些,準確的來說,我是來替四太子進行犒賞之事的。”

“畢竟打仗幫不得忙,別的也插不上手,只徒有些阿堵物,希望四太子勿要嫌棄才是。”

完顏兀朮大手一擺:“本王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嫌不嫌棄的話,就看錢先生的誠意了。”

錢愷抿嘴而笑:

“不多不多,糧草七千斤,豬羊各五百頭,還有銅板……五十萬貫。”

這般闊綽的手筆,讓即使是這些個見慣了宋國富饒的人,仍是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宋遼《檀淵之盟》之前,真宗皇帝對負責談判的曹利交待,‘只要不割地,能講和,遼國就算要百萬錢財,也可以答應。’

寇準知道了這事兒,把曹利叫了過去道:“官家雖然有百萬之約,但要是超過三十萬,我就砍了你的腦袋!”

最後的條件,遼國求和同樣心切,哪裡敢獅子大開口,便是宋國每年向遼國提供‘助軍旅之費’,銀絹合計三十萬。

曹利就高興啊,興沖沖地回去交旨,請見的時候,真宗皇帝正在吃飯,便讓內侍去問他的話,曹利洋洋自得的比劃了三個手指,嚇得內侍一跳,回去告訴真宗皇帝說:“三百萬兩。”

一年三百萬,嚇得真宗差點沒當場背氣過去,知道後來曉得才花了三十萬,高興得重賞了曹利。

是,大宋有錢,一直都有錢。

有錢到周圍諸國在它的面前,無一不是一副鄉下人、土包子的模樣。

宋金聯合攻遼的時候,約好把燕雲十六州交還給宋,條件則是宋國把給遼國的歲幣轉給金國。

就這,完顏阿骨打當時也是卯著膽子提的,畢竟一來沒見宋軍出手,不知其底細。

二來,三十萬,太多了,對於那時候的女真來說,太多太多了。

而如今,錢家人張口就給出了差不多是歲幣一倍的數目出來……

你說這些人,會是個什麼樣的想法?

完顏兀朮同樣不是傻子,一邊高興,一邊問道:

“錢先生的條件是什麼?”

錢愷拱手:“兩國海上之路已斷,錢家許多生意都沒了去處。”

“自然是,想請四太子給條路,行個方便,咱們互相都很方便。”

斷了海運的路,宋國只是少了一半的船賦,生意人只是少了一半的生意。

但不能往北,他們還能往南。

金國不一樣,沒了宋國,絲綢、茶葉、瓷器、書籍,再沒了別的地方能夠提供給他們,而這,恰好是朝中議和一派最大的憑仗,也是完顏兀朮承受壓力最大的來源。

如今,倒真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四太子想也沒想,答應得很痛快。

各位九月安康,萬事如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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