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先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書包網www.shubaoinc.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幾年前,青州。
大火已經燒了幾個時辰了,起先還能聽到家人、下人們的哀嚎聲,現在只能聽到木器被燒著的噼啪聲。
一個木樑砸在了穆梓的後背,將她壓在一片瓦礫下。下半身已經沒了知覺,後背撕裂的疼痛讓她不得不保持清醒。
那些人已經走了,甚至沒有檢查一下還有沒有活口。
穆梓一直在期待有人來救他們,他們家離其他叔叔伯伯家不遠,這麼大的動靜,該有人聽到的。可惜,那些人好像聾了,沒有聽到剛才震天的喊殺聲。她想要喊救命,但是身上壓著重物,根本無法開口。
火越來越大,漸漸的,炙熱的火舌已經能舔舐到她。
「啊……」穆梓低聲呻.吟著,即便是面板被燒灼,她也無法大聲呼喊。臉部從疼痛變成了麻木,面板下的油脂被燒的爆裂開來。
房梁也開始燃燒了,背部的灼痛感開始在全身蔓延。
穆梓絕望了,即便是現在被人救起,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也不再讓她有活下去的慾望。
老天爺看不下去了,悶雷作響,大雨傾盆而下。
身上的火焰被雨水澆滅,她再也忍受不了疼痛,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確切地說,是疼醒的。左臉和後背的疼痛讓她如同置身地獄。
她趴在一張骯髒的床上,左邊的眼睛無法睜開,右眼也很模糊。她想要坐起來,但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你醒了。」一個淡漠的聲音傳來,她看向那個方向,似乎有個身穿月白衣服的人坐在那裡。那個人向自己走來,他有一張俊美異常的臉。
他冷冷地盯著暮雲,額頭上的青筋漸漸暴了起來。
「我問你,」那人說,「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的?」
穆梓心中一陣感激,這個人雖然不認識,但是能救了自己,如同再造之恩。
可惜穆梓也不知道他們的仇家是誰,她只能用盡力氣搖著頭。
那個人突然蹲下身,一把抓起她的頭髮,強迫她的脖子向上仰,一雙血紅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大聲咆哮著:「到底是誰?!這張臉不是這樣的!明明不是這樣的!我找了你十年!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為什麼!到底是誰?!」
穆梓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她很怕,這個人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突然暴走了?
那個男人忽然抱住了她的腦袋,衣服刺的她的傷口生疼,那人用力地抱著,痛哭流涕。
這人,是個瘋子吧?
忽然間,那個人又一把推開穆梓,失控般的怒吼:「不!你不是!你不是!」
剛才那人摟著她的時候,血肉和衣服粘到了一塊兒,隨著那人推開她的腦袋,一大片壞死的皮肉連著衣服被扯了下來。
「啊!」穆梓撕心裂肺地哭喊,眼淚混合著血水流了出來。
破敗的小屋中,男人神經質的吼叫聲和穆梓的慘叫聲交融在一起,在荒野裡久久地迴盪著。
…
之後的幾天,男人一直在「照顧」穆梓。所謂照顧,不過是幫她換藥、喂她吃飯而已,動作極其粗暴。有時候男人會無端生氣,會揪著穆梓的頭髮打罵。每到這種時候,穆梓除了哭,沒有別的辦法。
出這事之前,她是青州花月影,江湖上出了名的美人,家裡的門檻都快被求親的人踩爛了。可是自己滿門被屠戮的時候,竟然沒有人幫忙。那些平日裡看似親近的自家人把她丟在碎瓦礫中,眼睜睜的看著她被燒的不成人形。
在她醒來的第二天,男人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面鏡子。他把鏡子擺在穆梓的窗前,強迫她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肉體的疼痛對她而
言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心靈上的折磨讓她一度瘋掉。尤其是每次看到鏡子裡的人,她都會崩潰的大喊大叫。
怎麼會變成這樣子?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爹爹和媽媽又做錯了什麼?
穆梓想不明白。
至於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是誰,穆梓更加想不明白,她也不敢問。
穆梓忍受著屈辱與疼痛,只是不知道自己還要忍受多長時間。身上的衣服早就被男人扯碎了,這幾天只有下半身蓋了一條破毯子。每次幫她塗抹藥膏的時候,那個男人都只是把藥膏胡亂的灑在她的後背,然後用手掌隨意摩挲幾下。這不過是加重了她的疼痛而已。
每天抹藥,對穆梓來說都是一次煎熬。
「你很痛?」抹完藥後,男人坐在她面前,冷冷地問。
穆梓用力抬頭看著他,眼角有淚水,她絕望地問:「你到底……是不是要救我?」
「救你?」男人笑了,「我為什麼要救你?你這個鬼樣子值得我救嗎?!」
這句話又讓喜怒無常的男人憤怒了,他再次揪起穆梓的頭髮,將鏡子抵在她的面前,大聲吼著:「你看看你!已經成了什麼鬼樣子?!你配被我救嗎?!你配嗎?!」
穆梓又哭了,每次哭都會覺得自己沒用,像個廢物一樣,除了哭毫無辦法。
看著緊閉雙眼,淚流不止的穆梓,男人忽然停下了手中粗暴的動作。他慌亂地幫穆梓擦著眼淚,自責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這樣的喜怒無常讓穆梓更加害怕,哭的更委屈了。
男人愈發慌亂,甚至也跟著哭了起來:「對不起啊!你不要哭了啊!你還要我怎麼樣啊?我也沒有辦法啊!我控制不住自己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看這樣好不好!」
男人跑去了一邊,再回來的時候,手裡握著一把匕首。
他把刀刃放到自己的左臉上,臉上掛著狂熱的表情:「你看這樣好不好?」
說著,刀尖刺下,他剝掉了自己半張麵皮。
這駭人的一幕再一次摧毀了穆梓的心靈,她發了瘋的尖叫著。男人則一邊撕扯自己的臉皮,一邊狂笑著。
之後的穆梓忽然間不再哀嚎了,整個人從那天開始就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男人給她吃什麼,她就吃什麼,給她穿什麼,她就穿什麼。不會感到疼痛,心靈上也不再有波瀾。
男人帶著她去了很多地方,殺了很多人。整整半年,穆梓沒有說過一句話。她似乎遊離於天外,不再存在於這個世界。男人會羞辱她、打罵她,心情好的時候會給她買漂亮的衣服和胭脂水粉,但唯獨不會侵犯她。穆梓對於男人而言,似乎是代表了什麼。穆梓不曾問過,男人也不曾說過。
直到某一天,穆梓突然對男人說:「我要走了。」
男人抬起頭看著她,面無表情地問:「你要去哪?」
「我要去報仇。」
「你走得了嗎?」
男人的武功很好,穆梓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她對男人笑了笑,說:「你怕我死的,對不對?」
這句話似乎震懾到了男人,竟然真的就這樣放走了她。
再然後,江湖傳聞,曾經的青州花月影沒死。她被毀了容,變的沉默寡言,隻身行走江湖,很少與人接觸。那些曾經參與屠戮青州穆家的人一個個的都死了,只是沒人知道是誰下的手,手段殘忍,殘忍的駭人聽聞。
那鏡中的半張臉,以及男人剝下面皮的一幕再一次闖入穆梓的睡夢中。
好幾年了,每過一段時間她都會做到這個夢。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慘死的爹孃都不會再出現在夢中,而男人那乖戾的笑容還是會出現。
穆梓睜開了眼,呆呆地望著屋頂。
這幾年何嘗不像一場噩夢,一場永遠也醒不了的噩夢。她心裡很明白,殺自己的爺爺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找個活下去的目標,上次見過面以後,她已經沒有什麼恨了。可是她又不想死,也不想讓自己舒服。每年都會疼痛的傷口其實早已找到了治療藥方,為了還讓自己覺得活著,為了還能感受疼痛,才沒有治療也沒有死。
穆梓也想過,把活下去的目標定成:殺了鴆。
她不敢,她很怕、很煩、很嫌棄鴆,這個神經病一般喜怒無常的男人。下手的機會有很多,每次臨門一腳都會選擇放棄。
穆梓討厭這樣的自己,但是話說回來,如今的自己,還有變好的可能嗎?
如果上次在朝嵐谷,選擇在那裡住下,之後的人生會不會變好?爺爺肯定不會在乎她加入夜羽小築後的所作所為的。.
雖然內心有這樣的想法,但穆梓早已早已把自己打入塵埃,永世不得超脫。
…
穆梓房間外的屋頂上,兩個身影端坐著。一個佝僂,一個腰背筆直。
「嘿嘿嘿,」佝僂的男人發出生鏽鐵器摩擦的嗓音,「這小娃到底跟你什麼關係?怎麼這麼在乎?」
鴆笑了笑,那張疤臉顯得異常陰森:「她是我的摯愛,我的仇人,這輩子都要跟我糾纏的人。」
「你的過往我沒興趣知道,但是老傢伙我挺喜歡你小子……世道如煉獄,幹嘛裝成正人君子?鬼,才是這個世道的活物。你小子,比我還像鬼。」
「她不像,」鴆輕聲說,「這就讓我很惱火,為什麼不像呢?還是說……非要裝個人樣出來?」
「哈哈哈,」禿鷲女乾笑般的笑聲劃破夜空,「小子,你這話說的,很像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