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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當時最大的海外貿易港口之一,揚州每年都會有數千條各種各樣的船隻前來,這些船隻帶來了各色各樣的人,不過他們來這裡都是為了一個目的——財富。所以揚州人並不在意與陌生人交易,只要這些人肯付錢,自小狗兒就聽大人們說過這樣的話——掏糞佬的銅錢不臭,賣花郎的錢也不香。

揚州人這種豁達的態度無疑影響了這座城市,與位於蜀崗之上的子城不同的是,位於蜀崗之下平地的貿易區就比較簡陋、粗糙和骯髒,也更為嘈雜。這裡雖然也像長安洛陽那樣劃分為若干裡坊,但並沒有那麼多坊牆,夜間也沒有嚴格的宵禁。來自各地的水手商人擠在碼頭和街道中間,招待別人,並尋找獵物。

走遍整個揚州,狗兒最喜歡這裡。他喜歡嘈雜,喜歡奇異的氣味,喜歡看那些船趁晚潮抵達,看那些船出發。她也喜歡水手們:喧鬧的河北人嗓音洪亮,鬍鬚濃密;身材消瘦的江西人斤斤計較,試圖壓低對手的價格;閩越人身上都有刺青,用難以聽懂的話語喃喃咒罵;還有來自海外的南方蠻子,面板如柚木般烏黑光滑,鼻孔大、嘴唇厚,就好像酒肆裡說的崑崙奴,他們的狹長船上桅杆高聳,船帆是用樹葉編成,是跨越重洋而來。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船隻和水手都能來到揚州城內,依照規矩,只有押蕃舶使的官吏們允許的海外商賈才能來到揚州城做生意,同時他們還要繳納不菲的稅賦,並向相關的官員獻上禮物。或者為了逃避稅賦和官吏的勒索,或者因為他們的生意不那麼能見得了光,許多商賈乾脆在揚州附近的某個荒涼的沙洲或島嶼進行交易,儘管官府沒少派出巡船清剿,將其叱之為海寇、賊商,並聲稱與這些海商交易,或者為其服務的百姓為通匪,要除以鞭打、流放甚至處死的重刑,但參與者還是屢禁不止。原因很簡單——回報實在是太豐厚了,按照當時唐人的說法——“一夕之利,可抵一年之耕,故黔首不畏重刑,妻送夫,母送子,爭皆為之,視國家法度如無物!”

船隻距離岸邊還有十幾步遠,一個健壯的小夥子就跳入水中,他踩著水下的沙地,輕輕的託著船首,以免被水中的暗礁撞破。沙灘上已經停靠著十幾條大小不一的船了,人們站在自己的船旁邊,各自成團,竊竊私語。

狗兒小心將繩索丟給岸上的大人,待其栓結實了方才下了船。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參加這種神秘的聚會了,知道這裡看上去很平靜,但那不過是一種表象。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他小心的握緊腰間的短刀,警惕的看著四周。

首領上了岸,走到一根石柱旁,和一個灰衣漢子低聲交談,那首領每說幾句話,那灰衣漢子便搖了搖頭,好似在拒絕什麼,最後那漢子才點了點頭,從腰間解下一個錢袋給首領。首領回來了,他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狗兒身上:“狗兒,今個兒有樁買賣,風險很大。你和貓兒還小,就別去了。待會我們會把你和貓兒丟到岸邊,你倆自己回去吧!”說到這裡,他將那個錢袋遞給狗兒:“這個你帶回去交給家裡人!”

狗兒沒有伸手接:“阿叔,這麼多錢還是讓我和貓兒帶回去豈不是更危險?不如換別人吧!我和貓兒雖然年紀還小,但小也有小的好處,有時候大人不方便乾的事情,我們小孩子反而好乾!”

“這倒也是!”首領笑了起來,他拍了拍狗兒的肩膀:“有長進,平日裡飯沒白吃。好,你和貓兒就留下,阿三,你和錢七兩個人把錢帶回去,前往別出岔子!”

兩個年輕漢子應了一聲,眾人上了船,先把同伴送上了岸,然後便駕駛著小船向東南方向駛去。

海上的空氣潮溼溫暖,出奇的平靜,餘皇號漂浮在岸邊的淡綠色海水中,她修長的船身就好像一條漂浮在水上的海豚,光滑、漂亮、迅速,似乎下一秒鐘就會在水面上滑行。

“你說的那些人什麼時候才到?”曹僧奴拿起酒壺,給對面的人倒了一杯酒:“我的船停在這裡的時間越長,就越危險!”

坐在曹僧奴對面的是一個身穿華麗蜀錦寬袍漢子,高鼻深目,鬍鬚濃密,一雙眼睛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淡淡的綠色,他喝了一口酒,笑道:“好酒,味道甜潤爽口,卻有股強烈的餘味,就好像有火在我的舌頭上燃燒一般。我還沒有喝過這種酒,僧奴,這酒是用什麼釀造的?這次船上可有?”

“有,是用甘蔗釀造的!叫火酒!”曹僧奴有些不耐煩的答道,對方逃避自己的問題讓他很不高興,但他也知道談判中最重要的就要保持冷靜,誰先被激怒,誰就要吃虧。

“火酒,這個名字不錯,不過我也喝過甘蔗酒,不是這個味道呀?”那胡商問道。

“同樣的高粱,用不同的手法,水源,甚至不同季節,釀出來的酒就不一樣!”曹僧奴笑道:“這確實用甘蔗釀成的,但與尋常的甘蔗酒不一樣,其中的妙處,自然不足為外人道也!”

“是,是,是!”那胡商笑了起來:“不過僧奴你我幾年不見,你卻變了一個人,這船、這酒,還有船上的各種珍貨,活脫脫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我聽長安那邊傳來的訊息,可都沒說你什麼好話呀!怎麼了,其中的原委你就不和老朋友說說?”

曹僧奴冷哼了一聲,原來這胡商姓安名泰順,也是粟特商人,與他乃是舊識。他此番從琉球前來,嘗試打通從倭國——琉球——揚州的南路航線。他自然不敢直接入城遞上文牒請求交易,於是便找到了自己這位舊識。

“長安舊事,安兄你也可以向第三方打聽。當時若非我和家叔出力,不要說他們的性命,就是長安的祆廟也會一同覆滅,那時廟中庫中再多的金銀又留給誰花用?他們現在能夠在眾人面前說我和叔父的壞話,還要多虧了我和叔父!至於這船舶、酒和船上的珍貨,你也是做慣了買賣的,豈有生意還沒做成,就去打聽對方底細的道理?若是你什麼都知道了,我這生意還怎麼做?”

“呵呵呵!”安泰順聽了曹僧奴這番反駁,笑了起來:“曹兄說的是,不過我也是聽了他們的一面之詞嘛!唐人不是有句話,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這麼多人都說你的壞話,我也難免有些疑慮嘛!”

“生意做的大了,是非就多,自然就有人說你的壞話,這個道理難道安兄不懂?若是在下也如安兄一般四處打聽,只怕也會聽到不少壞話吧?”

安泰順乾笑了兩聲,他們這種富商巨賈,生意做到了這種程度也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淚,名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他方才提起長安的舊事無非是想要藉機敲打曹僧奴兩下,為接下來的討價還價搶個先手,卻不想對方寸步不讓,反唇相譏。不過他能走到今日,一張麵皮也早就到了金鐘罩鐵布衫的地步:“曹兄說的是,你是做大買賣的,肚量如海,方才那幾句都是小人之言,莫要放在心上。不過貨物的來路你不說也行,總得透透底,讓小弟我不至於兩眼一抹黑吧?”

“透透底?”曹僧奴看了一眼安泰順,心知自己這次是躲不過去了,否則以對方狡猾如狐的性子,若是不透露一二,安泰順也絕不會邁出那一步。

“也罷,我便透露一二,剩下的便由你自己猜吧!”曹僧奴笑了笑:“安兄應該聽說過幾年前長安有廢毀祆廟之事吧?”

“自然聽過!”安泰順臉上那原本油膩的笑容消失了:“聽說令叔在其中還出了好大的力氣,保住了祆廟。明尊在上,令叔是好漢子,我等皆蒙其恩惠!”

“呵呵!”曹僧奴笑了兩聲:“家叔和我都是明尊座下弟子,祆廟受損,出力氣是應當的。只是我等不過是個商賈,雖然囊中有些錢財,但在這種事情上又哪裡說得上什麼話?若非湊巧搭上了一位大人物,否則只怕長安祆廟早已是一地廢墟了!”

“大人物?”安泰順何等機敏,立刻就聽出了曹僧奴的弦外之音:“曹兄是說這船貨物與那位大人物有關?”

“我可沒這麼說!安兄想多了!”

聽到曹僧奴的否認,安泰順反倒篤定了幾分,笑道:“是,是,都是在下想多了,這樁生意包在安某身上,曹兄且安心等待,這船貨出不了差池!”

“你總說沒有差池,可等了這麼久,也沒看到接應的船舶!船在這裡停一日,便多一日的風險,要是遇到官府的巡船大風什麼的,怎麼辦?”

“曹兄放心!巡船每日的去處我都是知道的,你這船停在這裡至少半個月是沒問題的。至於大風嘛!”安泰順突然站起身來,指著西北方向:“你看,不是來了!”

“嘿呦,嘿呦!”

隨著有節奏的號子聲,槳手們倒劃了幾下槳,小船的船首便輕輕的撞到石樁上,狗兒敏捷的跳上岸邊的岩石,將繩索在石柱上栓緊,以確保船隻穩定。

“這麼小的船!”曹僧奴失望的嘆了口氣:“要多少條船才能把我的貨運完呀?你就不能僱幾條大點的船嗎?”

“揚州船有的是,但大一點的都屬於幫會,裡面到處都是押蕃舶使的眼線!”安泰順道:“如果讓他們運貨,最多到明天早上,押蕃舶使的人就會知道你的事情,沒辦法,如果押蕃舶使抓住你的船貨,出首之人可以拿到貨物價值兩成的賞錢!”

“貨物價值兩成的賞錢?”曹僧奴嚇了一跳:“揚州押蕃舶使給這麼多?”

“要是抓住了,他們自己吃下的更多!”安泰順冷笑道:“你想想,整整一條船的海貨值多少?一下子吃掉八成,而且可以沒入私囊,誰也不知道。比起這個,朝廷的那點俸祿算啥?”

曹僧奴點了點頭,他自己這條船上就裝有上等魚膠、筋絲、各色獸皮、上等松子、松香、鯨脂、甘蔗酒、糖、銅錠等各色珍貴貨物一共一千三百多石,粗粗一算價值就近百萬貫,如果能吞下去,那立刻回鄉當富家翁都足夠了。在這個水平的誘惑面前,什麼商業信譽都是狗屁了。

“那這些人你為何信得過?他們不會去找官府出首?”曹僧奴問道。

“你放心,他們都是些水上人家,平日裡自成體系,就算你和他們起了衝突,他們也只會私下裡找你報仇,絕不會去官府出首告你!”安泰順笑道。

“水上人家?”曹僧奴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情,安泰順便解釋了起來,原來他說的水上人家便是當時漂泊於水上的特殊人群,有人說他們是古代越人後裔,也有人說他們是東晉時孫恩盧循叛軍殘部,還有人說是隋平陳後,被楊素擊破的江南土豪殘部。這些特殊人群以船為屋,沿水而居,不受官府編戶齊民的統轄,自成一體,受到其他陸地居民的歧視,即便受到傷害,也絕不會去官府出首出告。安泰順就是僱傭了這樣一群人來轉運貨物。

“你放心,這夥人雖然被外人瞧不起,但只要能夠得到他們的信任,行事反倒更加穩妥。而且他們對當地的水路清楚的很,即便是官府的巡船,也沒法管得住他們。只要用他們,你的貨物就肯定能安安全全的送到!”

“這些人難道不會乘機吞沒我的貨物?”曹僧奴狐疑的問道。

“曹兄你放心,這些人在哪裡都被人瞧不起,他就算偷拿了你的貨物也要拿出去賣,立刻就會被當成盜賊拿住,就算收買貨物的人不拿他,也會把價錢壓得低低的,他們最後能拿到半成一成的價錢就不錯了。他們又何苦為了這麼點錢去做惡人,壞了後面的生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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