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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海珠從鎮江回到松江不久,臨近七夕時,鄭芝龍也從月港回來了。

出乎鄭海珠的預料,雖然顏思齊在劉公公的前期運作下,已經拿到了從臺灣經澎湖進入月港的船引,也光明正大地取走了菸絲袋、刺繡團扇、二趾襪等大批貨物,但最終,這批貨分到手的淨利只有五六百兩,遠低於鄭海珠估計的兩三千兩。

鄭芝龍顯然,也對這個數字很沮喪:“阿珠姐姐,並非顏大哥給你少算,是沿途的鈔關收的稅太狠。顏大哥從前都是在海上私販的,對內陸鈔關的盤剝不清楚,答應東瀛的價碼,低了。不過,他已將說好的五五分潤,另算為三七分潤,你七他三,可就算這樣,你這份也只有幾百兩。”

他這一說,鄭海珠就明白了。

去年臘月跟著劉公公和馬祥麟去月港,是販朝廷的貨,大家坐織造局的大船,走的海路,順暢又威風,沿海哪支水師會瞎了眼,敢來問萬歲爺的家奴收稅。

這一趟,是販自己的貨,如今又不是做倭寇,哪有不交稅的海路給你走。

只能從松江往南走內河航運和陸路到漳州,一路上不知道經過多少道稅卡鈔關,一層層皮肉地扒下來,自然只剩骨頭咯。

鄭海珠遂安慰鄭芝龍:“既然已經歸順朝廷,過鈔關總要交稅的。這次親試一趟也好,我便有數了,假如松江像月港那樣開關,我這一票買賣,在同樣花錢買海販船引的前提下,能多賺多少錢。”

鄭芝龍又掏出第二張銀票:“阿珠姐姐,上次毛承北給你分的八百兩,你挪給顏大哥岱山鹽場救急了,大哥這次,也把這八百兩還給你。不過……”

鄭海珠接過銀票,好奇於鄭芝龍的欲言又止:“不過什麼?”

“嗯,顏大哥說,新貨的本金,他出不起了。平戶港的不少兄弟,得知他在臺灣接受朝廷的招安,紛紛離開倭國投奔而去,已到了二十條船,算上家卷六七百人。文氏那邊的塞拉雅人倒是與他們相安無事,但要從漳州買種子、農具、紡機、耕牛的花銷,一下子大了……”

鄭芝龍說到這裡,鄭海珠笑吟吟地打斷他:“兵強馬壯,是好事,我怎麼會怪顏大哥不繼續與我合夥備貨。”

鄭芝龍撓撓頭:“但我們手頭的現銀子,就只有這一千多兩了。”

鄭海珠揶揄他:“你是從小跟著你舅舅,看李旦他們做大買賣看慣了,千兩銀子竟然覺得是小數目。”

揶揄完了,卻認真地問鄭芝龍:“一官,你這樣年輕,哪條路只要認真走,都是好路。你想留在江南也好,想去臺灣找顏大哥也好,我都支援你。”

“阿珠姐姐,”鄭芝龍斬釘截鐵道,“我當然要留在這裡,杭州毛承北那邊的鋪子,你這邊的保險商社,我都想和你們一起幹。顏大哥有我們在大陸把根基打厚實了,他也才不算孤懸海外。”

鄭海珠笑道:“好,那我們就爭點氣,不要總是想著手心朝上,問顏大哥要錢。這一千多兩銀子,咱們先不急著兌出來辦貨,再等等松江開關的訊息。你回來得正是時候,這幾日與我去求見莊知府和黃老爺。”

……

府衙中,莊知府將鄭芝龍裝訂得整整齊齊的鈔關稅銀勘合,翻了幾張,嘆口氣,遞給黃尊素:“辣手啊,鄭姑娘和鄭公子這趟,老老實實過鈔關,七八千兩的貨,就掙了一成利,五六成都交了稅。”

黃尊素冷笑道:“都進了戶部也就罷了……”

說一半留一半,聽者都懂。

鄭海珠道:“莊府臺,黃老爺,月港每年光賣船引,就能給內府交十萬兩,若上海縣開關,來的船,不會比海澄縣少。這還只是去內府的。屆時商賈雲集,松江鈔關收的進戶部的銀子,也會增加不少。”

莊毓敏翻著眼睛算道:“本府去年給內府繳的金花銀是八萬兩,給戶部太倉繳的銀子是五萬兩,應付禮部的攤派是一千五百兩。”

鄭海珠見機開口道:“若我們賣貨的能在上海縣出港,我這趟在外地鈔關交的稅,都能抵兩三次禮部攤派了,這還只是我一家商販。”

莊毓敏最愛聽這話。

他對自己的仕途還是有期許的,入閣的夢也不是沒做過。相信坐在身邊的黃尊素,也是和自己一樣。

給萬歲和戶部,分別多搞點錢,對大家的升遷都有好處。

“老黃,你筆桿子了得,還是再替老夫擬個上疏,光靠劉公公他老人家孤軍吹風,恐怕慢了點兒。這黃浦江都挖成了,本官就不信,開海只能他福建漳州搞。”

黃尊素也想盡快開海。

這一年多來,他親眼看見鄭海珠這個小小民女,做成了不少事,身為驕傲的東林學派精英,未免時而驚歎時而哂然。

有時因公務去應天府,官場應酬中,他甚至對那些只熱衷於交流朝堂軼事、宮闈秘辛乃至勾心鬥角經驗的同僚,開始厭惡起來。

包括一些同為東林學派的人。

在黃尊素冷眼旁觀中,他們遇事只論派別、不看是非。

唾沫星子噴得康慨激昂、天花亂墜,卻是隻對時局火上澆油,不為蒼生雪中送炭。

黃尊素不希望自己苦讀經年,最終變成這樣於社稷有百害而無一用的昏臣。

至少,在如今這般契機下,他可以努力讓府庫的銀子多些,讓商賈做生意也便利些,讓松江再繁華些。

走出莊知府的值房,黃尊素對鄭海珠溫言道:“鄭姑娘,宗羲不敢與我講,卻和他母親說了好幾次,想去你們學校讀書。”

鄭海珠笑道:“姚先生帶他看了幾次盧公子上格致課,他就入迷了。最近更是常去看盧公子打鐵、造槍管。黃老爺放心,我與宗羲講過,還是好好地讀四書五經。將來中進士做官,不妨礙鑽研火器兵法幾何算術,徐翰林就是榜樣。”

黃尊素眉心一動:“內子此前去看徐家媳婦,得知徐翰林初秋要回鄉省親,她知會你了吧?”

鄭海珠會意地點頭:“姚先生一早就說了,所以我們這兩日,讓戚總兵來訓家丁的幾位軍爺,試射盧公子和鎮江鐵匠做完的合機銃,準備屆時請徐翰林來看。”

又指指身邊的鄭芝龍道:“一官這回辛苦,還從月港去了濠境,弄來一種紡錘炮的圖紙。葛師傅他們鎮江丹陽人,雖是鐵匠,卻有祖傳的銅鐵合鑄的方子,正好可以琢磨琢磨炮管。”

黃尊素看向鄭芝龍,讚許道:“厲害,這也能弄來。”

“謝黃老爺誇獎,小的長在濠境,知曉弗朗基人在那裡有炮廠。此一回也是運氣,碰巧裡頭一個明人匠頭被弗朗基人欺壓,在火頭上,小的花了些錢,他就給小的畫了個大概。”

黃尊素拍拍鄭芝龍的肩膀,對鄭海珠道:“待徐翰林到松江,我去拜見時,要細說上海開關之事,懇請他回京後也上書,看看能否添一把柴。言談中,我會先替你把火器的事提一提,由頭是,松江府像漳州月港那樣開關的話,海防之責更重,金山衛、吳淞港,總不能沒有槍炮吧。然後,你再去請徐翰林,詳談。”

鄭海珠就喜歡黃尊素這種逐漸明顯起來的為官畫風,並不油滑膩味,但對於體制內如何找人、如何促進辦成正事,套路嫻熟。

她於是趁此火候,提了一個自己琢磨很久的事:“黃老爺,我們學校教幾何的先生,說徐翰林門下有一位愛徒,姓孫,名諱上元下化,也醉心西學,尤愛參研西人戰事中的火攻之法。若能請來松江,不亦善哉?象升和芝龍都是後輩,初入門而已,象升明年又要去鄉試了,科舉畢竟才是他的正途嘛。”

最後一句話讓黃尊素聽得很舒服。

這已經是鄭海珠今天第二次在自己面前表現出看中科舉了,好比對著魯班誇讚做木匠才是天底下第一等的體面之事。

黃尊素嘴角往上噙了噙:“孫元化,此公很有名。他就是上海縣人,才高思慧,五年前便中了舉人,但他與傳教士們過從甚密,耽誤了制藝,進士二次不中,現在倒的確投在徐翰林門下。”

鄭海珠心道,那就對了,時間線沒記岔,這人我也要。

孫元化呀,晚明以舉人、而非進士之身官居二品的人,能有幾個?

何況後來他巡撫登來時,對遼將還是不錯的,發生關寧鐵騎胖揍東江戰魂那樣的晚明第一內鬥醜聞,也不好過分怪他判斷有誤。

徐光啟的門人,東江鎮的同情者,打建奴的鷹派,這樣的人,怎能不到我的碗裡來?

鄭海珠於是懇切地望著黃尊素:“那就請黃老爺,也幫著請詢徐翰林,孫老爺可否來指教一二。”

……

風裡有一絲清涼之意了。

即使靠近打鐵坊,盧象升也覺得,額頭與面頰,都在初秋微風的輕拂下,沒有了躁熱之意。

盧象升等候在門口,先看到兩個孩子出現從復園的主屋轉進來。

由於母親姚氏的推動,黃宗羲已成為文武皆通的盧象升的迷弟。

這個七歲的男孩子,現在恨不得成為盧公子的貼身跟班,與他一起嘗試各種有趣的水火與兵仗實驗。

“盧大哥,這是徐惠珍,學校用的《幾何原本》,就是她阿爺筆受的。”

松江話管祖父叫“阿爺”,“筆受”則是翻譯的意思。

徐光啟的孫女,徐惠珍,落落大方地朝盧象升行了個禮,目光已粘在他手中的合機銃上。

“盧公子,你們這個鳥銃,仍是火繩點火嗎?”

她今年剛滿九歲,說話的嗓音還帶著明顯的稚氣。

盧象升卻被這娃娃音問得一愣,好奇地反問道:“惠珍小姐,難道還有旁的點火法式嗎?”

“惠珍說的,是燧發銃。”

鄭海珠的聲音響起來。

她身後,黃尊素和鄭芝龍,陪著一位長者走進院子。

那長者年近花甲,鬚髮黑白摻半,個頭瘦小,甚至還沒有鄭海珠高,但凹陷頗深的眼眶裡,目光灼亮如炬,加之鼻子略有些鷹鉤,使他看起來頗為精明。

好在他面帶和藹笑容,眼角與唇邊的皺紋都往上舒展,一派仙風道骨之氣,便將那份鷹鷂的老辣犀利,蓋住了。

盧象升估摸著,這位便是徐光啟徐翰林,忙上前見禮。

從京師回江南省親的徐光啟,今日是第一次見到鄭海珠和她的夥伴們。

不過,春天時經兒媳顧蘭介牽線,徐光啟已派遣曾與自己一同翻譯《幾何原本》的助手,來到鄭海珠的學校做先生。

助手任教後,給徐光啟的信中,對松江這所新式學堂頗多讚譽。

小孫女徐惠珍見到爺爺後,更是像個啁啾聲悅耳的小黃鶯一般,從鄭姑娘教她把聖母瑪麗亞畫成觀音娘娘、把出埃及記畫成西王母升海開始,把鄭姑娘的各樣作為,講了一遍。

徐光啟這個提倡“開眼看寰宇”、卻不見容於守舊同僚的文臣,得知江南民間竟已開始出現這樣思維開闊的年輕人,頗為驚喜。

徐光啟在朝中不黨不群,反感黨爭。浙黨領袖、當今首輔方從哲,去年利用京察手段大量排擠打壓東林黨文臣,令徐光啟十分厭惡。

此番回到松江,黃尊素來拜見他時,卻並不囉嗦東林派的委屈,只坦誠而務實地闡述上海港像月港那樣開關的緊迫性。

徐光啟對黃尊素這個東林子弟、宦場新兵,未免刮目相看。

是以,黃尊素稍作提引,徐光啟便爽快地讓他陪自己來看看鄭氏學堂裡的火器研發。

此刻,徐光啟見盧象升這個後輩,亦與鄭海珠一樣,氣品上乘,愛才之心更熾。

他興致勃勃地接過盧象升手中的合機銃,指著火門處道:“老夫的泰西友人利瑪竇,曾提過,西人已有人改火繩擊發,為打石擊發。他曾請故鄉的教民為他尋訪圖紙,可惜未有迴音,利瑪竇也往生了。老夫方才與鄭姑娘提起此事,她說聽來如燧人擊石取火,倒是先給起了個名字,叫燧發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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