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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養坤越想越是心驚,他回頭看一眼另一側的山下,正好看到那之前明軍的先鋒騎兵此時正往這裡趕來。

如此的大的動靜自然是無法瞞過,前鋒的那五百餘名明騎已經意識到了中了誘敵之計,如今重新集結,想要回來馳援。

拓養坤眼皮直跳,若是其他人說實話他是真不怕,就是秦良玉、賀人龍他也敢做上一陣,哪怕是遼鎮騎兵他也不會太過於恐懼。

但是一想到曹文詔、曹變蛟兩人,拓養坤只感覺通體發寒,只想掉頭便走。

昔日戰場他被其追的真是丟盔棄甲,狼狽不堪,只差一點就被曹變蛟一槍刺死,時隔多年他都不願意回憶。

只靠五百騎便輕而易舉擊破了湫頭鎮,又接連擊潰了兩千馬隊,逼的他麾下的精騎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拓養坤越想越覺得那前鋒騎兵的領頭將領就是曹變蛟,這在統領步隊帶領百騎衝陣的應該就是曹文詔。

惠登相此時也回過了味來,他也和拓養坤一樣,懷疑官道之上的那支明軍就是曹文詔的部曲。

他比拓養坤更慘,被曹文詔帶兵曾經連追數百里,一路東奔西逃,一直逃到了高澤山裡才得以苟活,只差一點便被曹文詔捉去領功。

李自成臉色深沉,凝望著山下正在緩緩向後撤離的明軍,沉默無語。

明軍放出的那一陣排銃嚇住了大部分的人,現在就是督促步軍、馬軍進攻也沒辦法不讓明軍後撤,恐怕就是督促的老卒現在都不敢上前。

李自成雙目微眯,側目看向一旁正在費力裝填著火炮的幾名炮手。

他曾經當過邊軍,對於除了火炮之外的火器並不感冒,最常用的也就是三眼銃,北方風大,鳥銃之類的火器其實並不好用。

火炮既可以攻城,又可以破陣,堪稱軍爭利器。

可惜製作火炮太難,耗費居多,他也在流民群中找尋工匠想要製作火炮,但卻是收效甚微,而且火藥是個大問題。

這種軍資劫掠城鄉根本找不到多少,也就在衛所和各地的武庫之中儲備著一些,但是那一些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所以軍中就只有一些小型的佛郎機炮,還有發熕炮,現在山頂這五門炮就是大的發熕炮,就這剛剛還因為有人裝藥太多,導致炸膛,傷了不少的軍卒。

李自成目光不斷在官道之上來回掃視著,他實在是有些不甘心在這最後的關頭功虧一簣。

“官兵已經穩住了陣腳,炮現在根本打不過去,沒有火炮就轟不開軍陣,這一戰沒必要打下去了。”

“這支兵馬只是官軍的前鋒,洪承疇的大軍肯定在後,眼下打了這麼長的時間,恐怕官軍的援兵要來。”

惠登相沒有管李自成難看的臉色,向著李自成隨意的拱了拱手,直截了當道。

“這一戰我損失太大,不能再打下去了。”

李自成眼神冷漠,心中怒意翻騰。

惠登相有個屁的損失,麾下馬兵估計最多損失個一兩百人,就是饑民損失的多了些,精騎根本就沒有上陣。

打艾萬年的時候也是如此,惠登相儲存實力,軍兵不夠,伏擊雖然成功,成功斬殺了艾萬年,但最後還讓其跑了千餘人。

他這一戰損失了起碼百名精騎,饑民、步卒無算,又動用佛朗機和火炮,把本就不多的火藥都用的差不多了,實力可謂是大降。

之前惠登相基本都是附和他說話,眼下一見他實力降下,和他說話的語氣也沒有之前的客氣。

“闖軍的兄弟想打可以繼續打,但是我必須要領兵先行一步。”

惠登相牽引著戰馬上前了些許,又看了一眼山下的明軍。

李自成眼眸之中閃過了一絲冷意,但是他遮掩的很好。

李自成面露歉意,抱拳了回禮道

“此戰是某判斷失誤,致使功虧一簣。”

惠登相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李賢弟你眼下折損這麼多的人馬,還是快走吧,不然等官兵後援來了,被纏上尾巴,只怕要折損更多。”

惠登相說完,便帶著一眾親衛一路徑直而去。

完全沒有給李自成留下絲毫的面子,與之前的態度簡直是判若兩人。

李自成神色如常,目光只在過天星的背影之上停留了些便移開,沒有露出任何別樣的神色。

他最後看了一眼山下的明軍,抬起右手輕輕的向後招了一招。

金聲響起,轉瞬之間便已經響徹了整個山嶺之間。

明軍軍陣之中,陳望手持著令旗仍然全神關注,哪怕是金聲響起,四周的流賊猶如落潮一般向後撤去仍然沒有放鬆分毫。

一直到坡頂之上那面玄黑色的大纛消失在了眼前,整個山嶺道路之間不見了任何人的蹤影之後,陳望才鬆開了手中的令旗。

而在這個時候,疲倦猶如潮水向著陳望一般襲來,身體各處也傳來的疼痛的訊號。

此前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闖軍的身上,精神高度的緊繃,因此忽略了很多的東西。

但是眼下精神一放鬆下來,便不可遏制的感到了疲憊。

連續衝陣,驅趕潰兵衝擊軍陣,都是高烈度的活動。

這個時候陳望才感覺到了後怕。

無論是四次衝陣,還是後續的領軍殿後,他都極有可能丟掉性命。

尤其是最後的殿後戰,火器採用輪射的方式雖然能夠在短時間內進行火力覆蓋,但是最大的問題就是在於放銃的軍兵。

若是後撤之中有軍兵扛不住壓力,向後狂奔,極有可能引起恐慌,最後演變成崩潰。

只要少許的幾名軍兵恐慌逃竄,恐怕整個殿後軍都將會徹底的崩潰,到時候闖軍精騎掩殺過來,便是滅頂之災。

只是,現在一切已經結束。

陳望環顧著四周,感受眾人目光的注視,牽引著戰馬轉過身來,面對著中軍的方向,望向了那面火紅色的大纛。

大纛之下,無數旌旗在輕風之中緩緩飄動。

陳望握緊了手中的韁繩。

他知道,自己必然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此戰之後,他將不會再只是一名家丁。

時代的洪流裹挾著個人的命運。

被時代裹挾的命運只能隨著時代沉浮。

波濤洶湧,水流湍急,稍有不慎,便是身死人亡。

只有登臨高位,只有掌握權柄,才能夠脫離被裹挾的命運,將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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