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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宮裡,德妃和環春,正料理著閨女託她哥哥送回來的山珍野味,照規矩外頭的東西並不能輕易送到宮裡來,但改口說是太后賞賜的,就容易多了。
「主子,這麼冷的天,山裡哪兒來這些蘑菇?」環春挑松針,挑得眼花,她早就不做這些活了,但這是公主親手採摘的,唯有陪娘娘忙一場,圖個樂呵。
「你不說,我還真沒想到。」德妃翻看著手裡的山蘑,奇怪道,「都下過幾場雪了,山裡還能有蘑菇。」
「四阿哥說是公主撿的。」
「撿的……」
主僕倆會心一笑,若不是溫泉山有地熱,比別處溫暖,才能在這個時候長蘑菇,那就是太后有心逗孫女們高興,變出這些來,哄她們在山裡玩耍。
「別折騰了,挑得我眼花。」
「奴婢就等您這句話呢,讓小宮女忙去吧,她們正該磨性子的時候。」
環春趕緊喚來宮女,先伺候娘娘洗手,再找來新進宮的小宮女,讓她們找個暖和的地方接著挑。
德妃一手敲著後腰,緩緩走到桌邊,檢視將要送去毓慶宮的賀禮,她也沒想到,東宮會這麼快宣佈太子妃有身孕。.
然而環春進門來,卻帶來奇怪的訊息,說道:「娘娘,乾清宮來人傳話,皇上下旨,應太子的請求,各宮娘娘不必往毓慶宮道賀,太子妃眼下要靜養,待一切安穩後,再向娘娘們謝恩。」
德妃應道:」就照皇上吩咐的做,不必送禮了。「
環春道:「說是一併將阿哥們和宗親的道賀都免了,四阿哥那兒原是等著大阿哥和三阿哥的動靜,這下省心了。」
德妃說:「太子妃為人謹慎,且不張揚,符合她一貫的性情。」
環春則奇怪:「若說不張揚,為何這麼早就宣告,奴婢不敢說不吉利的話,實在有些奇怪。」
然而這裡頭的緣故,不等德妃主僕打聽明白,胤禛也沒來得及多想時,毓溪最先得到了訊息,文福晉派人告訴她,是太子妃命令詹事府即刻宣告的。
臥房裡,念佟正睡得香甜,毓溪看罷密函,隨手在炭盆裡燒了,唯恐煙火氣燻著孩子,喚來乳母將大格格抱回去。
剛好青蓮進門,稟告道:「福晉,宮裡有訊息了,太子謝絕一切道賀,娘娘們宗親們的禮都不收,說是太子妃要靜養。」
毓溪說:「文福晉告訴我,是太子妃不願再出席臘月正月裡所有的節慶宴席,既不願藉口告假,也不願被人在背後嘀咕,索性提前宣告有身孕的事,之後只要以安胎為故,什麼事都簡單了。」
青蓮道:「太子妃果然乾脆利索,比……」
後面的話,她及時住口了,可不興在背後議論東宮的不是。
毓溪說:「詹事府一貫對東宮之事指手畫腳,從前文福晉沒少被詹事府警醒責備,如今遇上行事果決的太子妃,他們才收斂多了,文福晉也跟著受益。外人都以為,太子妃刻板嚴肅,文福晉卻說,太子妃向來對事不對人,入主東宮後,她的日子比以往都過得自在。」
青蓮感慨:「是啊,家裡能有個賢惠的女主人,比什麼都強。」
話音剛落,小丫鬟在屏風外稟告:「福晉,姑姑,前門說,八福晉到了。」
毓溪和青蓮面面相覷,並非她不喜歡八福晉,不想見人家,而是這高門貴府之間,就算是自家額娘嫂嫂來探望,都要先派人送拜帖,畢竟家家皆有要忙的事,隨隨便便登門拜訪,哪裡知道主人家在不在呢。
但來者即是客,毓溪自有待客之道,理一理髮鬢,換了身繡紋顏色皆穩重的袍子,在暖閣裡等著。
八福晉被引進門,身上披著太后賞賜的風衣,上用之物自然無比貴氣,走進
門時,也叫毓溪眼前一亮。
「給四嫂嫂請安了。」
「妹妹客氣,外頭那麼冷,快來炕上暖一暖。」
珍珠為八福晉解下風衣,毓溪見她是生面孔,而之前的事早就傳出來,她便大方地問:「這就是覺禪貴人賞賜給妹妹的宮女嗎?」
八福晉點頭,命珍珠磕頭,毓溪吩咐青蓮打賞,領她外頭喝口熱茶。
「你去吧,我與四嫂嫂說說話。」八福晉和氣從容,自己也端起茶碗,緩緩喝下幾口暖身。
毓溪說:「妹妹瞧著清瘦了。」
八福晉放下茶碗,說道:「這些日子照顧胤禩,委實累了些,好在胤禩大安,今日已經回宮裡當差,聽說也見過皇阿瑪了。」
毓溪開啟點心匣子,請八福晉取食,說道:「八阿哥大安,我與你四哥也就放心了。」
八福晉說道:「貿然登門,必定打擾嫂嫂靜養,但那會子若非四阿哥派來太醫,胤禩只怕兇險。我一直惦記著來向皇兄和嫂嫂謝恩,今日剛好東宮有喜,可半路上被攔了回來,正好在附近,我就來了。」
毓溪笑道:「不妨事,妹妹常來才好,不過這謝恩實在太言重,兄弟之間不互相幫襯,還去幫哪個。若非我懷著身孕,不便到府上探望,我也想來看一眼,你們四哥很惦記。」
客套話,來來去去,彼此都不帶什麼感情,可毓溪能感受到,八福晉和早些時候有了很大的變化。
那會兒她怯生膽小,總怕說錯話做錯事,在人堆裡幾乎感受不到她的存在,時隔許久再見,如今的八福晉,已經能輕鬆自然地與人維持表面的和氣。
「四嫂嫂氣色紅潤,可見母子平安,實在是好。」八福晉道,「待我回去告訴胤禩,他也一定高興。」
「多謝你們記掛。」毓溪說罷,卻將話題一轉,說太后在行宮療養,說那裡風景宜人、景色秀美,一番天南地北的閒話,聽著熱鬧,實則毫無意義。
於是在外頭等候的青蓮和珍珠,很快就得到了主子們的傳話,八福晉要走了。
「趁著天氣好,難得出門一回,順道去王府給外祖母和舅母們請安。」八福晉說這話時,藉著披風衣的動靜,避開了毓溪的目光,彷彿自顧自道,「過幾日,我再和胤禩一同來答謝四哥四嫂。」
毓溪和氣含笑,請她代為問候老王妃,更親自送到門下,八福晉再三請她留步後,才讓青蓮跟去。
客人離去,屋子裡靜下來,毓溪回到暖閣,見丫鬟收拾茶碗,方才八福晉喝了一口的茶,這會子還冒著熱氣,這一來一去,也太匆忙了。
不久後,青蓮送客歸來,站在炭盆邊烤火,搓著手說:「今日日頭雖好,外頭可真冷啊。」
毓溪問:「那個叫珍珠的丫頭,你瞧著怎麼樣?」
青蓮把身子烤暖後,才來到福晉身邊,說道:「奴婢早就打聽過,且不說品性,這宮裡能撈著看守閒置殿閣的差事,很不容易,因此她怎麼都是個機靈的人,是知道巴結討好的。」
毓溪笑道:「你見她看我的眼神,有沒有幾分恨意?」
青蓮說:「您只是出主意找到了被調換的嫁妝,問責定罪,以及最初將四公主嫁妝掉包的人,並不是您。她既是個聰明人,就不該鑽牛角尖單單恨您,更何況,那日的功勞,都是桃紅的,桃紅就沒放在心上。」
毓溪道:「我沒料到,八福晉會帶著這個丫頭上門,許久不見,人雖然瘦些憔悴些,想來是累的,可眼神氣質有了很大的不同。八福晉被惠妃那樣磋磨,不僅沒被壓垮,還越發長本事了。」
青蓮分析道:「奴婢覺得來者不善,八阿哥對四阿哥有感謝之意,真真假假四阿哥心裡知道,八福晉要維護丈夫的體面
,也就不得不來登門道謝。但這樣的正經事,居然順路帶過,奴婢覺著,不像是來道謝的,反倒是來膈應您,故意不把四阿哥府放在眼裡。」
「聽姨母說,滿月宴那晚,八福晉著急忙慌地跑出去,連恭親王福晉都看不慣,說她沒規矩。」毓溪滿不在乎地笑道,「興許人家是小,是不懂規矩呢。」
青蓮搖頭:「您有所不知,能去看守空置殿閣的宮女,比起別處的宮女來,要學的規矩更多,只因一年到頭宮裡的節慶祭祀,她們要自行張羅供奉。八福晉從前不懂,興許沒人教,如今這丫頭到了身邊,就有出主意的人了。」
毓溪說道:「那麼這登門拜訪,該先送拜帖的規矩,八福晉不是不懂。而我與她並不親近,比起其他妯裡,幾乎沒什麼往來,怎麼也到不了能隨意竄門的親密,這些她都知道。」
青蓮點頭:「奴婢瞧著八福晉也和從前不一樣了,往後還是少見面的好,下回若再這般無禮地登門,奴婢就替您回絕。」
毓溪低頭摸了摸肚子,說道:「今年皇阿哥們開花結果,從大阿哥到七阿哥,連我這樣艱難的人都懷上了,唯獨八阿哥府裡毫無動靜。方才她誇我氣色好,我可不敢和她說這些事,硬是將話題扯開了。」
青蓮連聲誇讚:「您做的對,四阿哥與八阿哥在朝廷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可女眷,能免則免吧,那一位,實在不討喜。」
此刻,馬車離開四阿哥府,並沒有朝著安王府的方向走,那不過是八福晉的藉口,她只想完成道謝的任務,給胤禩一個交代,對於烏拉那拉毓溪,多看一眼,心裡都不好受。
「福晉,您這樣匆匆拜訪,回頭如何向八阿哥交代?」
「交代什麼,妯裡之間親近罷了,我自有說辭。」
珍珠憂心道:「可四福晉那樣精明,還有那位青蓮姑姑,是伺候過皇后娘娘的,您走後一定會議論這件事,奴婢覺著,您還是要謹慎些才好。」
八福晉冷冰冰地看著珍珠,嘴角輕輕一扯:「我做什麼了,登門道謝,還錯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