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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東海,當第一縷曙光落在苔原之時,徹夜未眠的顧氏守夜人們,紛紛離開基地,裹著大袍站在風雪之中。

“轟隆隆隆!”

黑銀基地在點火倒計時中迎來劇烈轟鳴。

十七枚天鞘導彈沖天而起,掀起磅礴音浪和雪屑,化為沖天的利劍,遙遙落向牯堡······三洲會盟在最後三分鐘取消了原定的天鞘打擊計劃,在顧慎提供的資料支援之下,他們決定對牯堡進行“定點打擊”,以此抹平這場風暴對人類世界的影響。

十七枚天鞘導彈精準落在牯堡要塞的城門位置!

在【肉山】的影響下,那場本該擴散至北洲內陸的源質風暴被拖住,伴隨著天鞘碎片的釋放,整座牯堡要塞被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音所淹沒。

摧垮了牯堡要塞的猛烈洪流,在天鞘的沉重打擊之下,頓時煙消雲散。

但這個喧囂的世界並沒有就此變得安靜。

牯堡要塞上空的源質渦流,瞬間擴張了數十倍,十七枚天鞘導彈打擊在同一點,形成的擴散效應是倍數疊加的,只有這個辦法才能讓這場源質風暴在咽喉之地消散,不至於深入擴散······而這次打擊的代價便是北洲正北邊陲,永遠損失了一塊要塞重地。

這塊版圖上的凸點,最適合防守的邊陲高臺,被人類親手毀掉。

“荒唐!實在荒唐!”

北洲的會議室裡氣氛凝重,奧斯蒙德盯著被摧垮的牯堡要塞,氣得嘴唇顫抖。

三分鐘前,這些導彈還計劃著送入中洲。

可如今,卻打在了自己的身上。“要我看,直接和中洲拼了·····.”..

一位激進派將領直接表明態度,他在會議室裡擦拭著刀鋒,冷冷開口:“顧氏還有八十六枚天鞘導彈,全部打到上城!狠狠幹他孃的!”

“不可。”

費舍爾此刻還保持著冷靜,他搖了搖頭道:“如果這場風暴是【深海】促成的,那麼接下來整片北部邊陲都會受到類似的威脅······一旦把天鞘投到中洲,那麼我們拿什麼來對抗北部邊陲的威脅?”“說得好聽!”

那位激進派將領額頭青筋鼓起,低聲怒喝:“難道我們就這麼僵持著?如果【深海】可以操縱這種級別的風暴,我們還打什麼,直接投降算了!牯堡要塞連三分鐘都沒扛過,現在已經徹底化為齏粉了!”

“冷靜!”

奧斯蒙德此刻已經平復了情緒,作為會議室中資歷最大年齡最長的那位,在白蜥大將“死亡”之後,他便成為了第三軍團的臨時執掌者。

“我們的對手······是深海。”奧斯蒙德深吸一口氣。

“如果深海真的擁有一口氣將正北邊陲全部摧毀的把握,那麼我們剛剛面臨的損失,就不僅僅是牯堡。”

諸位北洲駐守者在此刻紛紛冷靜下來。

他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是了。

深海已經正式開戰,它可不會有什麼憐憫之心······如果有能力摧毀整座正北邊陲,它就不會只是摧毀牯堡。

“那團源質風暴是從【門戶】中降臨的。”

費舍爾冷靜分析道:“按照顧慎的推理,深海很可能掌控了旅者族群的力量,但即便如此,它也不可能如此輕鬆地駕馭源質風暴······”

源質風暴是世間混亂的集合。

理論上來說,這東西既不可被預測,也不可被駕馭,所過之處,一切“秩序”都將被摧毀。

透過【門戶】來實現精準打擊,本質上就是一種悖論。

如果開一扇門,就能將源質風暴牽引到指定地點······那麼旅者族群也不需要費盡心機尋找“五洲文明”了,以它們在虛空中的生存能力,隨便找一片破碎陸地就可以安家,反正遇到危險開啟門戶就可以避難。

“牽引一場源質風暴,必定需要付出代價。”

活魚認真說道:“只不過【深海】所付出的代價,我們並不清楚。”

這場戰爭的雙方,彼此站在迷霧之中。

【深海】不清楚三洲會盟有多少天鞘武器。

而同樣的。

三洲會盟不清楚【深海】手中握著怎樣的底牌。

“那我們該怎麼辦?”那位激進派將領沉下氣來問道。

“按照鑄雪大公的指示·····.”

“風暴教會撤離之後······如今的南洲變成了無主之地。”

奧斯蒙德伸出手掌,緩緩在長桌投影版圖上推進,最終停在了最南之處。

“拿下這片土地,這對我們很重要。”

五洲之間的博弈,強者是棋手,弱者是棋子,更弱者······則要淪為棋盤。

南洲是棋盤,一直都是。

風暴神座搭乘星艦離開之後,這片棋盤的性質便產生了改變。

最開始,聖城的那些“中層領袖”並沒有覺察到異樣,他們只是好奇更高階的領袖去了哪裡······教會內部等級秩序極其森嚴,他們無權過問高層的計劃,也樂得“清閒”,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了不對,聖者一位也聯絡不上了,元汀島更是空空如也。

他們彼此開始交流。

前段時間,幾位聖者麾下帶走了南洲各城區的“核心精英”,這種事情其實很常見,不算什麼。

可如今。

這些“核心精英”也消失不見了!聯想到前幾日冰海沖天而起的那道恢弘熾光,這些教會中層領袖最終猜到了這件事情的真相。

風暴教會帶著“有價值”的火種離開了南洲。

那道沖天熾光,便是神座大人和聖者離開的證明。

換而言之。他們已經被拋棄了。

被拋棄意味著什麼?其實並不難猜···

···如今三洲會盟已經對中洲宣戰,可第一戰遲遲沒有打響,很顯然中洲和“盟軍”都在掂量到底該怎麼開始。

而現在······最好的戰場,已經出現了。

三天之後,一艘小型飛艇緩緩駛入牯堡要塞的所在地界,漫天飛雪,一片銀白。

飛艇懸停。

林霖看著這片淪為廢墟的要塞。

由於天鞘武器的打擊,牯堡要塞方圓十里都被警戒線所隔離,這片咽喉之地被忍痛割去,犧牲在源質風暴中的那些英靈,屍骨也被高溫焚燒殆盡,加上【肉山】在內的一共十八枚天鞘導彈,將牯堡要塞徹底焚成煉獄,不過此刻火已經熄了。

但那些飄至林霖面前的雪,彷彿還沾染著滾燙的溫度。

林霖沉默地站在廢墟警戒線前。

他神情恍惚,看著眼前的雪白廢墟,期盼著能夠看到一道“活著”的身影,但站了很久,眼前只有繚繞翻飛的大雪······

離開要塞不過十數日,昔日的戰友同袍,便已經化為了灰燼。

戰爭,就是這麼殘忍。

這艘飛艇上還有一人,披著大氅的女子緩緩開啟艙門,來到林霖身旁。

紫雨軍團長陪著林霖,靜默肅立。“第三軍團的精銳已經正式在南洲登陸。”

她輕聲道:“上城的雲船也已經抵達南洲西部······目前風暴教會內部割裂成了三大派系,一派對我們無條件投誠,所以昨夜第三軍團的北部登陸極其順利。”

“一派主張割讓西部區域,向源之塔妥協,在這一派系的幫助下,上城已經在南洲西部建立起了強大的資訊壁壘。”

三大派系之中,還有一派,是主張抵禦。

他們是風暴教會的極端信徒,認定神座不會拋棄自己,教會才是南洲陸地的真正主人,所以拒絕任何妥協行為,既不向源之塔低頭,也不向三洲會盟投誠······不得不說這一派系很有骨氣,但這種行為十分愚蠢。

目前的南洲還算和平,但接下來內陸很快就會爆發戰爭。

三洲會盟與源之塔都自動忽略了這主張頑強抵抗的一派。

因為在這場規模前所未有的宏大戰爭之前,抵抗派只是螻蟻,他們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既然選擇主動夾在這場戰爭縫隙之間,那麼便無需刻意去針對。

抵抗的話,便碾死好了。

“以試探底牌為前提,這場南洲戰爭有的打。”

紫雨緩緩道:“但這一戰······我們勝算很大。”

由於獅醒技術的成功投放,三洲會盟的長遠戰略,便是將戰爭拖延到後期。

他們需要時間,來轉化本土的超凡者切斷【深海】,避免精神侵略,等待新一代的超凡者成長。

這至少需要十年。

如今有南洲戰爭作為“緩衝區”,拖延到新一代的超凡者成長起來,並不是一件難事依靠人數優勢佔據戰爭上風,到那時候技術壟斷也將被打破,三洲會擁有一片乾淨的精神網路,哪怕不如【深海】先進但至少是可用的。

這時候,三洲會盟便可以對中洲發起最後的衝擊。

林霖默默聽著。他蹲了下來。

“這一戰,要打很多年吧·····.”沙啞的聲音,在風中飄散。

紫雨軍團長只是靜默。

這一戰,恐怕真的要打很多年了,如果三洲會盟內有一位“神座”能夠誕生,那麼這場戰爭的進度便可以大大加快,但神座的誕生······哪有那麼容易。

孟西洲給出了熔鍊火種的預計時間。最快,也需要五年。

這只是最快。

想要介入源之塔天頂的那場神戰,並且起到作用·······孟西洲需要將光明火種熔鍊到極高的程度,顯然【深海】不會給她這樣的機會,五年能夠參戰便已經是最理想的狀態了。

林霖攥起一把混雜雪塵的泥沙,輕輕問道:“如果我們提前一天釋放'天鞘',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最開始的會議,還有很多人擔心,釋放天鞘,會傷害無辜。

但如今······戰爭被拖延下去。打上十年,會有多少人死去?又會有多少人生不如死?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紫雨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但下一刻,牯堡要塞的雪塵之中,傳來了一道稚嫩的嘆息聲音。

“其實並不會。”林霖怔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頭來,在牯堡要塞廢墟前站了這麼久,他沒有感應到一道活人氣息,更不用說殘餘的精神意念,天鞘碎片已經將這片地帶徹底籠罩······可如今翻飛的大雪之中緩緩走出一道瘦小身影,那身影只到林霖的膝蓋高度,披著一件破碎的黑色大袍。

這是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四歲的孩童,但眉眼極其靈動,眉心還燃燒著一縷璀璨的光焰。

孩童站在大雪之中。

他背後翻飛的雪氣,似乎與牯堡原先的不太一樣······那些雪花好像帶上了一些溫暖的氣息,讓人感覺不再那麼寒冷。

紫雨下意識攔在了林霖身前。

她感覺到了極度的匪夷所思,眼前的孩童看上去年齡極小,但精神力卻浩瀚猶如大海,即便是她也感應不到深淺。

只是這精神氣息······怎麼如此熟悉。

下一刻,林霖的驚喜聲音,讓她明白了緣故。

“顧慎?!”

林霖站起身子,拍手震去掌心的雪塵,詫異道:“你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

“這種小事,就沒必要通知你們了。”

顧慎搖了搖頭,柔聲道:“如今牯堡已經被徹底摧毀,北洲搭建起了新的精神網路,除了我以外,沒幾個人能夠踏入天鞘碎片的籠罩區域······這裡對我而言是安全地帶。”

如今牯堡要塞的環境,比【舊世界】還惡劣。

顧慎自身可以抵禦天鞘碎片,所以無所畏懼,他並不擔心【深海】會採取什麼特殊手段······

在牯堡要塞破碎之後,顧慎便來到了這裡。

要塞守軍一共三千七百人,盡數在源質風暴的襲擊中喪生,顧慎趕到這裡的時候,這些人的屍骸已經徹底湮滅,但精神意志還有所殘留。

他不忍心看著牯堡要塞的駐守者們就這樣“死去”。

於是······動用了冥王的權柄。顧慎抬起手掌。

如今他的精神力有限,只能撐開淨土片刻。

“轟隆隆-”

伴隨著巨響,一株參天巨樹,在顧慎背後破土而出,溫暖的雪花也隨之傾斜翻湧。

林霖呆呆怔立在原地。

顧慎引召而出的淨土,抖擻無數大雪,在那大雪之中,擁擠站立著密密麻麻的熟悉身影······

他看到了牯堡要塞的“舊人”們。

牯堡要塞的那些駐守者們,以魂靈的形式,在風雪中飄搖存在。

戴著簷帽的鄒海,抱著一隻沉重的大狗,就站在簌懸木樹下。

由於顧慎的精神受到限制,此刻在淨土中的“魂靈”,並不能看到外面的場景。

牯堡要塞的駐守者,生前實力大多普通,他們被“復甦”之後很多都喪失了意識,即便被引召出來,也只是無意識地飄蕩······

但鄒海和他們不同。

顧慎竭盡最大的努力,讓鄒海保留了生前的一部分意識。

風聲劇烈,如泣如訴。

站在簌懸木下的鄒海彷彿感應到了什麼,他緩緩抬起一隻手,將簷帽拉正,然後順著大風的吹拂指引,回頭望向風雪的盡頭。

那正是林霖的所在方向。

鄒海抱著大狗,對著風雪溫和地笑了一笑。

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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