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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宮裡,天君輾轉反側,總覺幾分不安,索性喚人掌燈,翻了一卷書看。
天妃映曇慵懶地倚在欄杆上,柔媚地望著他,“天君怎今日這般肯用功了?”
扶昀天君眉眼在燈下浮出一縷憂色,幽幽一嘆,“虧心事做多了,今夜感覺格外陰森,難以入眠。”
映曇“噗嗤”一笑,走近他,素手為他斟茶,“天君也有怕的時候?”
“我倒不是怕那些天族……我更怕凡仙。”
映曇好奇:“哦?為何?他們毫無根基,有何可怕?”
扶昀抿口茶,道:“無根基,也意味著毫無畏懼,他們可不怎麼惜命。”
“那天君做了什麼虧心事?”
扶昀又嘆了口氣,“也不算大事,不過騙她幫忙渡個劫而已。”
映曇更好奇了,柔夷輕輕按在天君的肩膀上,“渡劫而已,為何要騙?”
“因為這劫乃是天命劫,干涉者會被天罰,若是不騙,又有誰肯去?”
天妃目光盈盈,“天罰?聽說天罰者永不能成神,可是真的?”
話沒說完,天君攬住她的纖腰入懷,低笑道:“那就說來話長了,不如我們去床上慢慢說。”
映曇嬌嗔一聲,羞紅了臉,“討厭。”
殿內氛圍逐漸火熱,天君本就不願意看書,美人在側,紅素玉手,更是意動無比,隨即抱起美人,被翻紅浪。
雲雨一番後,天君喚他的貼身仙官重珉,低聲囑咐道:“新的一批鎮心丹依舊放在那裡,青丘公主要拿多少就拿多少。”
重珉跪下領命:“但青丘公主正在歷劫,是否直接給謝司主?”
天君默然片刻,“小心行事,想個辦法讓謝拂池自己發現。”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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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黎山上今夜霧氣濃重,比這霧更讓人煩悶的是寂遲神官的心情。
他剛剛打發了兩波人,一是奉天君之命來送禮的,二是東靈山那邊來討債的,然而第三個還沒走,正是朝華殿的掌殿陸臨。
陸臨早早將天絲重新安置,正悠閒地坐著喝茶,寂遲神官一疊問了好幾遍,他只說有重要物件要親自還給帝君,非要坐著等。
等到丑時的鐘聲漾滿蒼黎山,他方懶散地站起來,“看來帝君今夜是不會回來了,小仙告辭,改日再登門造訪。”
寂遲巴不得他快走,連忙給他引路,“仙官辛苦了,這邊……”
話音未落,長廊上掠過一襲雪樣的白衣,如一抹淡煙飄進雲行殿中。
寂遲神官錯愕地走近,駭然發覺他面色有些異樣,“帝君?”
時嬴於月色中停頓,“何事驚慌?”
語氣還算平穩。寂遲定了心神,“有位仙官想要求見您說有重要物件需親手交給您。”
時嬴頷首。陸臨便走過去,雙手捧著那枚銀魚流蘇佩奉上,恭敬道:“小友一時頑劣,誤拿帝君信物,還請帝君收回。”
等了半天不見少年帝君回答,陸臨抬頭,發覺這比自己還年輕許多的帝君緊緊盯著那枚流蘇佩,面色極為難看。
謝拂池果然是觸怒了他,這種東西也敢亂拿……她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陸臨冷峻的臉上不由浮現一絲尷尬,柔聲道:“她年歲尚小,不過堪堪八百來歲,必是無心之舉。還請帝君不要同她計較,我願奉上朝華殿新煉靈器,聊做補償。”
這樣的話術其實不足以打動人,謝拂池雖然確實才八百來歲,但她亦有凡人血脈,若在遠些的時候,這種神凡之子應在一千年成年。
算起來,謝拂池也有凡人的十七八歲了,怎麼能算年紀小?
帝君忽而微微一笑,“無心?那本君怎能同她計較?靈器就不必了,仙官請回。”
神君容色清美,這般一笑,如流光散月,迴風流雪,然而雪色再美,底色也透著寒涼。
陸臨不知怎地覺得背脊滑過一絲寒意,再回味時,帝君已經取過流蘇佩,消失在月色中。
陸臨心中一沉,看樣子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謝拂池啊謝拂池,你雖一向不著調,但也算謹慎小心,怎會有這等糊塗心思?
陸臨仙君忽覺指間細碎,竟是一片草葉顯然那不是他的,而是剛剛那位帝君袖口中拂落的。
他心念一動,從袖中取出一隻巴掌大的雀鳥,栩栩如生,唯有動作之間才能顯出它傀儡的本質。
陸臨將草葉送入探息鳥的口中,探息鳥咀嚼幾番,瞳仁一亮,兀自往下界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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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拂池握著那截紗,將它覆在自己額上,感受那涼潤的氣息,倚在一塊青石上仰頭看著蒼茫夜色。
漫天星月為烏雲遮蓋,凡間的月亮總是晦暗無光,她見過最美的月色,是在太微湖畔,他倚著窗,目送她離去。
這樣的距離剛剛好,不會太近了,也不會太遠。
今夜的事她沒有立場去責怪時嬴,可是她又想,為什麼偏偏就是他呢?她此生唯一的一次任性,終究還是不被允許。
她必不是在眷戀什麼,只是失血過多,又加之魔毒發作,令她忽然生出鋪天蓋地的疲憊。
她費盡心思求來的一線希望終究還是湮滅於夜風中,時嬴阻止她修補魂魄,一如當年她阻止自己參與人間劫難。
沒有對錯,只是選擇不同。甚至於,在蘇鏡塵化虛的那一刻,她自己心裡都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慶幸——
她並無把握蘇鏡塵復生後仍是清醒的。屆時她該如何抉擇?困他魂魄一生?還是再度送他魂飛魄散?那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剛剛發生的一切令她恍然,不是天道為她做的抉擇,而是她的選擇。因為無論重來多少遍,她依舊會殺了蘇鏡塵。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有那麼多的懊惱和不甘心了。
這十年來,她活得一點都不快樂,但是她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去做,不能再任由自己沉淪了。
半晌,她從懷中掐出一隻小巧的瓷瓶,慢慢飲下其中淡綠的液體。忘塵,忘塵,這個名字很不錯,就是滋味有些苦澀。
不知道能不能將在凡間經歷過的一切都一併忘卻呢?
謝拂池,你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或許她本就不該走那麼多歪路的。
“只需要睡一覺,我就能從那場夢裡醒來。”她低聲呢喃著,輕輕閉上眼睛。
不知何時雲中霧氣凝結,綿綿不絕的雨水從虛空中飄落,砸的滿山鬼魂都無處可去,只能一個勁往風還城裡飄去。
七月十五,百鬼夜行,她終於在這鬼氣迷惘的時刻不再墮落。
她睡在樹下,那是一棵已有千年的古樹,枝條層層垂落,蔓開遍淡紫的花,花如瀑布般流瀉,垂於她衫。
但她終究不懂得任何與水有關的術法,只能任由它去,她困的時候怎麼樣都無所謂。
似有人撐傘從雨幕中走來,遮住了她頭上蜿蜒流淌著的疏疏細雨。
“把自己弄成這樣也太狼狽了。”
那人冷冷說道。
是啊——
但是隨便吧,她已經狼狽很久了。等她睡醒,一切就會好轉,到時候一定會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她會如她手中的劍,破虛斬荒,無所不往,所指之處,皆為她道。
嗯,是時候找一柄更合適的劍了。
她沉沉睡去,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她夢到了很多很多,夢到了十六歲那年的雪,入仙門時師父的劍舞,飛昇那日的花。
人間美不勝收,莫要停留。師父說,萬物各有其道,順其道,才為天之道。
既然一切塵埃落定,就讓她醒來後走自己的道吧。不要再放縱自己沉迷在那無用的懊悔,痛苦,亦或是……溫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