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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川之水崩騰不息,闢開光明與幽暗。
感受到即將歸家的喜悅,婆羅鳥齊齊長鳴,籠中仙人卻連日擔驚受怕,又見腳下萬仞深淵的漆黑河水,早已面如土色。
渡過此川,那便是他們的地盤。長戎對他們的反應很是滿意,“準備準備,渡河。”
月大人命手下牽來更多的婆羅鳥,銜住天車,以防獨角獸體力不支。這永川之上,除卻婆羅鳥,再無生靈可以飛越,這也是多年來天界無法進魔界的原因之一。
正井然有序地安排著,忽地從遠方飛來一支穿雲箭,徑直奔著簾轎之後。
月大人飛身而起,擋住那支箭,喝道:“何人敢傷我魔尊?”
一行天馬踏空而來,人數不多,卻拉著一個巨大的囚籠。為首者正是那一向儒雅隨和的青帝陛下,他著一身戰甲,也眉目凜然。
行至永川河畔,姬荀翻身下馬,目光一一掠過那些沒精打采的籠中仙,最後緊緊盯著簾轎之後,朗聲道:“孤想與魔尊做個交易,救回我天界諸仙。”
長戎含笑:“你拿什麼交易?”
姬荀撫掌,掀開戰車籠布,翻揚的青布之下竟是一群負傷的魔族,精神萎靡。
長戎面色一變。
這都是潛伏孤城的細作,在魔界他們身份也大多不低,才有資格服下掩蓋魔氣的丹藥秘密潛伏。
姬荀問:“你我兩界遠沒有到掀起大戰的時候,就此罷手如何?”
這應當算是不錯的交易,若在此大動干戈,必引起兩方勢力火戰,但兩界還沒有到徹底決裂的時候。
氣氛頓時凝重,劍拔弩張。長戎握住手指,指縫間魔力漸凝成刃,帳後魔尊的身形微微一動,“長戎。”
長戎上前,附耳聽帳中君王低語幾句後,忽而側臉一笑。
這魔君生的孱弱,這一笑,卻讓人莫名覺出幾分可怕。
姬荀警惕道:“你們想強奪?”
“不。”
長戎轉身朝那戰車中的魔族,慢聲喚道:“祁柏,你可怕死?”
戰車中一名衣衫襤褸的魔族答道:“不怕。”
長戎盯著他,眼中光芒奇特:“你可畏懼替魔界犧牲?”
祁柏放聲大笑:“何懼之有!長戎,我以前總嫌你磨磨唧唧,如今看來,我是一點沒看錯!尊上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
說罷,他手如閃電,指若利刃,徑直穿過自己的咽喉,手腕一抖,竟生生將自己的頭顱擰下來,絲毫沒有遲疑。
君要臣死,臣慨然赴死。
這一出變動誰也料想不到,姬荀也一時愕然,竟忘了阻止。
長戎目若利刃,“你們還在等什麼?”
被囚魔族得到命令,幾乎同時伸指自絕,有生命力較強的,不得不借助同伴的武器,方才嚥氣。
轉瞬之間,四五十名魔族細作已橫躺一車,血淋淋地疊在一處。
長戎道:“還要交易嗎?青帝陛下。”
姬荀呼吸微促,瞳孔緊縮,“你們……”
他不知此時的憤怒是因為那漠視一切的命令,還是因為此時再無力對抗這些魔族,還是這魔族那震撼人心的忠誠!
籠中仙也目睹了這一切,面面相覷,換做他們,絕對做不到如此從容而又壯烈地赴死。
長戎拍拍身下的婆羅鳥坐騎,微微一笑:“現下既然已經無事了,我們也無意與青帝發生什麼衝突,便告辭了。”
姬荀所帶的人手絕不是他們地對手,長戎揮袖,吹了一聲口哨,清亮震遍永川,婆羅鳥們俱皆抬首。
“走!”
“慢——”
長戎回身,發覺姬荀手中浮現一柄青竹,“青帝陛下還是以大局為重,此刻我們不動手乃是歸鄉心切,你若要戰,我們也絕不畏怯。”
姬荀深吸一口氣,知道眼前魔君已是修為不俗,對付他恐怕都要費些力氣,何況那獨角獸車中的魔尊?
但他仍是緩緩道:“小池呢?為何不見她的蹤跡?”
長戎笑而不語。
其中一輛車中掀開簾子,謝拂池嘆口氣:“姬荀,你剛剛射的是我的車,下次你一定要擦亮眼睛再動手。”
她精神好的很,姬荀仔細一看,衣著服飾竟比在天界還華美幾分——好吧,她在天界穿著也並不華美。
他臉色黑了黑,很想揪住她罵一頓,但還是忍住了。看著另一輛車,道:“多謝尊上厚待,但孤雖不敵,卻絕不會任由舍妹深入險境,請賜教。”
竹劍一揮,無數青竹破土而出。
魔尊身形微動,只聽到若有似無的一聲笑。永川河上空間為之扭曲,河水化作小劍,向姬荀刺去。
兩邊劍拔弩張,長戎忽道:“青帝陛下,既然你只是想帶走謝拂池,我們也不是不能商量。”
姬荀抬頭。
長戎一指戰車裡橫七豎八的屍體,“用這些換一個人,不過分吧?”
屍首留著也是無用,姬荀沉吟一會,“好。”
交易達成,長戎很愉快地派人去拉戰車,謝拂池則被解開繩結,送出車外。
魔尊長久地沉默著,一言不發。
“小池。”
謝拂池靈力一點點恢復著,踩著姬荀隨手扔來的一把劍上,悠悠落在河畔。
姬荀又仔細打量她一番,這才道:“沒事就好,我們先回去,該怎麼救剩下的人我們再從長計議。”
謝拂池好奇地問:“要是剛剛魔尊真的和你動手怎麼辦?你有把握贏他?”
“沒有。”
“那你還動手?”
“不動手……”姬荀一頓,“你怎麼辦?”
“那我就去魔界。”謝拂池視線劃過魔族那些扭曲的屍首,最終落在他身上:“滄行仙君撐不住了,把他帶走吧。”
姬荀愣了愣,抑制住怒火:“你以為憑藉自己那點手段,就能在魔界如魚得水?你也看到魔尊的狠辣手段了,他對待自己的子民尚且如此,何況是你?”
“不是因為我的小聰明。”
青帝陛下一反平日的溫潤有禮,露出裡面的尖酸刻薄,謝拂池反倒覺得親切。在這一百多年的相處中,她無數次質疑過他,一個與自己毫無感情基礎的半仙妹妹,怎會真心相待?
他素來言笑晏晏,此刻竟也有如此怒不可遏的時候。
謝拂池捏了捏他的手,語氣軟下來,“放心,我不會出事,下次去東靈山,我還等著喝你去年釀的清梅酒呢。”
她眨了眨眼睛,帶著些許調笑的味道仰頭,眼瞳漆黑,長眉輕揚,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一瞬間似有什麼柔軟的滋味在蔓延,又酸又無奈,姬荀沉默下來。滄行在嶽河城飽受折磨,的確挨不過幾日,可是他來,並不是為了什麼滄行。
一百年來,他終究還是不瞭解這個凡間長大的妹妹。
最終,謝拂池還是回到了獨角獸車,卻不是剛剛那一輛。
滄行仙君被無情地從婆羅鳥身上扔下去,謝拂池伸頭去看,沒掉水裡,被姬荀用竹枝環住腰扯上了岸。
“唔,應該死不了吧?”
她自言自語著,身後的魔尊冷靜地開口:“他根基已廢,你用自己換他,簡直愚蠢至極。”
婆羅鳥與黑雲擦過,狂風大作,吹的一行人都搖搖欲墜。
謝拂池回頭,發覺魔尊依然是兮鶴那副面孔,她不禁笑道:“你在替我不值得?可是我遠比滄行利用價值更高,也更能活下去。”
他沒再說話,婆羅鳥已穿過雷層結界,前方從天際滲透進萬縷金光,照耀在下方偌大的城池中。
風一下止住,烏雲閃電種種異象都頃刻消散,寸寸金光撫過虞都城巍峨的輪廓,竟也顯出幾分寧靜祥和。
他忽然道:“兩次。”
“什麼兩次?”
“我給過你兩次機會,你都沒有走。為什麼不走?”
高高在上的魔尊語氣中帶了一絲罕見的困惑,像一個迷途的旅人,在真心等她的指點一般。
謝拂池嘴角輕輕勾起,眼尾上揚,恍若嘲弄:“因為我需要你手裡的羊皮卷,而且比起滄行,你更需要我,不是嗎?”
與此同時,閃電劃過雲層,如靈蛇轟然而下。烏黑明潤的眼眸蒙著一層薄薄的水光,映著熾白的驚雷,極亮,也極攝人心魄。
“——時嬴。”
她一字一頓,慢慢吐出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