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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中，蘇清風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敲響了父母的房門。
“娘？”
現在萬籟俱寂，除了二房那裡，偶然傳來馮素芬的呵斥聲，只剩下野地裡，此起彼伏的蛙鳴。
“清風，明天去省城，你怎麼還沒睡？”
白靜看著兒子的身影，有些訝異。
以她這些日子對兒子的瞭解，蘇清風不可能因為去省城，而激動緊張地睡不著覺。
蘇清風伸出一隻手，“娘，家裡的藥快沒了吧。你把單子給我，我去省城的時候，順帶去醫院配些藥回來。”
白靜聽到後，有些遲疑。
配藥啊……
這又是一大筆的花費。
只是她想了想，現在不給兒子單子，只怕過年的時候，等蘇四衛回來了，又得急匆匆趕到省城醫院去配藥，倒顯得多此一舉了。
這樣也好。
想罷，她轉身進屋內。
小小的房間，站在門口就能一覽無餘。
不多時，她便拿著厚厚一沓單子出來，輕嘆了口氣：
“是娘拖累了你們父子兩……”
蘇清風笑了，“娘以前會嫌棄我傻嗎？”
娘怎麼會嫌棄兒子呢？
這句話到了嘴邊，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只是白靜很快就意識到了什麼。
她怔怔地看著蘇清風。
緊接著，倏地一笑。
……
清晨。
火車站人不多。
但是車廂內的氣味卻不大好聞。
汗味、酸味甚至還有腳臭味。
蘇清風能撐下來，薄荷糖功不可沒。
到了省城，他先憑藉單位的介紹信，在省城的招待所，開了一間房。
然後就換了件利落乾淨的衣服，向定好的考級地點走去。
考核的地方，是以前有名的大飯館，只是公私合營後，成為了國營飯店。
現在天色還早，國營飯店沒開門。
蘇清風憑藉著介紹信，這才走進飯店內。
進入的瞬間，幾道目光就匯聚在他身上，先是打量，等看清他的衣著打扮後，似乎又包含著其它的情緒。
主考官是省城的四級廚師。
他年過半百，頭髮花白，卻依然能夠看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線條，一雙眼睛宛若鷹隼，精神矍鑠，看上去就像是一柄銳利的寶劍。
他看了看蘇清風，目光在他腳上的布鞋停留了片刻，旋即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眼。
“人都到齊了，考核乾脆也開始吧。”
說著，眾人都走進後廚。
這次考核，主要考查的是刀功、火候和調味三個方面，在做菜考核的過程中，考官還會順帶觀察一下顛鍋等基本功。
集合以上種種，綜合考量過關後，才會獲得最後的初級廚師證。
只是進後廚的時候，門框不寬，兩個人難免會有肢體接觸。
就見一個白臉細眼的小胖子，不小心和蘇清風碰在一起。
他白了蘇清風一眼，自以為很小聲道，“一看就是土包子，還穿著這種布鞋……”
蘇清風看了看小胖子。
他身上披著外套，裡面還搭了一件的確良的襯衣。
的確良這玩意，放到後世都沒人穿，屬於便宜面料。
但在這個年代，卻是高檔稀罕貨。
只因為這種面料又硬，透氣性又差。
在大熱天的時候，一出汗，這料子就會黏在身上，又膩又熱，極其不舒服。
更別說現在做菜需要站在爐火前，只怕一次考核下來，就要流一斤汗。
蘇清風看著小胖子的背影，默默給他點了根蠟。
這次考核的菜是酸辣土豆絲。
酸辣土豆絲作為一道家常名菜，風靡南北。
許多新手廚師，在看到這個題目的時候，卻是皺了皺眉頭。
想要把酸辣土豆絲做得好，首先就得有一手好刀功。
否則一截截粗細長短不均勻的土豆絲，光是擺在那裡，就足以讓主考官給他們畫上一個大大的叉。
蘇清風心中覆盤了一遍土豆絲的做法，確認無誤後，拿起土豆削皮切片，握住刀柄，篤篤篤地切成絲狀。
他的動作太快了，以至於一旁還有些舉棋不定的新手廚師，也變得有些慌亂，忙不迭地開始切片切絲。
而這一切，都被主考官方繼東看在眼裡。
等到土豆絲切成絲，已經有不少人急急忙忙地將土豆絲下鍋翻炒，等到他們以為追上蘇清風的進度後，忍不住回頭一看。
這一看，就愣住了。
別說下鍋了，蘇清風連火都沒開。
就見他不緊不慢的，將切好的土豆絲，放進冷水中浸泡，甚至還加了幾滴醋。
看得人懵了。
這一步是哪來的？
國營飯店的大師傅可沒有教他們這些。
方繼東看著蘇清風手上的動作，眼神微亮，嘴角也不由得露出些許笑意。
土豆絲放冷水、加醋這個細節，很少有人能注意到。
這樣做是為了祛除土豆表面的澱粉，防止後續糊鍋，炒出來後，也有一種脆生生的口感。
方繼東這下，是真的對蘇清風感興趣了。
他眼見著蘇清風后續的焯水、爆炒、調味。
調味的過程中，蘇清風淺嘗了幾根土豆絲，利用金舌頭分辨出土豆絲口味是否適宜。
再依據得出來的資訊，增增減減。
尖角的辣椒和火紅的泡椒，在組合起來的一剎那，散發出一種霸道酸辣的香氣。
方繼東深吸一口飄散在空氣中的香味，然而才將頭轉到另一邊，給先做好的新手廚師評分。
“刀工還行，翻炒過程中火太大，糊了。口味和調味都不行。不合格。”
“口味可以，只是這刀工切得七零八落的，鄉下餵豬切得老菜幫子，都比你這切得好！不合格！”
“……不合格！”
一連串的不合格下來，眾人聽得心都涼了。
這只不過是個八級考核，咋就這麼難呢？
好不容易找到一盤賣相不錯，刀工、火候都還行的酸辣土豆絲。
方繼東在這盤土豆絲面前停了下來，夾起一根。
“味道還行，勉強算達到及格線了。過！”
說完，他抬頭看向這盤菜的主人。
正是先前那個圓乎乎的小胖子。
只是他現在的模樣狼狽的嚇人。
外套早就脫掉了。
貼膚的的確良襯衣，緊緊地黏在他身上，暈染開大片大片的水漬，頭髮也是溼噠噠的，彷彿下一秒就能淌下水來。
方繼東皺眉，毫不留情地呵斥，“你這是考核來了，還是來找物件？你穿成這樣炒菜，熱的大汗淋漓，就差把汗都掉到菜裡了。”
“廚師的第一標準，安全衛生，伱就沒達到！”
“今天我放你一馬，但以後，你小子給我長長記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