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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過的謝家人都有一頭濃密的黑髮,連抽皮帶的謝建國也是,堅硬,粗實,找不到一絲斑白。

以前母親說頭髮硬的人堅定,溫素不知道別的男人如何,放在謝琛身上很準,他似鋼鐵,他做出的決定不容置疑,不容反駁。

溫素傷口嵌進很多細碎的木屑,謝琛用酒精給鑷子消了毒,一根一根的清理。

有一片木屑嵌的密度很高,清理時溫素耐不住疼痛悶聲呻吟。

男人抬頭瞥她,氣怒橫生,“忍著。”

見她滿頭冷汗淋漓,眼神沉了幾瞬,抽了一張紙巾給她,“擦汗。”

傷口清理的疼,溫素還能忍,等到木刺清理乾淨,需要消毒時,男人毫不遲疑,不給她反應的時間,沾著酒精的棉球乾脆利落輾過傷口。

溫素像是被電擊一般,傷口先是驚心蟄痛,過後火辣辣的感覺蔓延看來。

她指甲攥的泛白,再也憋不住眼淚,斷了線的滴落。

冰涼砸落謝琛手上,次第洇開,他心中騰起的火像淋了一場雨,跟著降下來。

他不喜歡眼淚,更不喜歡女人哭。

謝三小時候愛哭,他大可以皮帶抽到他哭夠,眼淚再也流不出來。

可他不打女人,也不會跟女人講道理,哄人謝家都找不出一個會的。

謝琛臉上沉怒收斂一些,“還鬧嗎?”

溫素蜷起腿,“不是鬧,謝琛,我……”

男人凝視她,眼睛裡沉著危險的光芒,“你什麼?”

溫素低頭避開他的眼神,“我們分手了。”

她深吸口氣,“我不想做人情婦,也不能做人情婦……”

她以前那些不堪已經被翻出來,她也不用再隱藏。

溫素悶頭繼續,“我只剩這點尊嚴……我受過那麼多女老闆的幫助……我不想她們好意落空,覺得自己幫錯了人。”

她抬起頭,男人面目表情,眼睛裡波瀾收起,看不出一點情緒。

溫素膽氣又大一些,她第一次主動袒露自己,“謝琛……我不能墮落,我堅持那麼久,熬過那麼多。我不能……”

謝琛在對面沙發坐下,剝開煙盒,叼了一根菸在嘴裡,“以前怎麼不說?”

溫素一怔。

“以前你拒絕時為什麼不說這些話?”

溫素垂眸。

男人摸出打火機,“是不敢?還是想隱瞞?”

溫素鼻尖凝著汗,眼圈紅的嬌憐,“……都……有。”

她頭一次不再沉默抵抗他,像蚌殼微微露出一道縫隙,像給這段感情畫個句號。

男人是一道絕難的選擇題。

他好的一面,會憐惜包容她的過去,給她夢寐以求的安穩,好到打破她沉默的殼。

但好的背面是季淑華,他已經有了婚約,是有家室的男人。

她若因為不堪過去被包容救贖,選了他,做了情婦。

那溫素都不知道當年在堅持什麼了,被打碎的骨頭,磨的不成樣的性子,硬生生將她變成另一個人。

她無聲落淚。

打火機猩紅的光落在菸頭,一室寂靜中,男人面容平靜,“為什麼現在敢了?”

溫素心中一窒。

因為……她離開了張應慈,離開了那些險惡環境。

被他好心收藏起來,給她安穩環境,給她尊重支撐。

人在有愛的時,就不會皺巴巴,會變得舒展,會平和。

溫素啞聲,“因為……你……”

謝琛笑出聲,悶悶的,好笑的,“我把你養好了,結果你要跑?”

“我……”溫素頭垂得更低,“對不起……”

“你顧你的尊嚴,給我對不起?”他站起身,“我的好就只有一句對不起?”

溫素咬住嘴唇。

謝琛繞過茶几,攥著她手腕,逼她抬頭,逼她對視。“你的尊嚴是我給的,公道是我給的,你有了勇氣,用來拒絕我?”

他面無表情,瞳孔泛起猶如沉淵黑水的波瀾,溫素本能閉上眼。

黑暗中,男人手掌炙熱的溫度變得清晰,一路燙到溫素心裡。

“可……可你要結婚的,季小姐是你的妻子。”溫素聲音嘶啞,止不住的顫抖讓她心悸。“你結婚了,要對不起季小姐嗎?在謝家……你父親不允許你辜負她的。”

謝琛嗤笑,面上罩了寒氣,“你就這麼在意季淑華?”

溫素幾近力竭,癱軟在他手中,“我不在意季小姐……謝琛……”

她帶了哭腔,“是你,是我們的關係不正當。”

謝琛徹底起了火,“不正當?哪裡不正當?”

溫素臉頰被掬起,下頜骨造強力擠壓,疼痛中她動不了一分一毫,一個字說不出來。

謝琛眯著眼,“我還沒有結婚,你不正當在哪裡?”

溫素強忍著眼淚,第一次伸手推他。

她這種抗拒,明顯,決絕,是義無反顧要跟他扯個明白。

她鬆懈一瞬喊出來,“你跟季小姐戀愛十年,雙方家庭都同意,要你們訂婚。我們的關係……”

謝琛手上力道再次收緊,扼的她兩腮泛起青紫,像是要把她捏碎一般。

“什麼十年?”

謝琛的火氣在面容上顯現,撕開深沉剋制的皮囊,是狂湧而出的烈火,落在她身上一觸即燃。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戀愛?呵……”

叫季淑華她自己都不敢說出來這兩個字。

溫素湧出淚來,她的反駁和拒絕都被抑制在口中。

男人的面孔在逐漸壓低靠近,炙熱的氣息噴在她面頰像是燙破她的硫酸。

朦朦水霧中,只有一雙深沉凝澀的眼睛凝視她,“不準在跟我犟,我最後申明一次,你不是第三者,放下你那些莫須有的道德壓力。”

溫素愣愣與他對視。

淚水裡,她像坐在一片無望海,前看不到邊際,後沒有退路,海浪顛簸從不由自己主導。

男人的霸道專制,她從初遇就清楚明瞭,在不涉及這個問題時,溫素很能容忍。

是她夢想著有一天能被人安穩收藏起來,幫她抵擋生活的驚苦,不在意過去的汙穢。

謝琛完美符合她所有的期盼,可他踩在她最痛的點上,溫素幾度無力掙扎,沒有半點做主的餘地。

電話鈴聲響的很急,很淒厲,一瞬間打破針鋒相對的氛圍。

謝琛鬆開她接電話,電話裡的聲音是他們這場爭執的主因,“二哥,我叔叔已經到了,你什麼時候過來,這麼久是溫小姐出了什麼事嗎?”

謝琛言簡意賅,“現在過去。”

他掛掉電話,將溫素抱起來,摁進被子裡,“睡覺。”

溫素眼角壓在枕頭上洇溼一片,男人腳步聲走到門口微頓,“信我嗎?”

溫素揪緊手中織物,她不想回答。

可寂靜中還是點了點頭。

謝琛聲音重回平靜,“我不會讓你做情婦。”

他這句話音調穩,聲線很沉,像是一個承諾。

溫素怔愣半天,蜷伏進被子裡,

她在男女之事上受夠了驚嚇,早就沒有絲毫信任殘留。

換做其他,哪怕是涉及性命,溫素都信他。

可這件事,溫素看不清辨不明,太多的恐懼擔憂疑問蹂躪她。

…………

謝琛回到宴會,劉瑤的生日環節已經過去,季淑華和季望平待在休息室等他。

“淑華講你剛才去處理急事。”季望平拎起紫砂壺給他倒了一杯茶,“是謝氏出了什麼問題?”

季望平是好意,謝季兩家即將聯姻,休慼與共,他是關心,也是身為合作伙伴的關注。

謝琛沒有言語,他眼神掃過季淑華,季淑華隱秘朝他點頭一笑。

謝琛有些意外,季望平此次來譚園,度假是一方面,更多是為了他和季淑華的婚事。

溫素進京很隱秘,謝家不會宣揚,但也不會瞞著季家。

他在書房裡明確提出婚約作廢,季望平就去了謝家跟老爺子又喝了幾次酒,想法設法把季淑華塞來跟到昌州。

他在省城冷了季淑華,跟著季望平就來了譚園。

他以為這次季淑華還會搬出季望平給他撐腰,沒想到她竟然瞞住了。

謝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一點私事。”

季望平皺眉,“私事?”

他想追問,又很遲疑。謝琛早已不是他們能當做晚輩,居高臨下指指點點的人,他身份足,地位高,從宏觀上看比他們這代事業有成的人都強盛。

早些年圈子裡還有人將李璨與他相提並論,現在不敢品頭論足了,更多都是平輩相交。

有些事情上還要討他指點,託他辦事。

謝琛放下茶杯,空掉一半的澄亮茶水映出他無波無瀾的眼睛,淵深似海,“私事。”

季望平陡然一噎,臉色僵硬幾瞬又緩和,到底不自在,“外面開了舞會,你和淑華都是年輕人,不如一起去熱熱身?”

謝琛笑了一聲,“您不瞭解我,比起跳舞,我還是喜歡坐下喝茶。”

“誒~喝茶,我們這些人上了年級,腿腳僵硬才喜歡。你現在還年輕,正是年富力強,身強體壯的時候,該活動還是要活動,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再說喝茶的事不遲。”

季淑華面露乞求。

季望平來到譚園後,很快察覺到她和謝琛之間的生疏,私底下逼問過她幾次緣由。

每次溫素這個名字,到了嘴邊又被嚥下去。她出身高門,從小受著普通人一輩子接觸不到的教導,長成從聰慧敏銳的精英,卻在一個小城離過婚的女人手裡失掉婚約。

季望平本就看不上她是一個女人,她更不願將失敗在擺在季望平面前。

實際上,季淑華比溫素更不願她的名聲流傳到京城,也比任何一個人都想瞞著季家,季望平。

謝琛望了她兩秒,站起身朝季淑華伸手,“季叔說的對,淑華還很年輕。”

他這話是退讓,像遷就。季望平心中驚懸放下一半,再怎麼說也是十年情分,婚約也不是沒有挽回的餘地。

離開休息室,他和季淑華在大廳甫一出現,就吸引足夠多的目光。

他皮相好,背景強,自身也出眾,在加上季淑華,一對璧人。

昌州本地來賓還好,京城裡過來的人臉上卻帶上幾分驚疑。

謝琛這些年很少出席宴會,出席也是和老一輩高高階坐,已然和同齡人拉開距離。

他和季淑華同出舞池,在他人眼中與其說跳舞,不如說是一個訊號,一個謝季兩家即將聯姻的訊號。

這也符合他們心中高門婚姻的真相,利和勢,權權互作。至於塵囂日上的溫小姐,跟圈子裡男人們給不了婚姻養在外面的白月光,沒什麼兩樣。幾十年來固定圈子裡又有幾個無權無勢的女人能上的了位。

數來數去,一個也無。

劉瑤從京城回來這半年,染上了京滬通宵達旦狂歡的浮華,那些上了年級的賓客離開後,一群同齡二代換了個場,繼續瘋狂到黎明。

李璨將她送回小樓,看著她酒醉,確認沉睡才離開。

他住的小樓附近有一座山石嶙峋的假山,三四米那麼高,上面植了景,蒼翠的松柏,和鬱鬱蔥蔥的花草。繞道山石後面有一條被吊下來植物遮擋的縫隙。

很窄,只容一人透過。

李璨扶開茂盛的綠葉側身進去,於蘭躺在昏暗室內不著一物,身下酒紅色的沙發顯出她的臉,蒼白毫無血色,驚駭莫名。

“是我哪裡做的不好惹您生氣,要這樣對我?”

秋深天寒,她被人挾著從宴會上帶離,扒光了在這暗室呆了一夜。

可再冰冷抵不上心慌,她做事不乾淨,經不起人查。

一夜時間幾十個可疑名字從心中一一濾過,她最不想,最害怕的可能偏偏就是答案。

李璨開了燈,這室內的燈比起照明更像一種氛圍,紅綠交織的熒光,陰滲,最能勾起人心中野欲。

他開啟牆角的矮櫃,於蘭看不清裡面物品,卻能看清他手中拿出的鞭子。

細鐵絲纏絞,布著一層倒刺,紅色燈光落在上面像血霧。

於蘭怕的落淚,“璨哥,我做錯了什麼?我一直很聽您的話,做的所有事都事先經過您同意。”

沙發對面正對著一個寬大的皮椅,位置和距離,最適合觀賞垂死掙扎的獵物。

李璨靠在椅背上,鋼鞭扣著手心,一下一下,輕緩,直擊人心。

於蘭伸出手臂去夠他的褲腳,“璨哥,這次是瑤瑤衝動,我實在攔不住她,況且謝琛要帶那個女人走,連季淑華也沒有攔……”

李璨伸手從旁邊茶几到了一杯酒,猩紅的酒液無聲刺著於蘭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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