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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向晚上前一步,鳳眼微眯,認真審視著他臉上的每一分表情:“看你年齡,應該是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歲?”

說到二十四歲的時候,黃毅右邊那道濃眉抖了抖。

趙向晚點點頭:“原來是二十四歲。”

黃毅閉上嘴,眼中多了一絲疑惑。

趙向晚繼續說話:“公安大學畢業後分配到派出所工作,刑偵中隊任普通警員,應該畢業時間不長,兩年?三年?四年?”

說到三年的時候,黃毅明顯目光上移。

“很好,原來畢業快三年了。”趙向晚微笑,“89年畢業,85年入校,師兄,我猜得是否正確?”

黃毅張大了嘴:“厲害,你這套推理邏輯非常嚴密。不過……”他拉長了聲音,眼珠子轉了轉,“我一看就剛畢業不久,你這猜起來正確率高,不算什麼。”

說完這句話,黃毅指著姚國誠:“你要是猜得中我師父今年多大,我就服了你。”

姚國誠板起臉:“小黃!”

【我生得老相,人人都以為我四十幾,其實我今年七月才滿三十一歲呢。黃毅這小子捉弄人家小姑娘,可真不像話。】

黃毅嘻嘻一笑:“師父,就讓她猜猜吧。不然我這小師妹還真以為憑著點推理技巧就能走遍天下呢。”

趙向晚的目光移向姚國誠。

眼前刑警體形微胖,頭髮花白,臉頰有燒傷痕跡,新疤長攏後臉部肌肉繃緊,有些扭曲。

看頭髮,至少得有五十歲;

看體形,有點中年發福,怎麼也得有四十;

看臉龐,肌肉線條被疤痕破壞,難辨年齡。

賈俊楠大膽猜測:“快退休了吧?”

顧之光斜著眼睛看向黃毅:“你既然讓她猜,那說明真實年齡與外部表情不一致,警官看上去像四十五,那我猜……三十五歲!”

黃毅看一眼顧之光,難怪這小子能在大學裡開偵探社,推理起來有模有樣。

黃毅看向趙向晚:“你來。”

趙向晚已經聽到姚國誠的心聲,自然知曉正確答案,她雙手負在身後,看著姚國誠的眼睛問:“三十,三十一,三十二……姚警官今年才三十一歲啊。”

姚國誠與黃毅同時張大了嘴:“你!你——”

趙向晚猜對了!顧之光不敢置信地看著姚國誠,眼前這個早生華髮的警官只有三十一嗎?他到底經歷了什麼,這麼顯老!

趙向晚解釋道:“我正在研究微表情行為學,透過人類的微表情、習慣性動作來判斷真相。目前正在市局實習,我的師父,是許嵩嶺。”

是時候,打打師父的旗號了。

黃毅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能拱手:“趙師妹,我服了!”

【微表情行為學,許黑臉的徒弟,難怪這麼厲害!我師父少白頭,這張臉卻是為了救我才毀了的。那次抓捕行動,歹徒扔汽油.彈,師父為了護住我,臉和後背被燒傷,在床上躺了個把月才活下來。現在體能沒辦法訓練,人也發福了,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幾歲。這次為了考察小師妹的能力,拿師父的年齡說事,該打、該打!等下再找師父賠罪。】

聽到這裡,趙向晚肅然起敬,敬了一個標準的舉手禮:“姚警官,學員趙向晚,請求參與失蹤案調查!”

姚國誠本就是個好脾氣的警官,對後輩多有提攜,見到如此意氣風發的預備役女警,喜得眉開眼笑,抬起手打了個哈哈:“好好好,那你們就幫著打個下手吧。”

黃毅補充了一句:“不過,警隊有警隊的規矩,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允許對外透露任何資訊,能夠做到嗎?”

趙向晚、顧之光、賈俊楠同時道:“能!”

兩組人馬兵分兩路。

姚國誠帶黃毅前往湛曉蘭剛來星市時打工的吉祥飯館,調查瞭解她當時談戀愛時的男友到底是誰。趙向晚則回市局,將季昭帶過來,根據目擊者的描述畫像。

星市是湘省最大的城市,面的數量雖然趕不上京都,但登記在冊的也有一萬六千多輛,如果慢慢調查不知道到猴年馬月。現在湛曉蘭生死未卜,必須抓緊時間,爭取早一點找到這個拖箱子、開面的的男人。

當身穿黑色襯衫、黑色長褲的季昭揹著畫夾子出現在電信局家屬區,那些小攤小販們都圍了上來。

八、九十年代對男性的審美,正是百花爭鳴、五彩繽紛之時。既有國產戰爭片裡濃眉大眼、高大威猛的硬漢,也有港臺言情劇裡留著長髮、說話斯文的文藝男,還有那種外國電影裡五官深邃、紳士風範的洋派男人。

季昭卻是時下審美的一股清流。

他一身細瓷般的白皙面板,被一身黑襯得清高矜貴。他眼眸黝黑,不言不語,卻似有萬千星光匯聚。

往日季昭被季錦茂保護得密不透風,根本沒有機會深入普通老百姓生活,可現在跟著趙向晚、重案組,聽到的、看到的都是家長裡短,漸漸染上些煙火氣,眼神變得靈動許多。

這樣的季昭,既有高高在上的華貴之美,又有不諳世事的天真,眉眼間自帶一股書卷清氣,一下子就俘獲了大爺大媽們的心,主動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提供資訊。

“個子很高,頭髮很長,留著鬢角,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穿牛仔喇叭褲,紅底黑花襯衫,釦子只扣了三顆,敞開衣領,像個小流氓。”

“走路有點往前傾,右腳總像是被爛泥粘住一樣,怪怪的。”

“臉嗎?沒看清。我當時多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就像是有毒一樣挖過來,嚇得我不敢再看。”

“是,我也不敢看,那人一看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我哪裡敢多看。”

“我倒是認真看過一眼,其實眉眼長得還不錯的,濃眉大眼,很精神。就是那打扮花裡胡哨的,蠻嫌人。哦,對了,他嘴唇右上邊,好像長了燎泡。”

……

這一回,面對擁擠的人群,聽著嘰嘰喳喳的話語,季昭並沒有表現出慌亂與驚恐,反而和趙向晚一樣,安靜地傾聽著一切。

聽完眾人的描述之後,季昭沉吟片刻,筆走如飛,不過二十分鐘,一個痞裡痞氣的男人便躍然紙上。

就連大一學過一年美術的建築學專業學生顧之光都驚掉了下巴:“這,這也太出神了吧?”他盯著這幅素描看了半天,望著趙向晚,“你確認,他只是個普通的畫像師?”

趙向晚微笑不語。

天才畫家,超寫實派開創者,季昭來市局當一名畫像師,完全是牛刀小試。

【我畫得像不像?】

季昭看著趙向晚,黑漆漆的眸子裡閃著雀躍的光。

有了讀心術之後,趙向晚與人對話通常會聽到兩道不同的聲音,人們“心口不一”,這讓趙向晚有些不適。

季昭不同,他的內心世界在趙向晚眼裡有畫面,純潔而簡單;他有語言障礙,那道少年青澀聲線只有趙向晚聽得到。

這份單純真實讓趙向晚感覺自在輕鬆,迎上季昭的目光,趙向晚微笑著點了點頭。

趙向晚的笑容雖淺,卻給了季昭莫大的鼓勵。那雪白世界裡,金色陽光灑下來,星星點點的小草從雪地冒出來,漸漸匯聚成一片草地。

“啾啾啾——”雲雀從樹枝上蹦跳而下,站在草地中央開始鳴叫。

春天,來了。

趙向晚看到他內心世界的變化,濃濃的成就感湧上來——自己的笑容與肯定,就是季昭內心世界的陽光。

顧之光的目光從趙向晚臉上移到季昭臉上,嘀咕了一句:“不就是長得漂亮一點嗎?小小一個畫像師,哼。”

雖說顧之光不服氣季昭能得到趙向晚的笑臉,但季昭的存在的確加快了案件的偵破。

湛曉蘭1988年4月來到星市,第一站便是在吉祥飯館當服務員,不過事隔三年多,雖然吉祥飯館還在,但老闆幾經易手,唯一記得湛曉蘭的只有原來的洗碗工、現在的掌勺大廚。

畫像出來之前,大廚連連擺手:“不記得了,不記得了。當時我也和湛曉蘭一樣,剛來城裡打工,在飯館洗碗,就是個天天窩在廚房裡的小雜工,哪裡注意得到飯館裡有誰來吃過飯、是不是有人追求過她?”

畫像出來之後,大廚瞪圓了眼睛:“是這個人嗎?我好像見過。開一輛黃色麵包車,經常吆五喝六地來飯館吃飯,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還敢開車回去,當時飯館老闆娘背後罵過他,說他遲早會害死別人。”

黃毅沒想到這麼順利,追問:“那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大廚:“只知道別人都喊他阿鋒,但具體叫什麼……哦,對了,他和飯館當時的老闆娘汪貴玲關係不錯,你們要是能找到她,應該就能找到阿鋒。”

汪貴玲開過餐飲,在工商部門登記資訊齊全,很快就被警方找到。有了汪貴這條線,公安系統很快鎖定人稱“阿鋒”的熊成鋒。

兩天之後,熊成鋒被抓獲。

可是,這人嘴很硬,什麼也不肯說。

賈俊楠心憂湛曉蘭的下落,顧不得畢業設計,蹲在派出所等結果。

湛萍與匆忙趕來的哥嫂一起,焦急地等待訊息。

與湛曉蘭有關的四個人,因為共同的目標,每天都會碰頭,漸漸相互瞭解。湛曉蘭的父母對賈俊楠印象不錯,就連一開始執反對態度的湛萍也大有改觀。

只是……再喜歡賈俊楠又怎樣呢?現在連湛曉蘭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趙向晚週一學校課多,等到下課後趕到派出所審訊室,已經是晚上七點。

姚國誠與黃毅已經審了熊成鋒一整天,兩人鬍子拉碴,眼睛泛紅,神情憔悴,看得出來精神壓力很大。一見到趙向晚,黃毅便將手中筆錄本交給她,讓出位置,示意她坐下。

姚國誠的聲音裡帶著疲憊,以手揉額:“五月十五日,星期五,下午五點半到六點,你在哪裡?”

熊成鋒低頭不語,長長的劉海耷拉下來,將眉眼遮得嚴嚴實實。

【我找過那麼多個女人,也就曉蘭懷了我的孩子,當時不願意被她拖累,再加上玩膩了,毫不留情和她分了手。可是現在回過頭來看,唉!只怪當時沒珍惜啊。】

眼前筆錄一片空白,聽到熊成鋒的內心戲,趙向晚略微鬆了一口氣。不開口不要緊,只要能聽到他的心聲便不怕。

姚國誠等了半天,熊成鋒一直拒不配合,便提高音量再次重複剛才的話。

熊成鋒緩緩抬起頭,看著黃國盛,嘴角扯了扯:“警察同志,都過去一個多星期了,我哪裡知道那天做了什麼。不如你來告訴我,那天我做了什麼?”

黃毅很不滿意他的態度,厲聲喝斥:“嚴肅點!現在是我們在問你,老實回答。”

熊成鋒抬起被銬起來的雙手,抵在額頭,懶洋洋地回答:“不記得了。”

【呵,老實交代,牢底坐穿,這個道理我懂。我不說,誰能知道我做過什麼?曉蘭啊曉蘭,你得感謝你那爭氣的肚子,要不是隻有你給老子懷過孩子,只怕你早就沒命了。】

趙向晚的一顆心臟急速跳動起來。

——湛曉蘭沒有死!她還活著!

主審是姚國誠,按理說趙向晚不該開口,但情況緊急,趙向晚顧不得這些。她將筆放在桌面,輕聲問道:“湛曉蘭還活著,對不對?”

趙向晚的聲音清冷而平靜,似溪水流過草灘,打破審訊室焦灼氣氛。

抵在熊成鋒額頭的那雙手猛地下垂,露出一雙圓而大的眼睛。極深的雙眼皮,眸色微黃,瞳孔一縮,顯然這話直擊他內心。

姚國誠、黃毅審了一天,絲毫收穫都沒有,正在煩躁之中,聽到趙向晚這句話,黃毅脫口而出:“她還活著?真的假的?”

趙向晚點了點頭。

黃毅再問:“你怎麼知道?”

趙向晚看一眼熊成鋒。

黃毅抬手在腦門上重重拍了一記,也是!怎麼能當著嫌疑犯的面討論這個?

熊成鋒內心掀起驚濤駭浪,但他心理素質好,臉上半點沒有顯露出來。等回過神來,他狠狠地挖了趙向晚一眼,看她一張蘋果小臉,態度平和,頓時便輕慢下來。

【哪來的小警察,恐怕是剛畢業分配過來的吧?屁都不懂,胡亂開口猜測。啊呸!還真讓她誤打誤撞,猜對了。老子還等著曉蘭給我生兒子呢,幹什麼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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