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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船升起風帆,兩張船帆升起,樓船隨即飄出海灣,穩穩當當的離岸而去。
當碼頭上的人模糊了,老龜龜殼上的最後一抹溼痕淡去,海珠走到船頭打半桶水澆老龜身上,站在船尾看變成一條黑線的海岸。
再往前可能會碰到出海的漁船,海珠走到船頭降下風帆,打算今天先在這處海域探探深淺。
船頭船尾各丟下一根繩子,海珠繫上網兜,再拿上兩頭用布包上的箭鏟,緊跟著老龜跳進海里。
海面濺起半人高的浪花,待浪花平靜下來,海面上已經沒了人影。
海珠帶著老龜往海底遊,海里矗立的礁石高達兩丈,上粗下細竟然也沒塌。礁石上有洞穴,海珠好奇地過去看一眼,跟盤成一團的海鰻對上眼,她驚了一下,推著海龜趕緊離開。
打擾人家兩口子辦大事了。
一群如飛絮般的魚群順著潮流盤旋而過,魚群后墜著三隻大魷魚,肥碩的觸足散開又攏起,像開開合合的傘。
海珠解開箭簇上包的布,握著木柄跟上去,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戳了上去,鋒利的精鋼箭簇鑽進魷魚的觸足,魷魚吃痛攀上木柄,海珠解開網兜,在濃黑的墨汁裡拽著魷魚丟進去。
接著帶著老龜繼續下潛。
海底的光線已經暗了許多,海珠並不落地,她保持著一丈高的距離慢慢遊動,在海底的巨石上尋找,遊累了才落到海底抓螃蟹找海貝,裝滿一兜就往海面浮。
越往上游海水裡的可見度越低,海水裡不見日光,呈現一種灰濛濛的青灰色,海珠心裡有了猜測,鑽出水面一看,這片海域果然起霧了,頭頂上的濃霧裡隱約可見片縷金光。
第62章海上亡魂
海上的風向也變了,海珠踩著沉在水下的木梯上船,身上的水珠落在船板上滴答滴答響,她看向濃霧裡的四面八方,分辨不出來時的方向。
船底板被撞,海珠撒網把老龜拽起來,她想了想,決定先原地不動,等待海上的濃霧散去。
她直接在船板上剝了溼漉漉的衣裳,短褂長褲都搭在船舷上,擰著頭髮上的水,光著腳沿著木梯去了底倉。
舀半盆清水擦去身上的海水,回二樓穿上衣裳,這才開始生火燒水。
略帶燙意的熱水澆在頭上,冒著白煙的水淅淅瀝瀝砸進海水裡,海珠蹲在船頭舀水澆頭,洗盡了海水也熱出了汗。
漫天的濃霧裡只她一人,一人一船一龜飄在遼闊的海面上,船隻順著浪潮而行,不知方向,不知歸處。
海珠虛虛攏著擦得半乾的頭髮整理網兜裡的蝦蟹,蝦蟹海貝倒進裝了海水的浴桶裡,章魚單獨扔在水桶裡,她撈出那隻被箭簇插傷的大魷魚,斷了一隻觸足,它的精神頭還不錯。
海珠沒想到這麼快就在船上做起了飯,幸好準備了炭火,爐子上的水燒開了,她掂起鍋把水倒盆裡晾著,鍋又放回爐子上。
她在桶底攪了一圈,撈起一根半臂長的觸足,咵咵一陣剁成肉糜,再抓兩把面,加水調成麵糊,鍋底刷油淋上面糊,不多一會兒,三張烙餅就起鍋了。
魷魚是鹹的,麵糊忘了放鹽也能吃,魷魚糜混在麵餅裡口感出眾,一軟一韌,一個無味,一個鮮甜。
吃了餅喝了水,海珠舀水滅火,走到船板上一看,濃霧還沒散。
她想起出海的漁民,當即升起船帆,慢吞吞的船隻在濃霧裡穿梭,眨眼間,船頭變船尾。
“有船嗎?”海珠站在船頭不時喊一嗓子,她不時調整船帆,樓船變著方向在海面上竄。
跟著船遊的老龜突然變了方向,海珠眯了下眼,撥了下船帆,船頭拐了一下,跟在老龜後面。
海面上飄著幾片爛木板,其中一塊兒木板上殘留著紅漆,海珠用船櫓撥過來,站在船側的木梯上撿了起來。
是碼頭漁民的船,應該是遇到了漩渦,船已經被絞毀了,船板飄到了海面上。
海珠在船板的斷裂處掰了一下,細小的木茬已經泡爛了,應該在海水裡泡了幾天了,不是今天新亡的。她把船板都打撈起來,趴在船舷上瞅著海面,不知又行了多久,清澈的海面上飄著一件灰色無肩短褂,衣襬撕爛了,可能是被魚咬爛的。
海珠把這些東西單獨裝在一個桶裡,想著回去了交給官府,他家裡人也能把他安葬了。
之後再沒遇到什麼東西,出海的漁民也沒遇到一個。海珠降下船帆,也不知道她跑到哪兒來了,可別濃霧一散,她跟海寇來個大眼瞪小眼。
遠處有海鳥的叫聲,叫聲清脆,海珠躺在二樓的住艙裡閉眼聽著,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再醒來,海上的濃霧已散,天上金燦燦的太陽偏西,大概是過晌一個時辰了。
有了太陽,海上就有了方向,海珠站在二樓環顧一週,茫茫大海中,不遠處是一座陡崖,陡崖上落著數不清的海鳥,白的黑的花的一大片。
至於海岸,已然看不見。
海珠正覺得少了什麼,海面上水花一響,一隻海龜叼著一隻水母浮出水面,龜脖子一揚一縮,透明色的水母就進了它肚子裡。
有老龜做伴,海珠心頭升起的寂寥散去,她換上被海風吹乾的髒衣裳,帶上工具跳進海里。
機緣巧合被海風帶到這裡,她要帶點東西走。
水下的陡崖蜿蜒至海底,吸附在陡崖上的生物極多,啃食崖璧上巖藻的小魚、以小魚為食的海蛇、吞食海蛇的海鰻,全是海珠惹不起的東西,她遠遠躲開。
落到海底,這片海域的海底珊瑚石不多,礁石不少,礁石底藏著長觸鬚的龍蝦,海珠踩在細軟的沙礫中,用木柄在礁石裡搗。
她撅著屁股趴在那裡,一隻細條的幼年鯊魚好奇地靠近,不遠處捕食的老龜看了一眼,低頭繼續啃海膽。
海珠逮了龍蝦裝網兜裡,一回頭就看見一頭幼年鯊歪著腦袋看她,她嚇得幾欲尖叫,待看清它的體型才一屁股坐在海底回神。
幼年鯊見她不動了,百無聊賴地擺尾走了。
海珠抓住老龜拍了一巴掌,放哨的走神了,她的魂差點嚇沒了。
怕走了幼鯊來了大鯊,海珠解下網兜綁在礁石上,拎著鋼箭游到一座礁石的洞穴旁。她之前路過時發現了一隻肥碩的海鰻,黑白斑點的,看著讓人眼花。
一個海螺砸進洞裡,洞外的水紋出現了變化,海珠又扔一把沙石過去,在白色斑點露出洞口時,她攥著鋼箭猛地扎過去,木柄上先傳來一股帶著鈍感的阻力,接著被箭頭上翻滾的動靜震得手麻。
血色蔓延開,海珠拖著張開大嘴意欲撕咬的海鰻拽出洞穴,這隻黑白斑的海鰻在這片海域吃好的喝好的,把自己養得肥肥壯壯的,身條長長的,海珠舉著它只覺得手痠。
這玩意生命力強,身子被扎穿了還活著,一張醜陋的嘴裂開又合上,翻滾著要與敵人同歸於盡。海珠用網兜上的繩子把它的脖子纏上,緊緊地箍住,等它不動了才牽著繩索帶著海龜上浮。
一人一龜剛走,那頭幼鯊循著血腥味回來了,不多一會兒,一頭身條頎長有力的母鯊過來,幼鯊跟其離開。
這片海底似乎恢復了平靜,藏在沙底的海葵鑽了出來,佯裝石頭的青蟹從礁石下爬了出來,海草裡的游魚又開始活動。一條黑色的海鰻不知從哪個方向遊了過來,在礁石裡亂竄了一陣,鑽進黑白斑海鰻的老巢裡,銜了縮排殼裡的海螺在口中,片刻的功夫,一個破碎的螺殼落在沙礫上。
海珠剛浮出水面就聽到了拍翅膀的聲響,且越來越近,她來不及抬頭細看,下意識又鑽進水底,緊接著,她頭頂的正上方傳來破水聲,一隻海鷹扎進了海里,旋即又振翅離開。
海珠後怕地摸了下頭,什麼鬼東西,餓昏了頭想吃人?
她又小心翼翼地探出水面,這回沒有海鷹來啄她,她趕緊往船邊遊,聽到振翅聲又縮回海水裡,眼睜睜看著一隻海鷹撞到船板上落進海里。它大概有點暈,落到海里慢了兩拍就飛不起來了,在水裡掙扎著,潔白的羽毛被爪子蹬掉兩根。
海珠用木柄頂了它一下,海鷹出了水嘎了兩聲,展翅飛到陡崖上安分了。
再次鑽出海面,海珠動作迅速地拖著網兜和海鰻踩著木梯回到船板上,就在她以為那群睜眼瞎認出她是人了,他孃的又飛來三隻。
“哎哎哎——哎!我的海鰻!”海珠明白過來,敢情目標不是她。她連忙拖著網兜拽著海鰻噔噔噔往底倉跑,肥碩的海鰻像個破布繩子拖在木梯上,尾巴上還墜著一隻海鷹。
好不容易進了底倉,海珠趕緊看她的鰻魚,好好的尾巴被啄了三個洞,撕下去一大塊兒肉。她深吸一口氣,恨恨地拿刀把尾巴剁了,這下好了,只能自己吃了,賣不成了。
怕海上再起霧,海珠沒敢耽擱,網兜裡的東西清空了,她就跑上去升起風帆,撒網撈龜的時候看見兩隻海鷹銜著一條黑白紋的海蛇從海里飛了起來。
眼瞅著它們直接生吞了海蛇,海珠捂著胸口嘔了一聲。
離開了陡崖,海珠揹著太陽落下的方向走,兩張船帆十分給力,樓船被風推著快速在海面上行進。
當模糊的海岸線出現在視線裡,海珠這才鬆了口氣,走下住艙撥動風帆,船頭偏了方向朝北而去。
一頭溼發被溫熱的海風吹得半乾,海珠編了個辮子垂在背上,心裡琢磨著回去了就剪頭髮。
風裡帶來男人的說話聲,海珠跑到船尾,右後方來了三艘漁船,而碼頭也若隱若現能看到走動的人了。
四艘船相遇,海珠問他們上午的時候可有遇見海霧。
“有,持續了近兩個時辰才散。”漁民已經習慣了,指點海珠在船上放兩塊兒石頭,“起霧的時候附近如果沒有礁石,就用船上的繩子緊緊纏上石頭,然後把石頭推進海里,這樣船不會被潮流帶遠了。”
“只要船不動,人就靜靜地等著,等霧散了再升帆。”但也只能是白天,到了晚上海上的溫度就降了,海面的情況千變萬化,萬一倒黴遇到漩渦,那隻能等死。
船靠近碼頭,海珠看見冬珠和風平在礁石灘上招手,她也笑著揮手。
“姐,你可回來了,我們去挖韭菜的時候看見遠海起霧了,你遇到了嗎?”冬珠急切地說。
“遇到了,起霧了我就在船上睡了一覺。”海珠說得輕鬆,她撐著船櫓划船進海灣,拋下船錨,杜小五幫她把船錨砸進礁石縫裡。
海珠從船尾提了個戳著爛木板的桶下船,她把這桶東西交給杜小五,說:“我在海上遇到的,只發現了這些,杜五哥,你幫他找找家人吧。”
杜小五沉默了一瞬,嘆了口氣,接過桶走了。
碼頭上的食肆老闆認出了海珠,一窩蜂地湧過來,七嘴八舌地問她在海底都逮了什麼好東西,性急的直接踏上船頭,想跟海珠進底倉選貨。
“各位掌櫃別急,今天海上起霧了,沒逮多少東西,只賣一隻大魷魚,其他的我自己要用。”海珠攔了一下,她去底倉把那隻斷了腿的大魷魚撈出來,魷魚已經死了,長長的觸足垂落,看著很是可觀。
“有人要嗎?沒人買我就拿回去自己吃。”
當然有人要,魷魚打撈起來,頂多活一個時辰,就是住在海邊也不能頓頓吃到鮮活的海貨。
又有漁船靠岸,食肆老闆圍過去挑選,海珠拉冬珠和風平上船,姐弟三個把養在浴桶裡的蝦蟹螺貝撈到桶裡提上岸。
那條肥碩的海鰻是冬珠和風平抬出去的,在眾人的驚呼聲裡,姐弟倆笑眯了眼。
第63章也不知道哪個龜兒子會娶了海珠
老龜慢悠悠地爬上岸,順著溼腳印爬到木板車旁邊,海珠先抬前面後推後面,一人一龜熟練的合力,老龜坐上了車。
“姐,沈六哥去家裡過,說你回來了去他家裡說一聲。”冬珠說。
海珠“噢”了一聲,走到沈家門前她去跟門房打聲招呼:“小六爺在不在家?”
“去軍營了,還沒回來。”
“他回來勞你跟他說一聲我來過,他要是沒事就往我家去一趟,我今晚做好吃的。”
海珠並不進屋,她急著回去洗頭洗澡,混著海水的溼發被海風吹乾,垂在脖子上又扎又黏,身上沾了海水的衣裳也邦邦硬,像是抹了漿糊的鞋幫子。
“海珠回來了?聽說海上起霧了,沒遇到事吧?”巷子裡的街坊看到熟悉的木板車拐進巷子,關切地詢問。
“沒事沒事,樓船穩當,我在住艙裡睡了一覺,醒來霧就散了。”
她說話的聲音不小,在門外等著的齊阿奶和齊二叔都聽到了,兩人提著的心放下,老太太進屋去燒洗澡水,也該做飯了。
之前海珠沒回來,一家人提心吊膽的,沒有心思做晚飯。
紅珊娘出來倒泔水,她往木板車上瞅一眼,瞥見桶裡揮著大鉗子的螃蟹,忙問海珠還擺不擺夜攤,“你做的蟹黃油炒粉我還沒吃過癮,你今晚做不做?要是有主食我就不做晚飯了。”
“今晚不擺攤,明天晌午食肆開業。”海珠從桶裡提出一隻梭子蟹,蟹殼比巴掌大,掂著估計快兩斤了,“都是從海底逮的大蝦大蟹,阿嬸阿嫂們明天晌午別做飯,來給我照顧照顧生意。”
“哈哈,行,食肆開在巷子裡,方便了我們。”不管去不去,嘴上不掃興。
進了家門,海珠拿火鉗把蝦蟹夾出來倒進缸裡,章魚另外養在小水缸裡。
“水燒熱了,你先洗頭洗澡,髒衣裳帶回來了嗎?我給搓兩把搭繩子上晾著。”齊阿奶說。
“我洗完澡了用洗澡水搓兩把就行了。”海珠進屋舀水,說:“奶,車上的桶裡還有一隻海鰻魚,已經死了,你拿下來清洗一下,魚腹裡的髒東西掏出來,待會兒我洗完澡了我來做。”
她洗頭洗澡的時候齊老三回來了,提上桶推著車又去海邊打水,老龜待的水坑裡每天下午要換水,水缸裡的蝦蟹也要常換水,水髒了就死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