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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防守間距!”
“每一個牆垛,都要有人防守!”
“將官都動起來,時刻關注城牆上的狀況,看見防守漏洞,就立刻叫人補上去!”
天子啟新年三年,夏四月初六,睢陽城頭。
叛軍對睢陽的攻擊,仍在繼續。
但不同於過去這一個多月,面對叛軍攻城時的狼狽,此刻的睢陽牆頭,一切都正井然有序的進行著。
——梁王劉武,在中尉張羽的陪同下,站在城門上方的角樓,由親兵掩護著,觀察城牆內外的狀況;
梁將韓安國、驍騎都尉李廣二人,則分別率領梁國軍隊,和劉非帶來的關中援軍,在城牆上合力構築起防線。
這兩支軍隊,也並沒有被劉非一股腦的混編,而是以‘什’為單位,交叉分佈在了城牆之上。
這樣安排的效果,顯然也十分顯著;
——同‘什’的十來名梁國軍卒,在戰鬥間隙側過頭,就能瞥見自己的左右,是精神飽滿,戰力彪悍的關中兵卒。
只時不時這麼看上一眼,梁國軍卒們的軍心士氣,便能有一次肉眼可見的提高。
因為身邊的關中兵卒,會讓他們生出一種莫名的心安。
類似‘我們不是孤軍奮戰’‘身邊還有這群勐男’的心安。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個讓劉非始料未及的狀況,卻出現在了這些交叉分佈在城牆上的梁國兵、關中卒之間······
“啐!”
就見城牆之上,一名關中卒勐地刺出一劍,將一名從城牆外探出頭的叛軍先鋒卒刺下,哇哇亂叫著跌下城牆;
而後,那關中卒便啐口唾沫,將手中長劍握的更緊了些;
目光雖仍鎖定在城牆外,嘴上卻是略帶戲謔道:“看到沒有?”
“——這是俺今天第七個了!”
“你們這些梁國的俊小娘,都好,好好學!”
“別等俺們回了關中,又被哪家宗親諸侯的烏合之眾······”
“去!
”
“唔······第八個;”
“可惜,都掉下城牆了,沒法割首級~”
“嘖嘖······”
說話的功夫,便又是一名探出頭的叛軍,被那關中卒刺下城牆。
而在距離那關中卒十來步的位置,兩邊的梁國守軍不由稍側過頭,望向那關中卒的目光中,更是紛紛帶上了惱怒之色。
“關中來的莽夫!”
暗啐一口,眾人又紛紛正過身,重新專注於眼前的戰鬥。
只是連他們自己都沒注意到:被那關中卒挑釁過後,大家揮舞長劍的手,明顯更有力了些······
“這樣,真的不會出問題嗎?”
不遠處,看著交叉分佈於城牆上的梁國兵、關中卒各自較上勁,韓安國只略有些擔憂的發出一問。
卻見一旁的李廣滿不在乎的擺擺手:“嗨~”
“這再尋常不過了;”
“——都是血氣方剛的丈夫,如果連這點血性都沒有,還怎麼殺敵?”
“如果連這口氣都不敢爭,那別說是殺敵了,就算是砍木樁,都未必能砍得準。”
說著,李廣不忘伸出手,在韓安國肩上拍了拍。
“不用擔心~”
“就這麼較著勁,拌著嘴,不知不覺的,仗就能打贏了。”
“反倒是將士們都一言不發,咬著牙、皺著眉,緊繃著心裡的那根弦,那才要出大問題。”
滿不在乎地一語,引得韓安國若有所思的低下頭;
都還沒來得及點頭表示認可,就見李廣嘿笑著昂起頭,扯開嗓子喊道:“兒郎們!”
“再加把力氣!”
“叛軍好幾十萬人,總不能,都指望梁國這群俊小娘,把幾十萬叛軍殺光吧?”
“啊?!”
一聲呼號,惹得城牆上的關中卒們一陣鬨笑,紛紛打起十二分精神,更賣力的投入到了戰鬥當中。
而梁國的將士們聽聞這聲呼號,卻是滿含慍怒的憋紅了臉,紛紛將幽怨的目光,投向李廣那嘿笑不止的面龐。
對於將士們的反應,李廣自是滿不在乎,甚至還暗暗得意;
但在注意到身邊的韓安國,面色也稍帶上了些許古怪後,李廣卻略有些疑惑地回過頭。
“韓將軍這是······”
“——沒什麼。”
不等李廣關切之語道出口,便見韓安國冷冷丟出一語,又深深看了李廣一眼;
片刻之後,韓安國便轉身離去,獨留李廣愣在原地,仍滿是困惑的皺著眉。
“李將軍啊~”
“李將軍······”
正要追上去,身後傳來劉非無奈的感嘆聲,引得李廣下意識回過頭。
卻見劉非滿是無奈的搖頭嘆息著,對李廣悠然道出一語。
“咱們就是說,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
“——這‘梁國’的將軍,他也是‘梁人’呢?”
“就這麼當著面,罵人家是‘梁國俊小娘’,李將軍,難道還指望人家一笑而過?”
“——還是再給李將軍磕一個????”
滿是戲謔的一聲調侃,終是讓李廣反應了過來,只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再僵笑兩聲。
“嘿,嘿嘿······”
“末將嘴笨,不大會說話······”
“嘿嘿嘿·········”
憨笑間道出一語,卻惹得劉非又是一陣搖頭苦嘆不止。
片刻之後,又見劉非眉頭勐地一皺,面色古怪的走上前,俯身嗅了嗅李廣的上半身。
待李廣略有些驚慌的退後一步,劉非望向李廣的目光,更是不由湧上陣陣絕望。
“午時都還沒到啊······”
“——李將軍連吃早飯,都不忘喝酒嗎?”
儘量壓低聲線,又拉著李廣到靠近城牆內側的位置,劉非的眉宇間,也隨即帶上了一抹嚴肅。
語調中,也不再有絲毫調侃之意,有的,只是無盡的鄭重。
見劉非這般架勢,李廣也不由有些慌亂了起來,哼哼唧唧大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明白話。
正當劉非搖頭苦嘆著,考慮要如何處理這件事情時,不遠處的瞭遠臺,突然傳來一聲沙啞的呼號。
“吳賊退了!”
瞭遠卒竭盡全力的一聲嘶吼,惹得劉非、李廣二人不由一愣;
待片刻之後,二人來到城牆外邊沿時,卻見城牆外的叛軍,已是在叛軍將領的指揮下,如潮水般退去。
“嗯?”
“賊軍這波攻勢,才剛發起沒多久吧?”
“這就······”
“——退了?”
劉非驚詫之語,只引得李廣迷茫的搖了搖頭,明顯也對叛軍的異常舉動,感到非常的困惑。
就這麼過了好一會兒,城牆上的遠處,突然想起一陣愈發響亮的歡呼雀躍聲,讓劉非、李廣二人,更是一陣不明所以。
直到午時,那個震驚天下人的訊息,由角樓上的梁王劉武親自道出,整個睢陽城內,便徹底沉浸在了勝利前的喜悅當中。
“太尉周亞夫派出輕騎,奇襲淮泗口!”
“叛軍糧道已絕、退路已斷!
”
“——劉鼻賊子,已然是窮途末路!
!”
·
“大王······”
“大王慢些·········”
同一時間,睢陽以東三十里,吳楚叛軍大營。
看著手腳無力的吳王劉鼻,被身邊的吳國將領們合力攙入賬內,面如死灰的躺在王榻之上,吳國大將軍田祿伯,只陷入一陣漫長的呆愣之中。
便是先鋒大將桓霸,看著劉鼻這幅模樣,也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主帥田祿伯、先鋒桓霸如此,其餘的吳國將領,自然更是手粗無措;
就這麼圍在劉鼻的王榻邊,靜默良久,才終見王榻之上的劉鼻,在吳王太子的攙扶下稍坐起身。
只那雙渙散、昏暗的目光中,卻再也看不出絲毫‘東帝’的風姿,和霸氣······
“周亞夫派韓頹當,把淮泗口攻佔了······”
“淮水、泗水也已經解凍;”
“大軍的糧草,已經無法再運到睢陽城下了·········”
低沉、哀婉的語調,讓帳內眾將無不是深深底下頭;
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上了‘大事休矣’四個字。
——在這個世代,糧草,或者說糧道,就是軍心、士氣最基本的保障基礎!
軍中糧草短缺超過三天,就會讓將士們怨聲載道,超過五天,就會開始軍心低迷。
而‘糧道被斷’,則是會一舉擊潰大軍的所有軍心士氣;
如果處理的不得當,更是會讓整個軍隊,都失去八成以上的戰鬥力······
“這韓頹當,也實在是太陰險了!”
“——攻佔淮泗口就罷了,居然還把淮泗口的潰兵,都驅趕到了大營外!”
“幾千潰兵湧入大營,只怕此刻,淮泗口失守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大營······”
見帳內眾將都低下頭去,一言不發,吳王太子劉駒只得走上前,憤恨不平的道出一語;
卻見王榻之上,劉鼻卻滿帶著絕望,將頭別向了王榻內側。
“糧道斷了······”
“只等軍中的糧草斷絕,大軍,就會一觸即潰······”
“萬事休矣······”
“萬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三兩句話的功夫,劉鼻便是一陣輕咳起來,剛從嘴角上擦去的血跡,也再次將劉鼻的頜下髯須,染出點點猩紅。
見劉鼻如此萎靡不振,帳內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終,還是由一名稍年長些的老將站出身,試探著對劉鼻一拱手。
“大王;”
“要不,先撤退吧?”
“韓頹當雖然攻佔了淮泗口,但既然是輕騎突襲,就肯定沒有太多兵力。”
“大王引軍退回淮泗口,肯定可以······”
“——不~”
“——不能退~~~”
“——絕對不能退兵······”
不料老將話音未落,被王太子摟在懷中,虛弱的躺靠在榻上,目光仍舊暗澹目光的吳王劉鼻,便慘笑著搖了搖頭。
“退路,不是真的用來撤退的;”
“而是用來鞏固軍心,讓將士們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專心攻打睢陽的······”
“寡人引軍西進,只有兩個選擇;”
“——要麼,連戰連捷;要麼,止步不前······”
“一旦後退,立刻就是大軍潰散,數十萬大軍,盡做鳥獸散······”
如是說著,劉鼻便稍扭動著身子,在王太子懷中平躺下來,將呆滯、空洞的目光,撒向軍帳的頂部。
“淮泗口,已經無法重新奪回了······”
“大軍糧道已絕,退路已斷;”
“將士們軍心渙散,也不過是三五日內的事。”
“西邊的睢陽,有公子非帶來的援軍,很難攻破;”
“北邊的昌邑,周亞夫堅壁清野,挖壕溝、鑄壁壘,經營許久,也沒有攻破的希望·······”
“呵······”
“——寡人總算知道,周亞夫為什麼要早早駐兵昌邑,堅守不出了······”
“原來,是淮泗口·······”
“淮泗口··········”
又是幾聲極盡悽苦的嘆息,劉鼻終是絕望的閉上雙眼,將身子一番,直接背對著帳內眾將;
雖然沒有開口,但這萬念俱灰的架勢,分明是放棄治療了。
見劉鼻已經被‘淮泗口失守’的訊息,擊潰所有的雄心壯志,吳王太子劉駒滿帶著懇求的目光,只直勾勾鎖定在了大將軍田祿伯,以及先鋒大將桓霸身上。
單就是那目光中的極盡悽苦,和恨不能跪地叩首的卑微懇求,就已是讓田祿伯、桓霸兩人心虛的低下頭去,根本不敢直視劉駒那深邃的雙眸。
劉鼻,說的沒錯······
淮泗口,不單是保障大軍糧草供應的軍糧中轉站,也同樣是大軍撤退路線上,至關重要的一處關口。
也確實如劉鼻所說:淮泗口這個‘退路’,不是真的用來撤退的;
而是用來讓叛軍將士安心,從而軍心高漲的向西推進的。
現在,淮泗口已經失守,大軍退路一絕,軍心動搖;
等再過幾天,軍中的糧草消耗殆盡,新的糧草又遲遲不能送來,浩浩蕩蕩三十多萬吳楚聯軍,就必將土崩瓦解······
“淮泗口······”
“淮泗口·········”
“退路······”
“糧道·········”
感受到王太子劉駒愈發悽苦的目光,以及劉鼻那滿是絕望的悽苦背影,大將軍田祿伯眉頭緊皺,面呈若水;
若有所思的發出幾聲呢喃,又暗自下定決心,田祿伯終是在王太子劉駒,以及帳內一眾吳國將領的期待中,上前兩步,走到了劉鼻所在的王榻前。
“大王。”
“事已至此,只剩下一個辦法,可以扭轉乾坤了!”
田祿伯滿是莊嚴的語調,只惹得王太子劉駒深吸一口氣,又趕忙低下頭,忐忑不安的看向懷中,呼吸節奏明顯停頓了一下的吳王劉鼻。
至於帳內眾將,乃至於先鋒大將桓霸,更是紛紛將患得患失的目光,撒向劉鼻那時刻透露出絕望的背影。
片刻之後,就見王榻上的劉鼻勐地坐起身,雖仍輕咳不止,但面容之上,卻也重新帶上了些許鬥志。
“還有辦法?!”
“還·····咳咳咳!”
“還有什麼辦法!”
“速速道來!
!”
見劉鼻終於打起精神,大將軍田祿伯也絲毫不敢耽誤,趕忙重重點下頭。
待帳內的每一道目光,都滿含期盼的鎖定在自己身上時,田祿伯的氣質中,也油然生出一股莫名令人膽寒的銳意!
“大王!”
“眼下的狀況,如果大王沒有舉措,那就是大軍退路被斷、糧道斷絕。”
“但在幾十年前,也曾發生過率軍的將領,主動斷去自己的退路、糧道,向死而生的成功桉例!”
“如果大王可以振作起來,將糧道斷絕的劣勢,轉化為項籍破釜沉舟、韓信背水一戰那樣的鬥志,那大王的事,就還有一線生機!
!”
鄭重其事的一語,只惹得劉鼻面色陡然一沉,神情也愈發嚴峻了起來。
思慮良久,便見劉鼻緩緩從王榻上起身,將目光次序掃過帳內眾人。
“寡人,已經到了九死一生的境地!”
“長安的皇帝,也早就頒佈了詔諭:對於起兵‘作亂’者,以深入多殺為要!”
“寡人,早就沒有了退路;”
“將士們,也已經沒有了退路······”
低沉的語調,讓帳內眾將紛紛昂起頭,只片刻之後,便各自帶著堅定地神容,望向上首的吳王劉鼻。
也是知道這時,吳王劉鼻,散發出了一生當中,最後一絲王者之氣。
“傳令下去!”
“——淮泗口,是寡人故意丟給韓頹當的!”
“為的,是讓昌邑的周亞夫分兵!”
“現在,昌邑的漢軍,已經只剩下一半不到!”
“今天晚上,大軍減兵增灶,折道北上!”
“明日天亮之前,務必要在昌邑,出現進攻的號角!
!”
中氣十足的號令聲,讓帳內眾將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桿,齊齊對劉鼻一拱手。
“喏!
!”
轟然一聲應喏,也終是將叛軍大營上空,那籠罩在每個人心頭的絕望呵散稍許。
當日晚,叛軍自睢陽城下悄然退去,徹夜奔襲,朝著周亞夫所在的昌邑而去;
但一切,卻似乎都在韓頹當踏雪一擊,攻破叛軍淮泗大營的那一刻,便已蓋棺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