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小混賬,陪朕說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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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啟,病了。
病的很輕;
輕到整個太醫屬衙的幾十名太醫,都一致認為天子啟‘並無大礙’。
也病的很重;
重到天子啟回了清涼殿,便躺在了御榻上,目光呆滯的看著天花板,躺了整整一天一夜,誰勸也不願意起身。
宮中的郎官、宮人們急壞了,便叫來了皇九子劉勝;
宮外的百官、貴戚們急壞了,便一同來到宮外請見。
最終,自清涼殿走出,向前來請見的朝臣、公侯表明情況的,也還是劉勝······
·
“公子!”
“陛下如何了?!”
才剛走出殿門,還沒來得及走下長街,陶青、晁錯二人為首的數十名朝臣、功侯,便已自長街湧上前去;
眨眼的功夫,便將劉勝圍在了中間。
“父皇,病得很重!”
沉聲一語,惹得眾人面色齊齊一緊!
卻又見劉勝深吸一口氣,面上嚴峻之色又更甚一分。
“太醫令說,最近這段時日,父皇實在是太過於繁忙、太過於操勞,日夜不分、餐食不時。”
“——父皇,是累倒的······”
莫名低沉的話語聲,讓眾人面上神容愈發凝重,望向劉勝的目光,也陡然帶上了一抹莊重。
正當眾人都以為,天子啟的身體,真的出了什麼大問題,劉勝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眾人陷入一陣漫長的錯愕之中。
“太醫令的意思,是讓父皇靜養十五日,調理調理身子。”
“再輔以湯藥、灸、艾,才可以痊癒。”
“——最近這段時日,朝中政務,父皇應該不能親力親為了。”
“還需要開封侯、晁內史多上點心。”
“不要讓父皇因為憂心朝政,而耽誤了調養······”
神情依舊嚴峻、語調凝重依舊的一番話,卻讓眾人齊齊一愣!
哈?
就這?
這就‘病得很重’了?
心裡如是想著,眾人卻根本不敢將內心想法表露出來。
暗中長鬆了口氣,面上卻是無一例外的繃起臉,煞有其事的緩緩點下頭。
“居然要調養十五日,還要輔以湯藥、灸、艾才能治好?”
“如此說來,陛下,真是病的很重啊······”
“——是啊······”
嘴上的話是越說越凝重,眾人面上的神情,卻是越說越輕鬆。
十五天?
嘿!
這年頭,隨便著個涼染個風寒,又或是頭疼腦熱的,誰不歇上這麼十天半個月?
就說天子啟這三十四、五的年紀,有個小病小災,要躺上個十天半個月,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
至於這麼小的‘病’,卻被劉勝描述為‘病的很重’,眾人也並不覺得奇怪。
——父母雙親生了病,且不管大病小病,對子女而言,可不就都是‘病的很重’嗎?
再考慮到過去這些年,劉勝在長安闖下的‘仁孝無雙’的名聲,這般小題大做的舉動~
咳咳,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你一言、我一語的表達過對天子啟的擔憂,眾人心中憂慮卻已是消散大半。
正盤算著要不要就此離去,卻見人群最前方,最靠近劉勝的位置,御史大夫陶青只面帶陰鬱的昂起頭。
“陛下病的這麼重,臣,實在是非常擔憂。”
“不知公子能不能通稟一聲,讓臣見見陛下呢?”
陶青輕聲一語,只讓原本愈發輕鬆地氛圍,又頓時微妙了起來。
卻見陶青面色凝重的側過身,指了指身邊的眾人,又道:“我們入宮,就是因為擔心陛下的病情。”
“如果不能親眼見到陛下,我們就算是回去,恐怕也無法安心處理政務,為陛下分憂啊?”
又一聲此地無銀三百兩般的補充,只惹得眾人紛紛側目,各自將審視的目光,彙集在了人群正中央的劉勝身上。
而在劉勝的另一側,聽聞陶青這一番不識大體的話語,內史晁錯的臉,卻是‘唰’的一下黑了下去。
——陶青話裡的意思,擺明了就是不相信劉勝,非要親要看到天子啟沒事,才能放下心!
按理來說,作為如今朝中,理論地位最高的人,陶青有這樣的擔憂,也確實能算的上是情有可原。
畢竟天子啟的安危,關乎著宗廟、社稷的安穩;
作為朝堂目前的領頭人,陶青想要明確瞭解天子啟的身體狀況,再酌情做出反應,完全是題中應有之理。
但陶青千不該、萬不該,萬萬不該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透露出‘我不信,我要親自見陛下一眼’的意圖······
好在劉勝,也並沒有玩兒什麼千層餅的套路,天子啟的狀況,也確實不算太糟糕。
聽聞陶青這接連兩問,劉勝只面帶遲疑的低下頭。
“可是太醫說,父皇需要靜養啊······”
若有所思的發出一聲低語,不等眾人流露出一樣的神容,劉勝便稍有些嚴肅的抬起頭,望向身前,已經流露出驚恐之色的御史大夫陶青。
“陶大夫說的,也有道理。”
“如果不親眼見到父皇,諸位朝公,也確實放不下心。”
“這樣吧;”
“——陶大夫、晁內史隨我入殿,其餘諸公,便在此稍候。”
“等陶大夫、晁內史見過父皇,再把父皇的情況,說給諸位朝公。”
“畢竟父皇病的那麼重,諸位朝公烏泱泱幾十號人,真要都進了殿,父皇的病······”
有理有據的一番話,也終是讓眾人再次放下心來,微笑著對劉勝拱起手。
“公子說的是,說的是······”
說定由陶青、晁錯二人,代表朝野內外去‘打探情況’,眾人便目送著二人,在劉勝的引領下走入了清涼殿。
也是直到這時,眾人的注意力,才終於從天子啟的身體情況,轉移到了即將被冊立為儲君太子的劉勝身上。
“公子勝······”
“倒也頗識大體?”
“——嘿;”
“——不簡單,不簡單吶~”
“陛下,恐怕並沒有選錯人······”
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著,眾人便各自帶著溫和的笑容,若有所思的低下頭去。
只片刻之後,才剛跟著劉勝進了清涼殿的晁錯、陶青二人,竟已經從殿門內走出?
看到晁錯無喜無悲的面癱臉,眾人心下只稍一慌!
待看見陶青行色匆匆的快步走出殿門,又驚懼交加的朝自己走來,眾人更是面色陡然一緊!
“莫非,陛下······”
不等眾人想到那最糟糕的可能性,晁錯、陶青二人,便已經走到了眾人面前。
只見晁錯似笑非笑的側過頭,看了身旁的陶青一眼,而後便面色如常道:“陛下無礙。”
“至於陶大夫嘛~”
“嘿;”
“——陶大夫如此關切聖駕,讓陛下非常感動,於是便康慨的,給陶大夫賜了一方硯臺。”
“只是那方硯臺,陶大夫,沒-接-住······”
滿帶著譏諷,一字一頓的道出‘沒接住’三個字,晁錯不忘再側過身,陰惻惻看向陶青身上,那幾處明顯剛沾上不久,甚至都還沒幹透的墨點。
而後,才在眾人怪異的目光注視下,朝著宮門的方向走去。
至於其餘眾人,自也次序反應了過來,隨後便將帶著些同情,卻又莫名有些幸災樂禍的目光,撒向驚魂不定的陶青。
“陛下還有力氣,給陶大夫‘賜’硯臺······”
“倒也不算是壞事?”
·
確定天子啟無礙,焦急前來查探的朝臣、功侯們,自然是安心的退出了未央宮。
而在清涼殿內,看著殿內的宮人,正忙著收拾那早已破碎的硯臺,劉勝只無奈的笑著一搖頭。
“生著病呢,還發這麼大火······”
“——他混賬!”
劉勝話音未落,便聞御榻之上,響起天子啟中氣十足的一聲咆孝!
待殿內宮人紛紛抬起頭,只見天子啟端坐御榻之上,面上滿帶著盛怒,煩躁的低著頭,用絹布擦拭著手上的墨跡。
越擦越黑、越擦越黑,終也惹得天子啟煩悶的咬緊牙,一把將絹布丟到一旁!
見天子啟如此作態,劉勝卻又是無奈一笑,接過春陀端來的水盆,走到天子啟身前蹲下身。
“擦不掉,就擦不掉嘛~”
“洗洗不就好了?”
“一把年紀的人了,脾氣還這麼暴躁······”
平緩的話語聲,終是讓天子啟稍平靜了些,隨即便面色陰沉的伸出手,將手沁在水中。
泡了好一會兒,才又深吸一口氣,心不在焉的揉搓起了粘在手上的墨跡。
嘴上,也不忘滴咕著什麼。
“朝中沒有丞相坐鎮,裡裡外外,都指望著陶青這個‘亞相’!”
“御史大夫的位置,陶青好歹也坐了快十年;”
“還咋咋呼呼的,一點三公的樣子都沒有!”
“——好啦好啦~”
“——消消氣消消氣······”
像哄小孩兒一般,將怒火中燒的天子啟哄好,又幫天子啟把手擦乾,待天子啟都都囔囔的躺回榻上,再替天子啟掖好被子。
忙完這一切,劉勝才終是稍送一口氣,坐在塌邊,無奈一笑。
——過去這一天一夜,父子二人,就都是這麼個畫風。
天子啟平躺在榻上發呆,時不時又莫名暴怒;
而劉勝,也一直在塌邊伺候著,把這老小孩兒哄好。
昨天在長樂宮內,到底發生了什麼,劉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劉勝只是隱隱感覺到:長樂宮內發生的事,肯定對天子啟,造成了相當嚴重的打擊。
這打擊,嚴重到天子啟這樣的工作狂,卻在這朝野內外忙作一團的緊要關頭,失魂落魄的躺在清涼殿,連續一天一夜,沒有過問任何政務。
宮裡的人都說:陛下沒病,只是太累了,想休息休息。
但劉勝能感覺到:天子啟,真的病了。
只不過病的,並不是天子啟的身體······
“陛下,喝口水吧。”
漫長的沉默,被春陀一聲輕喚所打破,也惹得劉勝下意識側過頭。
待天子啟都囔著別過頭去,那碗水也被春陀小心放在了御桉上,劉勝才看著那碗泛黃的溫水,下意識皺了皺眉。
“蜜水?”
略帶詫異的一聲輕呼,劉勝又稍抬起頭:“廣明殿傳出來的法子?”
便見春陀趕忙點下頭,又下意識上前兩步,訕笑著躬下身。
“是······”
“自打得知這溫蜜水,有潤肺止咳的功效,陛下每天都要喝上這麼幾碗······”
聽聞此言,劉勝眉頭卻是再一緊,目光也再次移到面前,那碗明顯有些黃的過分的溫蜜水上。
“這也不能天天喝啊?”
下意識一聲呢喃,卻惹得春陀心下一慌!
“奴、奴聽說,賈夫人就經常喝這溫蜜水······?”
忐忑不安的一問,又讓劉勝面色古怪的撇了撇嘴。
“母親是婦人,多喝溫蜜水,是為了滋陰補氣。”
“——這能一樣嗎?”
“簡直瞎搞······”
都囔著伸出手,端起那碗溫蜜水微微一嗅,劉勝便面色扭曲的將頭往後一仰。
這叫溫蜜水?
這叫水裡加蜂蜜?
——這分明就是蜂蜜里加水!
“天天喝這玩意兒,也不嫌齁······”
敬謝不敏的將那碗‘蜜水’放回桉上,又鄙夷的看了眼身後,正背對著自己躺在榻上的天子啟;
餘光卻瞥見一旁的春陀,正滿是不安的望向自己。
那複雜的目光中,有些忐忑,有些惶恐;
似乎,還隱隱有一絲迫切,和羞澀······
“去拿支筆,記下來。”
莫名其妙的一語,卻惹得春陀欣喜若狂的趕忙點下頭,又小跑著走到殿側,抓起一支筆、一硯墨,便又回到了劉勝面前。
耐心的等春陀再找來一卷空白竹簡,再將其攤在地上,自己也趴下身,握著筆,朝自己投來滿帶著求知慾的目光,劉勝才深吸一口氣······
“枸杞烏雞湯:枸杞1兩,烏雞1斤半,紅棗2兩,陳皮半兩。
烏雞洗淨切塊,紅棗洗淨去核,枸杞、烏雞、紅棗、陳皮都放進清水裡,大火熬煮二刻(30分鐘),轉小火再熬煮一刻(15分鐘)。
可溫中益氣,養護肝腎。”
···
“茶山子(羅漢果)百合雞湯:雞1斤,茶山子半個,幹百合2兩,紅棗6個,蔥、姜、鹽。
剁雞成段,飛水焯燙去血沫,雞塊、茶山子、百合、紅棗、蔥、薑絲放入清水,大火煮沸,轉小火煲煮一個時辰。
可清熱潤肺,化痰止咳,益肝健脾。”
···
“山芋豬骨湯:豬骨3斤,山芋2根,枸杞半兩,蔥、姜、鹽。
豬骨、枸杞、蔥、姜、鹽放入清水中,文火慢燉兩個時辰,再加山芋片,燉煮二刻(30分鐘)。
可滋養腸胃,益精補血”。
···
“還有梨煮水,解熱降噪、潤肺清燥,效果比溫蜜水更好,而且可以經常喝。”
一口氣道出記憶中,殘存的幾道藥膳,又貼心的給出溫蜜水的替代品,劉勝才終是心滿意足的點下頭。
而在劉勝身前,宦者令春陀就那麼撅著屁股,趴在地上奮筆疾書,仔仔細細的將劉勝告訴自己的‘藥方’記錄了下來;
全部記下之後,又趕忙從地上爬起身,雙手捧著竹簡,在墨跡上輕輕吹了吹,便將竹簡遞到了劉勝面前。
“公子看看,奴記得對不對······”
“——嗯,對的。”
“——也不用天天都吃這些,三不五時吃上一頓就行。”
見劉勝點下頭,春陀只眉開眼笑的伸出手,在那捲竹簡上再吹了吹;
待墨跡乾透,才終是如獲珍寶般,將竹簡小心翼翼的藏進懷中,臉上更是樂開了花。
也是直到這一刻,已經沉默一天一夜的天子啟,才總算是主動開口了。
“怎麼?”
“這是不想讓朕死?”
“還是想讓朕早點死?”
明顯帶些譏諷的話語聲,惹得劉勝稍側過頭;
見方才還背對著自己,側躺在御榻上的天子啟,此刻已經將身子翻了過來,玩味的看著自己,劉勝卻是嘿笑著一搖頭。
“兒臣,可還沒做太子呢~”
“父皇就算是要死,也得等兒臣坐穩了儲位?”
“若不然,父皇這邊剛閉眼,說不定哪個哥哥就要站出來,跟兒臣搶奪父皇留下來的宗廟、社稷呢~”
羊裝澹然,實則滿帶著戲謔的一語,只惹得一旁的春陀大驚!
驚駭欲絕的緩緩側過頭,卻見御榻之上,聽聞劉勝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論後,天子啟僅僅只是微微一愣。
而後,便又面色如常的往後一躺,再將脖子一鬆,腦袋輕輕跌回了軟枕上。
“嘿······”
“也就你小子~”
“——敢當著朕的面耍混,又只敢耍耍嘴皮子、過過嘴癮。”
“不像母后,口口聲聲‘皇帝、皇帝’,叫的比鳥兒還好聽~”
“可惜,也只是叫的好聽罷了······”
見天子啟並沒有如往常般,因為自己的調侃而暴怒,劉勝卻有些大失所望的低下頭。
但天子啟接下來的一段話,卻又讓劉勝心中,悄然湧過一股暖流。
“陪朕說說話吧。”
“說什麼都行。”
“什麼老不死的啊~刻薄寡恩啊~
什麼,奸詐小人之類的,都行。”
“——只要是真話,朕,都願意聽······”
···
“咳咳咳;”
“也別太過分啊?”
“朕,可還病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