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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層層攤派······”

“層層攤派······”

回到行宮,獨自躺在側殿的臥榻之上,劉勝只將雙手枕於頭下,仰望向行宮頂部。

嘴中時不時擠出一聲‘層層攤派’,劉勝那本就鬱結的眉頭,便也隨之皺的更緊了些。

攤派,顧名思義,便是官府以某種名義,強制某個群體分攤、分擔某個任務。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

——今年冬天,朝堂決定大面積修繕關中水利,將關中各地的水渠、河流清理一番。

而這個‘任務’,從朝議決策透過之後,就會開始經過一級級官員的手,透過一層層的攤派,最終壓到底層百姓的頭上。

比如朝堂下達的任務,是把水渠、河流底部的淤泥挖一挖,把堆積的垃圾清理清理,疏通一下河道即可;

結果當這個任務,從朝堂下達到‘郡’級地方單位,就大機率會變成:陛下說了,要把本郡境內所有的舊渠,都修的跟新渠一樣!

郡守這麼一說,前來參加會議的各地方縣令自是沉沉一點頭,回去之後就召集整個縣衙:郡衙說了,不管俺們縣有沒有水渠,都得開一條新渠出來!

再到底下的縣、鄉級行政單位,朝堂原本為了改善田畝灌既,而下達的一句‘清理一下水渠裡淤積的淤泥、垃圾’的命令,便大機率會變成:全關中各地,都得各自修一條新的水渠······

緊隨其後的,自然就是這場大戲最核心,也最令人瞠目結舌的部分了。

——既然要修渠,那就肯定要花錢咯?

可這渠,又不是朝堂讓修的,修渠的錢,朝堂肯定是不會撥的;

怎麼辦呢?

答:繼續攤派。

朝堂說了:各地方郡縣清理一下垃圾,也花不了什麼錢,就不要跟老百姓收錢了,組織一些人,去挖一挖淤泥、垃圾便是。

結果話傳到郡級單位,便變成了:如果只是清理一下垃圾,那根本無法改善本郡的農用水灌既緊缺問題;

既然要清理垃圾,那就順便把各地的水渠翻新一遍吧,凡是本郡百姓,每戶收二百錢上來。

再傳到縣級單位,話就又變了:要挖新渠,肯定是要很大的人力、物力、財力滴~

這些東西,都是需要俺們縣衙自己籌備滴~

所以~

傳令下去~

本縣農戶,家家戶戶出男丁一人,另外再各交五百錢修渠~

就這麼一層層攤派,到最後,底層百姓便很可能需要派出家中所有的男丁、拿出手裡大半的餘錢,以響應朝堂、郡縣各級官府的號召,去修那一條條註定不可能修成的水渠。

——那些水渠,根本不曾存在過,也永遠不會存在。

過去,朝堂從未曾讓人修渠;

現在,朝堂也不知道有這麼一條新渠;

以後,自然也不會看見那條新渠。

至於地方百姓付出的勞動、錢財,自也不用多問。

——各位官老爺家裡的水渠,難道不需要有人去修一修、挖一挖?

各級官員的腰包,難道不需要充實充實,好過個踏實年?

再者,朝堂交代‘清理河溝水渠’,地方也總還要做做樣子,免得在次年的審計,被朝堂課為‘殿’。

就這麼層層盤剝下來,自廟堂之高、中二千石及以上的朝中公卿,到縣、鄉之遠,一百石以下的無秩小吏,都在這場盛宴中吃的滿肚肥腸;

每個人都吃飽了,自然也就意味著每個人,都不會將這件事透露出去。

自然,百姓在這其中遭受的疾苦,也就沒人在意了······

對於這樣的狀況,劉勝先前當然有所預料。

——地方官員雁過拔毛,拿根雞毛就當令箭,這個問題即便到了數千年之後,也仍舊是無法得到妥善解決的人性大難。

劉勝當然想過,要在推動某個政策的同時,提前安排好相應的舉措,以免自己想要推動的好政策,被地方魔改成後世,王安石變法時那樣的惡政、苛政。

只是劉勝無論如何,都從不曾預料到:如今漢室地方郡縣層層攤派的問題,居然已經嚴重到了如此地步······

“父皇明知有這樣的事、這樣的狀況,卻毫不忌諱的說自己束手無策;”

“那幾位老農,也毫無顧忌的在父皇面前說起了此事,在父皇表示‘沒有辦法’之後,也都沒有表露出過於失望的神容······”

“——就好像這個狀況,已經存在了很多很多年,久到已經變成了‘本該如此’的事?”

“又或者,就像是匈奴人。”

“所有人都知道匈奴人該死,但所有人也都知道,匈奴人沒那麼容易弄死······”

滿是惆悵的發出一聲長嘆,又莫名有些疲憊的閉上雙眼,靜靜的平躺在榻上;

過了不知多久,劉勝才又睜開雙眼,‘嘿喲’一聲坐直了身,將雙腿垂下臥榻。

伸出手,從桉几上抓起一卷竹簡,將其拉到面前攤開。

又再發出一聲短嘆,才終是稍坐直了身,提起筆,在那捲空白竹簡上,落下自己那獨有的‘特殊’字跡。

用竇太后的話來說:劉勝這字跡,是母庸置疑的‘劉氏草’;

這裡的‘劉氏’,指的當然也只是劉勝一人······

·

“嘖嘖······”

“抽空好好練練你這字兒!”

“跟狗爬似的······”

“嘖嘖嘖······”

片刻之後,在行宮寢殿,看著手中那捲寫有歪歪斜斜數百字的竹簡,天子啟只眉頭緊鎖,嘴上不住的發著牢騷。

自己的字被嫌棄,劉勝自也難免有些不好意思,便略有些羞愧的低下頭,敷衍的僵笑了兩聲。

待天子啟的注意力,從劉勝那狗爬劉氏草,轉移到劉勝這卷‘奏疏’的內容上時,父子二人之間的氛圍,才終於有了些本該如此的嚴肅氣息。

略有些疲憊的坐在榻上,雙手捧著劉勝送來的竹簡,低著頭,從頭到尾大致掃視一番;

又稍抬起頭,閉上雙眼,體味一下劉勝簡中所書;

最後再睜開眼,低下頭,將那捲竹簡重新再查閱一番,天子啟的面容之上,才終於湧現出一抹令人下意識挺直腰桿的鄭重,和莊嚴。

“地方郡、縣層層攤派,並不全是為了中飽私囊;”

“也有相當一部分,僅僅只是單純的為了政績、為了升官。”

“——原則上,這些沒有借攤派中飽私囊,僅僅只是為了撈取政績的官員,是不應該受到指責的。”

“因為這些用來撈取政績、名望的事,只要他們做成了,那他們,就都是能臣幹吏······”

略顯落寞的一番話語,自惹得劉勝當下一急!

正要開口反駁,卻見天子啟稍抬起手,制止了劉勝的舉動;

待劉勝不情不願的閉上嘴,天子啟才又苦笑著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再悠悠發出一聲長嘆······

“我漢家,自太祖高皇帝之時,便一直奉行黃老無為的施政剛略。”

“最開始,太祖高皇帝這麼做,原本是為了與民休息,讓地方郡、縣少擾民,不給地方郡、縣擾民的機會。”

“——在最開始那些年,情況,也確實如太祖高皇帝所預料的那樣;”

“朝堂推崇無為而治,地方郡縣也只能老老實實縮在府衙,任由百姓休養生息。”

“只是時日一久,這‘無為而治’四個字形成的慣性,就開始讓我漢家的地方官府,變得愈發冗雜······”

···

“便說如今的關中,凡是地方郡、縣,就有的是官員,對自己治下的狀況一問三不知。”

“郡守、縣令,不知道自己治下有多少戶、口、田畝;”

“郡尉、縣尉,不知道自己掌控多少青壯、鄉勇,必要的緊急情況下,又能調動多少兵力。”

“對於這些人而言,無論什麼事,都可以用一句‘無為而治,與民休養生息’給擋回去。”

“——就這麼渾渾噩噩、尸位素餐十幾二十年,這些人都不會遭到罷免,甚至還有機會晉升!”

“而這樣的狀況,我漢家,已經到了非改變不可的時候了······”

如是說著,天子啟也不由慘然一笑,隨即便站起身,負手走到了御榻旁。

面朝殿側,自顧自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又搖頭苦笑著,再發出一聲哀嘆。

“地方層層攤派,確實讓朝堂推行的很多好政策,變成了壓迫百姓的苛政、惡政;”

“但最起碼,地方開始做事兒了。”

“——且不論地方郡縣,是想借此中飽私囊,還是撈取政績;”

“最起碼,沒人再拿那句‘無為而治’當幌子,來掩蓋自己的無能了······”

···

“說到底,我漢家的吏治,目前所存在的最大問題,就是有一大批屍位素餐、德不配位者,高舉‘無為而治’的旗幟,實則卻是‘無能而不能治’。”

“太祖高皇帝、呂太后時,我漢家百廢待興,無為而治,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到先帝時,天下雖然已經逐漸從戰火中復甦,但也還是以休養生息為主,無為而治,也還是有道理的。”

“——但到了朕這一代,我漢家,已經到了勵精圖治,為決戰匈奴做準備的時候!”

“若再讓那些碌碌無為者,以‘無為而治’的幌子,佔著地方郡、縣的位置尸位素餐,拖我漢家的後腿······”

···

“唉~”

“決戰匈奴,需要我漢家上下一心,關東各國、地方各郡同仇敵愾,天下六十多郡、上千個縣如臂指使;”

“若不默許地方郡縣層層攤派,以此調動地方的積極性,決戰匈奴的日子,只會越推越遠······”

“——不是朕,看不到層層攤派的弊端,又或是看不透地方郡縣層層攤派,所想要達成的目的、意圖;”

“而是不這麼做,就很難讓地方郡縣丟下多年來,所養成的‘無為而治’的習慣;”

“不拿層層攤派去刺激、去調動,地方郡縣的官員無利可圖,就永遠不會勤於政務······”

說到最後,天子啟終又是一聲長嘆,旋即頗有些無奈的搖頭苦笑著,回身望向御榻側,仍面呈苦惱之色的劉勝。

“治大國,如烹小鮮。”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治理大的國家,就需要像烹飪很精細的鮮膾——要步步為營,要一步一個腳印,要一步步達成自己的目標。”

“就像一條魚,需要先去鱗,再剔骨,之後又切片、焯水,最後再燉煮一樣——治國,也需要一步步來。”

“——現在的重點,是改變地方郡縣習慣於懶政、怠政的情況,調動起地方的積極性。”

“等什麼時候,再也沒人喊什麼‘無為而治’、地方郡縣再也不以‘無為而治’為榮了,才是朝堂出手,徹底整治地方地方郡縣層層攤派、盤剝百姓的時候。”

說著,天子啟也不忘回過身,朝御桉之上,那捲寫滿狗爬劉氏草的竹簡指了指。

“法子不錯;”

“但還沒到時候。”

“朕答應你:等時機到了,朕一定會用你這法子,去整治地方層層攤派的問題。”

“但現在,你這卷奏疏,朕只能留中······”

言罷,天子啟再發出一聲長嘆,盯著劉勝呆立於御榻旁的身影,看了有足足好一會兒。

待劉勝滿帶著不甘,從思緒中緩緩回過身,又不情不願的點下頭,接受了天子啟‘還不是時候’的說法,天子啟才怪笑著坐回了御榻之上。

將面前那捲竹簡抓去,隨手丟給身旁的宦者令春陀,天子啟嘴上一邊不忘問著:“錢的事,考慮的怎麼樣了?”

“——統一幣制,用什麼錢?”

“秦半兩、漢半兩,還是呂太后八銖、先太宗皇帝四銖?”

“亦或是再鑄新錢,完全取代過去,流通於天下的各式舊錢?”

···

“還有:統一幣制,具體該怎麼做?”

“天下人手中的錢,該如何收回少府,又如何保證熔鑄成新錢時,少府即不會虧,也不會讓天下人虧太多,從而對統一幣制的事感到抗拒?”

“——這些事,已經給了你很長時間考慮了。”

“就算還沒完全想好,也應該有大概的思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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