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國相在,不敢獵···
血狸奴提示您:看後求收藏(書包網www.shubaoinc.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時光荏冉,如白駒過隙。
轉眼,便已是天子啟新元四年年末。
臨江王劉榮戴罪入朝,也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
而這件事的結果,可謂是皆大歡喜。
——因侵奪太廟,而被中尉、廷尉聯合調查的臨江王劉榮,因為太子劉勝出面干涉,而被天子啟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原本輕則失國、重則身死的罪責,最終也僅僅被責令於長安太廟思過半月。
對於劉榮此番涉險過關,朝野內外當然是心知肚明:這是太子出面,保下了自己的長兄;
但對外,天子啟也仍舊沒忘做足功夫。
首先,是彈劾劉榮的臨江王相、內史二人,被召回長安問責。
問責的最終結論,自然是不出意外的和稀泥——這件事誰都沒錯,只是劉榮和自己的王相、內史之間有誤會,才導致出現這樣的結果。
既然是誤會,那自然就不需要有人,為江陵太廟的事負太大責任了。
——最起碼,劉榮不再需要為此,而被長安朝堂懲治了。
只簡單商討一番,長安朝堂便做出最終決議:令臨江王相、內史返回江陵,將江陵太廟恢復如初,以彌補自己‘誤會劉榮’的過錯。
至於劉榮,則是得到一個‘雖然沒犯錯,但作為第一責任人,需要負有一定連帶責任’的結果,在長安太廟短住了半月。
思過期結束之後,劉榮則是低調走出太廟,老老實實住進了自己在尚冠裡的王府,並在正門外,掛上了‘閉門謝客’的木牌。
劉榮結束思過,劉勝本打算大張旗鼓的前去相迎;
但在劉榮的思過期結束時,太子劉勝,卻並沒有結束自己的思過期。
——劉勝,也捱了‘板子’;
——一句‘親親相隱’,在為劉勝贏得朝野內外,乃至民間百姓無數好感的同時,也為自己換來了為期一個月的禁足。
至此,臨江王劉榮‘侵奪江陵太廟土’一桉,才總算是畫上了句號。
劉榮,活下來了。
在劉勝無所不用其極的努力下,臨江王劉榮,活著走進了自己在長安的王府。
而在劉勝也結束自己的‘思過期’,下令重新開啟太子宮的大門時,因劉勝的請求,而被天子啟召入長安的當今眾公子,也已經先後抵達長安。
於是,在結束思過期,下令重啟太子宮正門的當日晚間,太子劉勝的請帖,便送到了尚冠裡臨江王府、河間王府、魯王府、江都王府,以及膠西王府、長沙王府;
就連未央宮綺蘭殿,劉勝也沒忘遣人送去一封請帖,請自己的弟弟——還未年滿五歲的膠東王劉彘,於當日晚間,到自己的太子宮赴宴。
黃昏前後,曾在宮中情同手足,如今卻已各自貴為諸侯,又天各一方的兄弟們,便先後來到了太子宮側殿。
這也是在去年年初,發生在上林苑的那件事之後,天子啟的眾公子們,第一次聚在了一起······
·
“五哥!”
在兄長劉彭祖的陪同下走入殿內,劉勝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便快步走到了五哥——江都王劉非的面前。
神情難掩激動的伸出手,握住五哥劉非較以往又更粗了一圈的手臂,劉勝面上,只難掩思念之情。
“一年多不見,五哥這身子骨,可是又壯實了些?”
“——可想死弟弟我了!”
簡單問候一聲,終還是沒能按捺住激動之情,劉勝索性也不再端著太子的架子,張開雙臂,便用力摟了摟面前的五哥。
雖然拼盡全力,也僅僅將手拍在了五哥劉非得後肘,劉勝也仍滿是雀躍的拉過劉非的手臂,徑直便朝上首主位而去。
如此架勢,自惹得一旁的兄弟數人面色齊齊一變!
只片刻之後,劉勝也反應過來,便憨笑著搖搖頭,又面帶自嘲的一聳肩。
“光顧著高興,倒是忘了當年,齊悼惠王那件事······”
“嗨;”
“也罷!”
“我和五哥,便同坐於席間!”
“什麼主位不主位的,咱兄弟論這些,生份!”
說著,劉勝便不顧五哥劉非的推辭,以及其餘眾人略帶遲疑的目光,拉著劉非,便在席間坐下身來。
在劉勝這番舉動之後,原本還糾結於該如何面對、面見劉勝的兄弟眾人,也只得面面相覷的各自坐下身。
而劉勝的注意力,也終於在眾人各自落座之後,才從身旁的五哥劉非身上移開。
今日這場晚宴,當今天子啟的兒子們,除了小王夫人所生的幾位,也就是還在吃奶的幾位小公子,餘者盡數到場。
眾人在席間的座次,也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原本應該由劉勝獨自坐上的主位,因為劉勝一句‘我和五哥坐一起’,而被空了出來;
東席首座,自是兄弟眾人的老大——臨江王劉榮,正帶著標誌性的澹笑看向對席;
老二河間王劉德,則是一如往常那般,以似是陪坐的姿態,落座於劉榮身旁。
劉德往下,便直接是末席,坐著曾經的大王美人、如今的王夫人,以及被王夫人抱在懷中,好奇打量著殿內眾人的小十:膠東王劉彘。
東席,便只有這三男、一女四人。
相較於冷清的東席,西席無疑熱鬧了不少;
西席首座,是兄弟眾人中的老四:魯王劉餘。
自劉餘以下,依次是同坐一席的老五江都王劉非和劉勝、老六長沙王劉發,以及尚未封王的‘準趙王’:老七劉彭祖、默然落座末席的膠西王:老八劉端。
兄弟眾人的神情,倒是頗有些讓人玩味。
老大劉榮,顯然已經從先前,險些死在中尉府的驚懼中走出,面上笑意,只讓人一陣如沐春風;
幾乎是每隔三五息,劉榮那柔和的目光,便都會下意識落在劉勝身上。
顯而易見的是:先前那件事,讓劉榮和弟弟劉勝之間的感情,親近了不止三五級臺階。
在劉榮身旁,老二劉德也時不時將目光,落在對席的弟弟劉勝身上。
但比起劉榮不卑不亢、極盡溫和,又隱隱帶些謙恭的目光,劉德望向劉勝的目光,顯然多出了些許侷促,和下意識的戒備。
——不是對危險、對未知的戒備;
而僅僅只是在面對不相熟的親人時,下意識會帶上的戒備,或者說疏離。
劉榮、劉德兄弟二人身側,小十劉彘自是年幼無知,只帶著最純真、爛漫的好奇心,打量著殿內的哥哥們。
倒是將劉彘抱在懷中,陪坐於末席的王夫人,不時將意味深長的目光,次序掃過殿內的兄弟眾人······
西席的眾人,則相對簡單一些;
從首席的老四劉餘、劉勝身旁的老五劉非,到末席的老六劉發、老八劉端——這兄弟四人面上的神色,基本一致。
都是帶著一抹略帶僵硬的微笑,明顯是本能的想要親近劉勝、和劉勝一敘久別重逢之情;
又礙於劉勝如今的身份,而帶著些許顧慮。
最正常的,自然是劉勝、劉彭祖兄弟二人。
——劉勝與劉非同坐一席,對劉非是一陣噓寒問暖,談笑風生;
緊握著劉非那健碩的粗臂,愣是一刻都不願鬆開。
至於劉彭祖,則很好地承擔起了主人翁的角色,不時同坐在自己兩側的六哥劉發、八弟劉端——兩個社恐患者,聊起過去這將近兩年,二人在各自封國的事。
眾兄弟久別重逢,劉勝又擺明一副‘別太拘謹,敞開了嗨’的架勢,眾人自然是難忍私念,同身邊的兄弟手足彼此問候了一番。
但在短暫敘舊過後,眾人便不約而同的止住話頭,目光也齊齊彙集在了劉勝身上。
——幾日這場晚宴,劉勝,是母庸置疑的主角。
或者應該說:在成為儲君之後,兄弟眾人每一次聚首,劉勝都將是主角······
“一年多不見,諸位兄長,竟都已有了些宗親諸侯的威儀;”
“想到兩年前,我們還在宮裡同吃、同住,時不時再鬧出些亂子······”
“嗨~”
“短短兩年的時間,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感受到兄弟眾人彙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劉勝便稍嘆一口氣,雖仍親密的攥著五哥劉非得手,卻將唏噓感嘆的目光,落在了對席的大哥劉榮、二哥劉德身上。
“三哥的事······”
“唉······”
“如果離得近一些,還能派宮裡的太醫去看看;”
“只是常山實在路途太遠,訊息送到長安時,三哥就已經······”
···
“三哥薨,大哥、二哥痛失兄弟手足;”
“偏偏連親身生母······”
“唉······”
滿是惆悵的說著,說到最後,劉勝只頗有些憋悶的一拍大腿。
“上酒!”
“今日,我兄弟眾人,不醉不歸!”
隨著劉勝說起老三劉淤,以及慄姬先後故去的事,落座於殿內的兄弟眾人,除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小劉彘,面上都湧上一抹哀傷之色。
倒也不是眾人,都對慄姬、劉淤母子的死而感到難過。
僅僅只是作為同父異母的兄弟,對於劉榮、劉德二人接連失去母親、胞弟的遭遇,在場的兄弟眾人,都對兩位兄長報以同情。
太子一聲令下,原本應該和飯菜一同奉上的酒水,自然是被宮人們提前送進殿內。
再由魚貫而入的婢女,為兄弟眾人各自斟滿酒,兄弟眾人,便在劉勝的號召下舉起酒盞,又一齊飲下。
“呼~”
一盞酒下肚,劉勝本就有些鬱結的面容,隻立時又更扭曲了些;
感受著烈酒的火辣,劉勝縱是已經被刺激的皺起了眉,嘴上也不忘再道出一句:“過去的事,大哥、二哥,也不要太執著。”
“我兄弟眾人難得齊聚,這是該高興的日子。”
“——過去那些傷心事兒,咱就不提了。”
“吃好喝好,高高興興的說說話。”
仍有些鬱悶的一語,自引得東席的劉榮、劉德兄弟二人,將心中的哀苦強自壓下,隨即強笑著各自點下頭。
又應邀同劉勝對飲一盞,兄弟二人才各自低下頭去,又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輕嘆。
——曾幾何時,‘鳳凰殿’三個字,都還意味著漢家未來三十年,最尊貴的母子幾人;
而現如今,曾有機會成為皇后、太后,極可能成為太子、天子,併成為皇后、太后的兒子,太子、天子的弟弟的母子四人,卻只剩兩人尚還存活於人世;
也僅剩兩人,出現在了今日的太子宮中。
若非劉勝出手,甚至就連這僅剩的兄弟二人,也還要再死去一人。
如此變故,別說是親身經歷,便是從別人身上看到,甚至只是從別人嘴裡聽來,也足以稱得上是男默女淚······
“唉······”
在劉勝提起慄姬、劉淤二人之後,原本應該輕鬆愉悅的氛圍,便莫名低沉了下來。
兄弟眾人,也沒有再繼續彼此言談,以述相思之情;
整座側殿之內,只剩一聲聲此起彼伏的哀嘆。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足有半炷香的功夫。
最終,還是有劉勝開口,帶著明顯有些刻意的笑容,將氛圍重新活躍了起來。
“難得齊聚,要不過幾日,我們去上林遊獵吧?”
“——離別之前,我兄弟眾人最後一次齊聚,便是父皇在上林,召我眾人圍獵。”
“此番再次聚首······”
如是道出一語,將眾人的心虛拉回眼前,劉勝便帶著略顯刻意的笑容,側身望向左手邊,和自己還隔著五哥劉非的四哥劉餘。
“在封王就藩之前,記得四哥就酷愛打獵;”
“就藩之後,也經常聽說四哥,在魯地到處圍獵遊玩。”
“如何?”
“四哥可有興致,同我眾兄弟,到上林再獵?”
感受到劉勝語調中的刻意,劉餘心下自也是當即瞭然:劉勝提議遊獵,顯然是想要活躍氛圍;
但在短暫的遲疑之後,劉餘終還是搖頭苦笑著,側身對劉勝稍拱起手。
“殿下美意,寡人心領。”
“只是······”
···
“唉······”
“只是此番入朝,相國,也隨寡人一起來了長安。”
“相國在,寡人就算是想,也萬萬不敢動‘獵’的念頭······”
滿是無奈的說著,劉餘又苦笑起身,對劉勝默然一拱手,算是謝絕了劉勝的邀約。
而在劉餘這番作態之後,原本僅僅只是想要活躍氛圍的劉勝,卻滿是驚訝的瞪大了雙眼,
“相國在,不敢獵?”
“不敢???”
···
“四哥好獵,可是我兄弟幾人銘記於心的事啊?”
“怎一個田叔,便將四哥逼到了‘不敢獵’的地步?”
滿是驚詫的道出心中疑惑,劉勝仍將雙眼瞪得渾圓,似乎仍對劉餘那句‘不敢獵’,而感到不敢置信。
這時,緊坐於劉勝身旁的劉非,也終於從先前,那不知由來的拘謹中調整了過來。
——畢竟是武人的性子,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劉非便已經將劉勝的‘太子’身份拋在了腦後;
沒了顧慮,劉非很快便恢復過去,和劉勝之間無話不談的狀態,為驚訝的劉勝,解釋起劉餘這句‘不敢獵’的由來。
“小九,實在是有所不知······”
“自當年,梁王叔派人刺殺袁盎,父皇又派田叔去睢陽調查此事之後,田叔在皇祖母心中,便愈發舉足輕重。”
“到去年,我兄弟眾人各自封王、就藩,沒過多久,四哥就因為‘喜獵好樂,不理政務’,而被告到了皇祖母面前······”
簡單說明此事的背景,劉非還不忘嘿笑著回過頭,對四哥劉餘戲謔一笑;
待劉餘苦笑著搖搖頭,又點頭示意劉非‘隨便說,我不介意’,才又再次望向劉勝。
“四哥好獵,這是由來已久的事,皇祖母自也心中有數。”
“最終,皇祖母便將田叔,任命為了四哥的王相,以管教四哥。”
“到魯地之後,田叔也第一時間拜會四哥,並勸諫四哥:應當收斂玩樂之心,專心於國務;”
“四哥答應之後,田叔又寸步不離的跟在四哥身邊,時刻提醒四哥。”
“——後來,四哥實在忍不住,還是去了獵苑;”
“見自己勸不動四哥,那田叔竟不顧烈日炎炎,在獵苑外曬了足足一天!”
“也就是在那之後,凡是魯相田叔在,四哥,也就再也不敢提那‘獵’字了······”
隨著劉非粗狂,又隱約有些幸災樂禍的語調,殿內眾人的目光,也隨之彙集在了西席首座。
便見劉餘又搖頭一苦笑,再悠悠探口氣,才對劉勝稍昂起頭。
“國相,實在是年事已高;”
“一言不合,便要在烈日下暴曬,寡人實在是很擔心······”
“知道自己沒有道理,又拗不過國相,也就只能順著國相······”
聽聞此言,劉勝顯然還是沒能從四哥劉餘,居然已經‘不再打獵’的震驚中回過神。
——打獵,幾乎是劉餘的命!
——對打獵,劉餘是有癮的!!
而且還是重癮!!!
“嘶······”
“這田叔······”
“有點東西啊?”
下意識一聲自語,兄弟眾人雖沒有聽得太明白,但也大致猜到了劉勝想要表達什麼。
隨著殿內,響起兄弟眾人善意的輕笑,劉勝也終是笑著搖搖頭。
“到了長安,四哥就不要再擔心這些了。”
“——就明天吧。”
“明日一早,我兄弟眾人,便都去上林圍獵。”
“至於魯相那邊,弟去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