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凌辱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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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原本的歷史時間線,今年,也就是天子勝新元元年,其實本該是孝景皇帝十年(中元三年)。
而在那個歷史時間線,太史公對於漢室幾年的記載,也不外乎以下幾點。
——罷黜諸侯國的御史中丞一職,以從根本上削奪諸侯王任命、審查官員的權力;
匈奴有兩位小王來投,均被恩封為徹侯;
敕封孝景皇帝劉啟的第十三個兒子,即皇十三子劉乘為清河王;
丞相周亞夫被罷免,御史大夫桃侯劉舍官拜丞相。
除去以上這四件大事可堪一書的大事,剩下的,也不過是三月彗星出西北、四月地動、九月戊戌晦日食之類的地理、天文變化。
而在目前這個歷史時間線,這一年的史書,註定只會記下一件事。
——天子勝元年春二月,匈奴軍臣單于率軍入邊!
凡匈奴百蠻叩邊者數以十萬,邊牆遍佈瘡痍,及及可危!
胡南下,掠雁門、北地、代、上四郡民口,足有四成!
胡先鋒銳騎大破雁門,兵峰直指京兆!
甘泉為胡先鋒所焚,漫天狼煙距長安不過百十里,清晰可見······
無論是在原本的歷史上,還是在現在這個時間線,這一重大事件,均被後世的史家稱之為:凌辱之恨······
·
“條侯!”
“條侯可算是來了!”
“怎還不見陛下?”
長安城,未央宮宣室殿外。
邊關的八百里加急,終於還是送到了長安城內。
但比軍報來得更快的,是直到此刻,都還在天邊飄蕩的沖天黑煙。
——甘泉宮,被一把大火焚燒殆盡。
漢天子夏日避暑的甘泉宮,被匈奴先鋒扔出的火把,燒了個乾乾淨淨。
而甘泉宮距離長安城,最多隻有三百多里的距離······
“條侯,倒是說句話呀?!
”
“事到如今,該當如何是好???”
身著常服匆匆而來,卻看見朝堂公卿都身著甲胃,滿面焦急地積聚在宣室殿外的長街之下,周亞夫不由一陣恍然。
曾幾何時,自己也曾在漢家朝堂之上,享受到這樣的待遇——每逢社稷有事,便總會有無數道目光,撒向周亞夫處變不驚的澹定面容。
現如今,滄海桑田,物是人為;
唯一沒變的,是宗廟有了事,周亞夫卻仍舊是朝堂唯一的指望······
“陛下去了長樂。”
“想來,也快要回來了吧······”
面色陰鬱的低下頭,藉著說出這句話的功夫,周亞夫也總算是強迫自己,從對過往的懷念中回過神。
而在周亞夫身側,此刻卻已經擠滿了平日裡,恨不能用鼻孔看周亞夫的高官朝臣······
“胡蠻叩邊,兵峰正盛!”
“不知條侯,可有退敵之良策?”
“——是啊是啊!”
“——蒼鷹郅都、狸鷹程不識,不是曾在條侯門下習學軍陣之術,又被派往邊地了嗎?”
“——是否能將此二人召回長安,以主持大局?”
···
“待陛下入宮,我等可要進言陛下,於關中徵兵整軍,北上御胡?”
“少府那邊,也需要準備糧草軍械,再由內史徵發的民夫運往邊地了······”
一時間,類似的慌亂聲線便於周亞夫耳邊響起,饒是來之前打定主意‘不動聲色’的周亞夫,也不免被吵得皺了皺眉。
過了好一會兒,許是都問出了心中的問題,又或是宣洩完了恐慌的情緒,短暫平靜下來的朝公忠臣,便再次齊齊往往人群中央的周亞夫。
被眾人如此眾星捧月,周亞夫,其實還是很懷念。
懷念過去,自己還能率軍出征、還能被信任的光輝歲月。
但最終,周亞夫卻並沒有開口,為慌亂的眾人解答疑惑。
一來,是如今的周亞夫,早已今非昔比。
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自己的心態,周亞夫,都早已不是過去,那個眼高於天的條侯。
二來,則是因為周亞夫從軍多年,所養成的特殊能力,讓周亞夫隱約聽到了些什麼。
回過身,果然看見那架黃屋左纛,正在禁軍武卒的護送下,朝宣室殿的方向徐徐而來······
“陛下口諭~”
“著:凡朝中公卿二千石及上、將官校尉上,又曾將兵之功侯,皆於宣室恭候聖駕者······”
御輦自司馬門徐徐而來,卻並沒有在宣室殿正門外停留,而是在太僕袁盎高超的駕駛技術下,在周亞夫在內的眾人面前拐了個近乎直角的彎,便朝著宣室殿側方而去。
御輦自面前駛過,眾人只免不得伸長了脖子,想要透過車窗,看到天子劉勝的面容。
只可惜:眾人能看到,只有袁盎那隱含肅殺的神容,以及隨行禁軍武卒手中,那一具具已經完成裝填,手指輕扶於扳機前,隨時準備發射的弩機······
·
“臣等,恭迎······”
“——免禮。”
約莫半刻之後,自長樂宮回到未央的天子勝,終於出現在了宣室殿正殿。
只是與公卿百官預料中的歇斯底里、大發雷霆所不同:此時的天子勝,似乎無比的平靜;
就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又或是即便知道,也根本不在乎。
——如果劉勝身上,沒有穿那具太宗孝文皇帝留下來的戰甲、腰間也沒有繫上那柄太祖高皇帝留下的赤霄劍的話······
“邊關發生了什麼,想來諸公,都已經知道了。”
“此事,朕也已經請奏過太后。”
“——太后的原話是:凡皇帝所願、百官公卿所與同之策,皆可。”
“接下來,諸公,便可暢所欲言······”
坐在御榻之上,極為平靜的道出這番話,劉勝便繃著臉,緩緩從榻上站起身。
伴隨著劉勝直起的軀體,劉勝身上的戰甲,也隨之發出一陣輕微而又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而後,便是一聲極為刺耳的銳鳴,將殿內眾人的注意力,毫無保留的集中在了少年天子仍有些稚嫩的面龐之上······
鏘!
!
“醜話,朕先說在前頭。”
砰!
!
!
“敢有言和者。”
“——必如此桉!
!”
直到這一刻,天子的滔天怒火,才毫無保留的宣洩在了面前,那方被削去一角的御桉之上。
——恥辱!
——奇恥大辱!
!
對每一個尚有血性,甚至是尚有靈魂的漢人而言,這,都是誓死不休的奇恥大辱,和血海深仇!
!
!
如果說,太祖高皇帝身陷白登之圍,讓漢家有了‘必須贏匈奴人一次’的動機;
呂太后被冒頓單于的國書所羞辱,讓漢家有了‘必須殺一個匈奴單于’的衝動;
那經過這次,甘泉宮被焚燬的劇變,漢匈之間,便已是不死不休。
漢匈決戰,必須打到只剩最後一個匈奴人!
最終的勝利者,必將從精神到肉體,全方面毀滅對方的一切!
而今天,便是這漫長的血仇之路的開始。
——就在今天。
——就在這宣室正殿······
“朕聽說,人世間最大的仇恨,有四種。”
“其一曰:殺父之仇;”
“二曰:奪妻之恨;”
“三曰:斷人財路;”
“四曰:毀人宗祠······”
當殿內眾人仍驚駭的睜大雙看,看著那柄被劉勝緊握在手中的太祖高皇帝斬白蛇劍,以及那塊被劉勝一劍砍下的桉角時,劉勝低沉的聲線,將眾人的注意力再次吸引。
便見御桉前,天子面色陰沉,目光灼灼;
劍尖被輕輕抵在地上,卻好似抵在眾人的心頭般,讓人根本不敢眨一下眼。
“匈奴人,沒有殺死朕的父親。”
“——但在平城,在白登山,匈奴冒頓單于,曾險些殺死孝惠皇帝、太宗孝文皇帝的父親,差點殺死朕的曾祖:太祖高皇帝!”
···
“匈奴人,沒有奪走朕的妻子。”
“——但在太祖高皇帝駕崩之後,匈奴冒頓單于,曾在國書上寫下汙言穢語,侮辱朕的曾祖母、朕曾祖父的妻子:呂太后!
”
···
“匈奴人,沒有斷絕朕的財路。”
“——但從我漢家鼎立的那一天起,不知有多少劉漢子民,被那匈奴豺狼殺妻滅子,逼得家破人亡!
!”
···
“而現在,匈奴人,焚燬了甘泉宮。”
“焚燬了歷代先皇於夏日避暑的甘泉宮。”
“——焚燬了朕父,曾手把手教導朕,如何做一個好太子、好儲君的甘泉宮!
”
“——這和燒了我劉氏的宗祠,又有什麼區別!
!
!”
冬!
隨著少年天子高亢的咆孝聲,便是一聲沉悶的碰撞聲響起,讓殿內眾人又是齊齊一縮脖子;
過了好一會兒,眾人才開始小心翼翼的抬起眉眼,才發現此刻,劉勝已是雙手反捂住那柄赤霄劍,將其狠狠插入面前的御桉正中央。
手持著劍柄,遍佈猩紅的雙眸,卻直勾勾望向了殿內每個人的目光深處。
——明明只有一雙眼睛,卻好似同時,望向了所有人的目光深處,乃至靈魂深處······
“人世間的四種大仇,我漢家,都在匈奴人身上感受到了。”
“太祖高皇帝白登之圍、呂太后國書遭辱之恥,還有如今,朕被匈奴人焚燬甘泉宮的凌辱之恨!
!”
“這一樁樁、一件件······”
“朕,都會親手向匈奴人,一點,一點,討回來······”
···
···
···
靜。
極致的寧靜。
在劉勝肆意宣洩之後,宣室殿內,只陷入一陣漫長的絕對寧靜之中。
殿內眾人面色各異。
——有人被劉勝所感染,和此刻的劉勝一樣,露出了羞憤無比的面容;
——有人則眉頭緊皺,似乎是在為劉勝的不冷靜,又或是劉勝所表達出的傾向而感到擔憂。
當然,也有的人,仍維持著平靜,帶著一抹揮之不去的羞愧,若有所思的低下頭去。
比如:條侯周亞夫······
“朕要說的話,說完了。”
“現在,輪到諸公說了。”
“——朕已經下令少府,即刻準備支援北牆的糧草、輜重。”
“剩下的事,都由諸公來提出建議吧。”
劉勝,似乎再次恢復了平靜。
至少在殿內眾人看來,將雙手從那柄倒插入御桉的劍柄上收回,並重新做回御榻上的劉勝,已經勉強可以算作是‘重新冷靜了下來’。
但只有少數人知道:這位少年天子的怒火,還遠遠沒有消散。
早在這位當今,還是長安百姓口中的‘公子勝’時,人們就明白一個道理。
——如果公子勝對你大聲喝罵,那就乖乖受著吧;
——罵完了,這事兒也就算過去了。
但若是公子勝在被你惹惱後,只一言不發的直勾勾看著你,那你就麻熘回家,準備後事吧。
因為被這位盯上,實在是人世間含有的折磨······
“臣,想要說幾句。”
早在劉勝還沒回宮,還在長樂宮同竇太皇太后商議對策時,周亞夫就已經發現如今的朝堂,已經沒有可以在軍事方面,從國家高度發表看法、見解的人了。
所以在劉勝表示‘該你們說了’時,周亞夫也並沒有再觀望,而是在第一時間站了出來。
對於周亞夫的主動出頭,劉勝也並沒有太劇烈的反應,只仍繃著臉,微不可見的頷了頷首。
便見周亞夫深吸一口氣,先對殿內眾人環一拱手,而後,方對上首的劉勝躬身一拜。
“匈奴先鋒,已經到了甘泉宮。”
“值此危急存亡之際,陛下最需要做的,是讓南、北兩軍即可進入戰備,以確保長安的安全。”
“即便臣認為,長安並不處於危險之中,也不得不防。”
“因為長安,關乎著天下······”
···
“雖然匈奴先鋒已經到了甘泉宮,但主力,應該很難透過蕭關。”
“——不是過不來,而是匈奴人不會過來。”
“因為十數萬匈奴騎兵過蕭關,需要花費很長的時間,一但被我漢家的軍隊咬住,就很難再逃出蕭關,回到草原。”
“所以臣大膽猜測:狄酋軍臣,應該只是派了一支千百人的偏軍,到關中肆意毀壞一番,以出胸中惡氣。”
“陛下真正應該關注的,其實還是蕭關外,也就是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雁門、北地、代、上這四郡。”
···
“臣,斗膽進言。”
“——被先帝從邊牆撤回,到關東防備、監視諸侯藩王的軍隊,該回到原本的位置了。”
“如果不這麼做,臣擔心此戰過後,我漢家只會在堪輿上擁有雁門、北地、代、上四郡,卻根本無法在這四個郡的土地上,看到哪怕一個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