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天生你材必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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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考舉,便為長安引來了十萬以上的外來人口,劉勝自是如臨大敵。
如果說,新時代的主旋律是發展,那封建時代的核心重點,便當是安穩。
小農經濟為主題的農耕封建文明,其實非常脆弱。
一場天災、一場人禍,甚至是一句謠言,都可能對脆弱的農耕封建文明,造成不可磨滅的巨大打擊。
所以,自人類從愚昧的奴隸制文明,走進相對更先進的農耕封建文明的那一天開始,穩定,都始終是統治者擺在第一位的要務。
——夏桀無道,究竟無道在哪裡?
成湯伐桀時,動員治下軍隊、子民時的原話是:夏桀恣意用盡眾人的勞力,無休止地消耗夏朝的國力,所以大眾也都懈怠,不跟他通力合作;
普天下百姓們都說:夏桀你這個該死的太陽什麼時候衰亡呀?我們都願意與你同歸於盡。
換而言之,為後世人傳唱前年的‘夏桀無道’,總結歸納起來,不外乎一句:沒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商紂殘虐,又殘虐在哪裡?
或許有人會說了:商紂帝辛,是最後的人皇,是人族最後的共主;
至於後面的,都不過是自甘墮落的‘天子’罷了。
但只要知道商紂在位時,殷商子民的遭遇,就不難發現:真到了日子過不下去,飯都吃不飽,甚至連命都保不住的時候,什麼人皇、天子,其實都沒有什麼兩樣。
據記載,商紂在位時期,於商都朝哥大興土木,無休止的擴建宮廷,更傾國之力修造鹿臺,並用錢、糧,以及各類奇珍將其堆滿。
一邊加重賦稅,一邊又勞民傷財,如此極盡奢靡,卻也還是顧不上朝政,反跑去和禍國殃民的妲己,搞什麼酒池肉林。
甚至在此基礎上,仍舊不停止對東夷的征討!
只能說:後世的那些個昏君、暴君,都不過是效彷了商紂帝辛的某一種行為而已;
而帝辛,卻是‘昏聵殘虐’之道的集大成者。
至於在後來的秦,那就更不用說了。
北方的長城,以及一直鋪到長城之外的秦直道;
南方的嶺南,以及無數身死熱帶雨林的老秦人;
東方的東海,則是徐福帶領著浩大無比的船隊,卻只是為了給嬴政尋仙問藥;
甚至就連西南夷,那被後世人稱之為‘不毛之地’的叢山峻嶺,都被嬴政硬著頭皮,鋪下了一條五尺道。
到處都在施工,到處都在鋪設道路、挖掘溝渠,又或是築建城牆。
故六國之民如此,老秦人,也同樣如此······
從這些以往的經驗,以及在後世的見聞、在後世作為一個普通人的認知,劉勝其實能很輕鬆的得出結論:封建王朝需要做的,其實就是一句‘讓老百姓吃飽肚子,老老實實在家種地’。
只有這樣,才能讓王朝的統治穩固,才能用稅收填補統治成本,並試著去做一些推動文明進步的事。
而‘平穩’二字最大的敵人,便是人口聚集。
——即便漢室,至少是目前為止的漢室統治者,做的都比桀紂、嬴政等前輩做的更出色,劉勝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時代的底層百姓,也仍在身處水深火熱的邊緣。
劉勝很確定:當天南地北的人們聚在一起,又喝下兩口壯膽的馬尿,就必定會生出一些不大和諧的話題和言論。
若是在平日裡,老農在田間幹累了,大不了仰天大嘯一聲:狗天子,當真是苦死俺們這些農戶了!
發洩完了,擦擦汗,也就繼續弓腰忙活了。
可當人口聚集在一起,尤其是以‘十萬’為數量級聚集在一起,類似這樣的話題會不會有什麼延伸,就不是劉勝所能控制的了。
所以,為了‘安穩’,為了此次考舉的結果,是‘天下盡歡顏’,而非‘天子失民心’,劉勝必須保證面面俱到。
——考上計程車子,必須按照承諾安排職務;
就算起步的位置低一些,也得挑一批代表接見一番,以示‘皇恩浩蕩’。
沒考上計程車子,也得進行一定程度的安撫,再不濟,也得賜下些酒肉吃食,權當是安慰。
除此之外,劉勝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讓這一大批外來人口,破壞長安原有的秩序。
比如鹽、糧等生活必需品的價格,不能因為長安人口暴漲一半以上,而產生太大的波折。
又比如人口驟增,所必然會帶來的治安問題······
“呼~”
“但願一切順利吧······”
“第一次考舉,若是真鬧出什麼亂子,那朕這臉,可就要丟的乾乾淨淨了······”
如是發出一聲感嘆,劉勝緩緩直起身,將雙手高舉過頭頂,用力伸了一個懶腰。
感覺到身上的疲憊、倦意被驅散了些,再下意識低頭,看向擺放在面前御桉之上的竹簡。
微微一愣,劉勝終似是想起什麼事情般,呵笑著從御榻上起身。
“坐了三天了,也該出去走動走動了。”
“也不知先前交代的事,舅舅辦妥了沒有······”
···
“夏雀啊~”
“夏雀?”
“去,召太僕來。”
“備輦,擺駕上林。”
·
在漢家的歷代皇帝當中,當今劉勝,恐怕是最喜歡來上林苑的一位了。
太祖高皇帝劉邦,別說是來上林苑了——前後在皇位坐了七年,在長安的時間,零零碎碎加在一起,恐怕也就是兩年不到。
在統治生涯的大多數時間裡,漢太祖劉邦,都屬於‘不是在率軍平叛,就是在御駕親征的路上’。
連長安都不怎麼待,就更別提能抽出閒暇,到當時還沒如此規模的上林苑來遊玩、散心了。
太祖皇帝之後,便是孝惠皇帝劉盈。
這位英年早逝的天子,和父親劉邦同樣在位七年。
只是在這七年的頭五年裡,年十五歲即位的未冠天子,只能窩在未央宮裡讀書;
之後的兩年,對母親心灰意冷之後,也只是在未央宮自甘墮落,前後不過兩年的功夫,便用酒色玩兒光了自己的壽數。
在之後的兩位少帝,自出生就幾乎沒出過長安城,自更不用多提。
即便是前後掌權足有十五年的呂太后,也因為其‘太后’的身份,而很少離開長安,甚至是極少離開自己‘霸佔’的長樂宮。
——在呂太后霸佔長樂宮之前,長樂宮,是屬於漢天子的皇宮;
如今的皇宮:未央宮,才是劉邦下令為妻子呂雉所建造的後宮(此後宮非彼後宮,專指‘皇后的宮殿’)。
呂太后之後,便是太宗孝文皇帝、先孝景皇帝這‘文、景二帝’了。
這兩位,倒是經常走出長安城,很樂意到城外走走、轉轉、看看。
但太宗孝文皇帝來上林苑,更喜歡蹲在田埂,看老農擺弄莊稼;
看上頭了,便是擼起袖子,親自夏天忙活一陣,那也是常有的事。
至於先帝來上林苑,則大都是帶著聖卷正隆的姬妾來遊玩,或是和弟弟劉武,以及其他幾位宗親旁支遊獵一番。
像劉勝這樣隔三差五來一趟,且一來就直奔少府作坊聚集的區域,真可謂從未曾有過的狀況。
但對於這個狀況,朝野內外也並不擔心。
非但不擔心,反而還頗有些老懷大慰。
——少年天子能不沉迷享樂,能時刻謹記自己的職責、肩上的重擔,已經是讓絕大多數人感到萬分滿意,實質是老淚縱橫的感嘆‘社稷有後’了!
在此基礎上,劉勝的娛樂專案,也僅限於‘跑去上林苑的少府作坊,和匠人們聊聊天’,這可就更令人感到安心了。
畢竟再怎麼說,這也比其他不務正業的‘愛好’,要正經許多不是?
就算劉勝真的是去瞎逛、玩耍,朝堂也好歹能粉飾一句:陛下啊~這是去視察少府的工作了~
連外出遊玩都不忘視察工作,可真真是聖君臨朝,天下之幸啊~
不同於朝野內外,對劉勝經常位臨上林苑的‘心照不宣’,少府本身,倒是嚴肅了很多。
因為只有少府的官員才知道:劉勝到上林苑來,那是真來視察工作的······
尤其最近,少年天子的母舅、當今賈太后唯一的哥哥:忠武侯賈貴,被當今臨時任命為了少府監令,負責某個秘密專案的推進······
“來了!”
一聲輕呼,引得眾少府官員齊齊抬起頭,便見遠處的山腳下,御輦正朝著半山腰的作坊徐徐而來。
站在人群最靠前位置的賈貴,此時也是半帶著期待、激動,半帶著不安,目光思思鎖定在那輛黃屋左纛之上,卻也不忘稍側過身,第無數次在身旁僕從的幫助下,整理著身上的衣冠。
不管賈貴有沒有整理好,駕駛御輦的太僕袁盎,是不會放緩車速的;
當御輦緩緩停留在半山腰的位置時,賈貴縱是仍覺得有些不完美,也只得趕忙正過身,快步迎上前。
正要行叩拜大禮,卻見御輦後側的車門向外開啟,而後便是身著便裝的少年天子,滿面春光的從車廂內跳下。
“交代舅父的事,想來已有了眉目?”
好不客套的一聲問候,只惹得賈貴微微一愣,旋即便趕忙將打好的腹稿盡數咽回肚中,再拘謹的一拱手。
“稟奏陛下;”
“再有三五日,便可盡完。”
“便是陛下不來,臣也正準備於明日,親去未央面聖······”
對於舅父賈貴的客套,劉勝並沒有太過在意,只大咧咧抬起手,自肩側一把摟過,便徑直朝著不遠處的作坊走去。
一邊走著,一邊也不忘像真正的舅-甥、像感情非常好的舅-甥般拉起家產。
“舅母近來可好?”
“舅父這麼長時間沒回長安,舅母便是不說,怕也是怪我這做外甥的不懂事了······”
···
“阿強呢?”
“說是拜在了條侯門下,可有長進?”
“若其學有所成,便又是我漢家的一員大將啊~”
一路走,一路說,等走到那處作坊面前,賈貴面上的拘謹,也已是被劉勝的親近驅散了大半。
在作坊外停下腳步,不卑不亢的對劉勝隨口問出的問題給出應答,賈貴便稍一側身,手朝作坊的入口,對劉勝做出個‘請’的手勢。
不料劉勝來時風風火火,開口就是‘交代的事辦成了沒有’,眼下真到了檢驗成果的時候,卻似乎又不著急了。
不著痕跡的回過神,一個眼神,便惹得夏雀唯一躬身,而後輕輕一擺手,帶著隨行禁衛、郎官退遠了些;
有了‘說悄悄話’的條件,劉勝才呵笑著拉過賈貴的手臂,附身附耳道:“甥已經到長樂宮,請奏過太后、太皇太后啦~”
“只要這次的事辦成,這少府卿的位置,舅父,可就是當仁不讓······”
與劉勝面上眉飛色舞的神情所不同,也稍有些出乎劉勝預料的是:在聽到自己如此直白的‘暗示’之後,賈貴面上第一時間湧上的,竟是一抹揮之不去的疑慮。
在劉勝狐疑的目光注視下糾結許久,又學著劉勝方才的模樣,朝左右看了看;
確定自己的話,不會有除劉勝之外的第二人聽到,賈貴這才壓下聲線,輕聲道出了自己的擔憂。
“陛下如此信重,臣本當感激涕零,盡忠職守;”
“只是即便辦妥了這次的事,陛下或許也不該將臣,直接任命為九卿。”
“——陛下年幼未冠,尚未親政;”
“恐怕朝野內外,都會因此而對陛下懷怨······”
···
“再者,太皇太后的弟弟章武侯,當年也是險些要做了丞相,最後卻被太皇太后主動組織。”
“臣外戚之身,若真做了少府卿······”
卻見劉勝聞言,滿不在乎的擺擺手,還長‘嗨~’了一聲;
而後便道:“舅父過濾啦~”
“外戚入朝,本就有異於外臣,別說是九卿,便是三公,那也全憑天子一言而決。”
“——當年,魏其侯自太子詹事直接拜大將軍,朝野內外,又有誰敢說個不字?”
“舅父就安安心心把這件事辦妥,剩下的事,自有甥和母后忙活。”
···
“至於章武侯······”
“嘿;”
“舅父,還是不要想這麼多了。”
“甥仔細思量過,舅舅做這個少府卿,才真正算得上是‘具其能而得其職’。”
“這少府,已經很久沒有人管事啦~”
“除了舅父,甥還真是放心不下外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