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開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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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去，太陽昇起，天上的都市迎來了全新的一天。

昨日深夜的巷鬥沒有給這座城市造成任何影響，清晨的蒼穹之都一片平靜。一個街區的暫時停電也好，不知名者的傷亡也罷，對於這座自混亂中建立的城市而言都不是值得一提的事情。

畢竟對於大部分居民而言，不波及到自己的麻煩就等同於不存在。只有少數知道更多的人，才會看著更遙遠的方向。

這個早晨，一位超能力者前往蒼首區，與本市當前最大的人物進行了一場不算短的談話。這場談話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數日之後，乃至三年之後將發生的事情，不過這與昨夜相遇的兩人暫時還沒有發生關聯。

因而還是讓我們將目光暫且從遙遠的蒼首區移開，看向巨型白塔林立的棘刺區吧。

·

清晨，秦芊柏從睡眠中醒來。

她在純白色的床上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發覺這片用超能力做出的床鋪比她想象中還要舒服——習慣早起練武的她，已經許久沒睡到7點過後了。

也可能是昨晚太累了，女孩心想。經歷了一系列騷亂的她，在看到空蕩蕩的屋子後陷入了情緒的低谷。秦芊柏認為自己昨夜的表現一定很是難堪，不然那灰髮少年應當不會主動建議幫她做一套傢俱。

多虧了鄰居奇妙的能力，她總算能在床鋪上睡著了。而在甦醒之後，另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從腦海中浮現出來。

身上所剩無幾的紙幣，在昨天幾乎都被自己的能力破壞了。

現在，肚子好餓。

可是，身上連一分錢都沒有。

秦芊柏坐在白色的床鋪上，整個人似乎都失去了色澤，將要與背景融為一體了。

……之後，要怎麼辦啊？

·

又一次陷入了夢境。

夢中的大家都在。大哥、艾蘭迪亞、奧莉安娜、尤里安、拉凱爾……所有人都在聚光燈下談笑。

自己靜靜地站在角落望著他們，因那份光輝感到耀眼。

他們都是太過優秀的人。自己光是站在旁邊，都感到自慚形穢。

這樣就好。站在角落單獨觀望，等到需要丑角活躍氣氛時，再浮誇地上前，逗大家一笑。

這時艾蘭迪亞轉頭了，灰色的眼童讓他移不開目光。

“策，為何你還獨自站著？”

拂曉騎士向他伸手，大家都向他微笑。

我也有能站上前去的資格嗎？

他欣喜地笑著，將手伸出——

然後，灰白的霧氣遮掩了一切。

他茫然地伸著手，只見到夜空中一輪血般的圓月，心跳般的震動聲敲打著他的耳膜。

鼕鼕，鼕鼕，鼕鼕。

霧氣融化了一切，那東西就要來了。龍要來了……！

“啊！”

公孫策從夢中驚醒，臉色蒼白地如同紙張。冷汗打溼了他的衣襟，少年緊緊抓著被子，雙手顫抖不已。

他僵硬地坐在床上，眼中的神采都不翼而飛了。他又看到了過去的城市，那一切在他的眼前是如此真實，就連心跳聲都在耳旁迴盪。那聲音離他太近了，就在房間的右側，彷彿只有一牆之隔的距離！

“……？”

一牆之隔的地方是706室，好像是那個女孩的房間……

灰髮少年緩慢地轉頭，虛著眼注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鼕鼕。

很有節奏感的，像是敲門一樣的聲響，在臥室牆的對面響起。

鼕鼕。停止了一陣後，敲門般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唉……”

公孫策捂著額頭，疲憊地嘆息。現實中的聲響提醒著他如今的狀況。這下子，夢中的迷霧一口氣散了大半，他徹底清醒了。

公孫策抬手在牆上敲了一下以做回應。他慢慢吞吞地戴上眼鏡，換上衣服，像遊戲裡的殭屍一樣走出家門，站到隔壁的706室之前。

叮冬。公孫策按響了門鈴。

門後傳來了女孩的聲音。

“請稍等一下。這個東西，踩上去很滑……”

……滑？

他昨夜可沒惡趣味到把白質做成滑熘熘的材質。再說，這麼精細的操作靠他現在的經驗也難以輕易達成。

這女孩可是個接近戰的高手，如果連她都說滑……

“不是吧。你那能力連拂……連白質都能影響？”公孫策深感無力，“這出力根本就是瀕臨暴走了，沒人教過你怎麼控制能力嗎？”

房門開了。無表情的女孩像在懸崖邊行走一樣踮著腳尖，她腳下的純白色地板呈現出冰面般光滑的質地。

“滑滑的是……我的，能力？”女孩迷惑地歪頭。

就在秦芊柏運轉念頭的這個瞬間。

黑髮少女的衣服，變換成了如水般柔滑的材質。

那異樣的材質確實如她所說的一樣光滑，並帶著液體獨有的流動性——於是在重力的牽扯下，曾是衣物的液體順著少女的身體流淌開來。

半透明的棕色水珠劃過了少女潔白的肌膚。液體的潤溼讓上半身殘留的純白色布料緊緊貼合在肌膚表側。順著水珠向下，平坦的小腹中央是小巧可愛的肚臍，兩側柔美的線條顯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成熟氣質。再向下是被液體打溼的三角形軟布，令人聯想起食肉動物的緊實有力的腿部，以及逃過一劫的白色短襪……

公孫策第一時間閉眼，抬手捂住臉。

這就算用念動力也沒辦法，把曾是衣物的液體捲起來潑到她身上只會讓氣氛變得更加不對頭，而且這玩意是有觸感的啊！

他已經完全能想象到之後會發生什麼了，人偶女孩的面部紅得像熟透了的蝦子一樣。公孫策認命地放下手，拼命用念動力壓制著身體區域性的活躍。

“所以，你大清早叫公孫先生我過來……”公孫策嘗試說著白爛話以活躍氣氛，“是為了展現年輕女性的健康美好？”

“——淫賊！”

今天早上的巴掌聲，比昨夜還要更加響亮。

·

半小時後，公孫策捂著腫脹的臉，無奈地說道。

“就算我有0%的責任，難道你自己就沒有100%的過錯了嗎？”

眼下，兩人正在樓下的早點鋪子吃早餐。公孫策的早飯是一碗豆漿，兩根油條和一個肉包子，秦芊柏要了牛奶、魚片粥、煎餅果子、炸糕和一碗豆腐腦。這個量對一般女生而言有夠過頭，不過對超能力者倒還算正常。

“……”

埋頭喝粥的女孩以充滿怨念的表情瞪視著他，活像一隻受了委屈的可愛小動物。

秦芊柏當下正穿著設計粗劣的純白色的連帽衫與長褲。這套白質衣裝是公孫策靈機一動留下的。如果不是他以“有什麼話穿上衣服再說”為由及時阻止了女孩的狂暴化，他怕是又要被鄰居追殺上一整天……那感覺想想就覺得可怕。

“你用那種眼神也沒辦法，已經看到的畫面是忘不掉的。”公孫策有氣無力地說，“說到底是你自己控制不好能力的問題，都請你吃早飯了我們算扯平好不好？”

秦芊柏慢慢咀嚼著煎餅，說：“不新鮮的食材……”

你吃個早飯還這麼講究的嗎？

路邊攤還想吃多好的東西啊，沒給你上半成品就不錯了。

“有點評早飯的閒功夫趕緊學學怎麼操控自己的力量吧。”公孫策掏出昨天撿到的小東西，那個像月牙般的耳環，“這玩意是你的嗎？我昨天在那個地方撿到的。”

秦芊柏面無表情地說：“我非是那般為一時之美而刺傷耳垂的輕浮女子。”

你給我向所有戴耳環的時尚女性道歉。

再說就你這歲數還女子嗎，沒成年就給我老老實實當女孩。

“你知不知道與時俱進這個詞怎麼寫啊？”

秦芊柏虛空比劃起來。

“不是真的問你會不會寫字！你的思維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公孫策頭疼地說，“我都差點忘了，你大清早找我是來幹什麼？”

秦芊柏那活像詛咒師一樣的眼神，在聽到這話後轉化成了尷尬。

“……沒有了。”

“什麼？”

女孩小聲說。

“沒有，錢了。”

公孫策差點笑出聲來。

“喂，大小姐，別告訴我你連吃早飯的錢都沒有了？”

點頭點頭。

灰髮青年捧腹大笑。

“這可真是，有多少年沒看到這種笨蛋了！別急著打人，我來猜猜看……你，在最開始的時候還能掌握住自己的能力，那時你的行李應該也還在。”

昨天深夜遇到她的時候，這女孩身旁連一個箱子都沒有，這對於一個新搬來的市民來說可是不合常理。哪怕大多數行李都走郵寄過來，隨身的換洗衣服也是該帶的。

“這段時間，你連具體的住房合同都沒細看，就大手一揮買了新屋子，說不準還用賬戶裡剩下的錢買了點新衣服……或者去高階酒店大吃了一頓？”

女孩進食的動作停下了，整個人一動不動。看到她這模樣，公孫策知道自己猜對了。她昨天穿著的衣服明顯是高階品，吃東西時又這麼講究，將錢花在這些地方是很自然的事情。

“賣房子的人告訴我，傢俱是都在的……”大小姐爭辯道。

“但合同上不是這樣寫的吧？”

“這是詐騙。”

“是沒看仔細的你不好啊。”

那麼，接下來就是陷入窘況的理由。

“在那個時點，你眼中的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某件事情的發生。那件事刺激了你的情緒，讓你的能力開始失控。你那詭異的能力毀掉了自己的行李，八成還有身上的現金，因而才陷入了這般難堪的境地。”公孫策推了下眼鏡，“究竟是什麼？應該是戰鬥吧。畢竟你的攻擊性那麼強，昨夜出現在那裡的時候還拎著長刀。不過，你看著不像是會主動引發騷動的型別。那麼……”

公孫策琢磨了一下時間，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穿黑衣服的混混、穿白色制服的體面人、看不出共同點的叢集行動青少年，你被這三者之一……不，你招惹了這其中的複數。”

“！”

秦芊柏眼中的神色，透露出連他都能理解的驚訝。

果然如此。

她身手了得又長得這麼漂亮，被死之翼的底層注意到情有可原。她的超能力很強又是富裕家庭出身，光核的白痴們當然會想拉攏。至於互助會的傢伙們，十有八九是被捲入的。畢竟這女孩的能力失控後很容易波及常人，會員被誤傷了之後想來討個說法再正常不過了。

說話間，兩人放早點的桌子已經快要變成了一坨沼澤爛泥般的東西。公孫策見怪不怪地加上一層白質防護罩塑形，繼續說著自己的推理。

“戰鬥開始的時間應當是下午，整場亂戰持續到了晚上才算告終。這麼長時間的戰鬥想必是破壞了不少東西，比如說……本區域的變電配電站？所以昨天才會停電。”公孫策自顧自地說著，“在這一連串騷動之中，你出於某個原因進入了那條小巷，目睹了昨夜慘烈的現場。再之後，就是和公孫先生我相遇的事情了——猜測到此結束，有說錯的地方還請指正。”

飯桌上的氛圍有些怪異。女孩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冷漠了，令公孫策略感訝異。

“……你一直在跟蹤我。”

“為什麼第一反應是這個啊，這只是最基本的推理好嗎？！”

“你不像是昨天那些人的首領……果然，是帝都跟來的探子。”女孩抓起快子，像握著飛鏢一樣瞄準他的脖子，“你的背後是誰？太學？儀祭廳？六大門派？還是說，是家族派來的人？”

那緊張兮兮的眼神，活像被逼到了牆角，無路可退的孩子一樣。在看到這表現的時候，公孫策就理解了對方能力失控的理由。

看來這些與蒼穹之都無關的外部因素，才是讓她心態失衡的重頭戲。

公孫策忍不住笑了兩聲。

“——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大小姐。”

他玩味地注視著這個新人，為對方的反應而深感有趣。

“這裡是蒼穹之都，超能力者的城市。沒人會追究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更沒人在意你身後的恩怨糾葛。超能力組織和白大褂只會關注你的能力強不強，至於我這樣的一般人，就更不關注你本人如何做想，只求別把事鬧到自己頭上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不是你家，把你那一套收起來吧，大小姐。”灰髮少年近乎刻薄地笑著，“誰他x在乎。”

秦芊柏和他對視了數秒，把快子放下，小聲說：“……對不起。”

公孫策忍俊不禁地拍著桌子。

實在是受不了。這孩子到底是從哪來的啊？

一點也不像是特殊勢力出身，跟光核那幫斯文敗類更是沒法比較。哪怕是本市的初中生都比她有心眼子！

“你這憨憨女。我這麼說你就真的信了？你還覺得自己理虧？”公孫策哂笑，“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在騙你？說不定我真是你老家派來的探子，只是為了把你拐到手就先一步來蒼穹之都守株待兔？說不定我就是超能力組織的頭子，只是專門裝作偶遇的普通人來拉攏你？”

“……啊。”

從秦芊柏的表現來看，她完全沒想到這點。

“長點記性吧，大小姐。友情告訴你在這座城市生存的秘訣：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也別太相信其他人，別打聽與己無關的事，更別把其他人捲入自己的麻煩裡。”公孫策端起豆漿喝了一口，“蒼穹之都的生活秘訣就是彼此之間保持距離，懂了嗎？”

“嗯。”女孩點頭，思考了一陣，緊接著狐疑地看著他。

“……那，為什麼你會主動幫助我？”

草。

拜託你別這麼活學活用好嗎。

“如果與家族無關的話，你就是盯上了我本人的身體……”

公孫策伸手在胸前比了一比，閉目嘆道。

“你這麼悲劇的型別還是饒了我吧，已經不是飛機場了，簡直是絕壁，我再怎麼樣也不會——有話好好說不要打人！別丟東西我生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