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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呂文正,正在為了肖勇年被毒殺的事情而懊惱,忽然聽彩明說江春醒了,不由地眉頭一展,心頭陰霾頓開。

江春起死回生,使他在迷茫之中又看到了一線希望。

同時又有幾分感慨:真是生死有命、禍福天定啊!

呂文正立即同了徐直去看江春。一路上他見彩明歡欣雀躍,便問道:“彩明,你今天好像特別高興?”

彩明道:“是啊,江春躲過此劫,小姐高興了,我們當然也替她高興啊!”

呂文正道:“看來,小姐對江春之事很關心囉?”

“當然,小姐她……”彩明忽然發現徐直在向她使眼色,自覺失言,急忙住了口,訥訥地低下頭去。

呂文正又問道:“彩明,這幾日小姐是不是一直在江春哪裡?”

彩明愣了一下道:“沒有,小姐一直在房裡教我與秀明寫字呢!”

她的真實的謊言不知有沒有騙過呂文正。呂文正只是輕嘆一聲,沒有再問什麼。

江春從鬼門關上撿回一條命,最感到高興的便是呂秋月。

這兩天,當江春在生死線上徘徊時,呂秋月也同樣陪他在痛苦中煎熬;如今江春傷勢好轉,她那緊鎖的眉頭才見舒展,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江春醒來後,說話最多的不是呂秋月,而是秀明。

對著江春,她一股腦地把呂秋月在這幾天裡對他的體貼與照顧和盤托出;正如決口的堤岸一瀉千里。

江春說不出是感動,是慚愧,他沉聲道:“小姐,你不值得為我這樣,我只是個出賣朋友的無恥小人。如果我真的死了,我或許會心安一些……”

呂秋月道:“胡說,死了還會有想法麼?”

江春慘然道:“我是說九泉之下我會安心的,可是為什麼我卻偏偏不死?一想到我二哥的事,我只覺得無顏再活在這個世上!因為是我害了他,我對不起他!……”

呂秋月道:“其實,這怎麼能怪你?再說這肖勇年也不是什麼好人呢!”

江春道:“小姐。”

“別打岔。”呂秋月道:“我聽說了,他本是個江洋大盜,後來又加入天梟組織,匿跡於丁府之中胡作非為,其罪狀可謂是罄竹難書。

“這種人卑劣無恥,死有餘辜,你也犯不著為他難過。再說他也不是死在你手中的啊,他是給天梟的人給殺之滅口的!”

“什麼,他……死了?”江春十分震驚。

呂秋月輕嘆一聲,把剛剛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江春一時呆了,半晌才道:“怎麼會?……”

呂秋月道:“說起來這些人也真夠殘忍的。他們之間好像只有爾虞我詐與互相利用,而無半點真情。我真不明白,就這樣他們居然還那麼死心塌地效忠於自己的主子,唉!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江春嘆了口氣,默然道:“小姐,你不明白……”

呂秋月一頭霧水,正要問他此話什麼意思;這時彩明興高采烈地陪著呂文正、徐直進來了。

呂秋月在這裡與父親相見,不由地幾分尷尬。

呂文正沒說什麼,只是威嚴地吩咐她下去。

呂秋月走後,呂文正便關心地問候江春傷勢如何了,感覺好些了嗎;又說了些要他安心靜養、不要胡思亂想之類的慰藉之語,便與徐直出來了。

眾人走遠了,房中只有江春一個人。

他悶悶地躺下,門外巡邏侍衛有節奏的腳步聲,愈發使他心煩意亂。

往日的一幕幕情形,如潮水般一股腦地湧到眼前來。腦子裡就如爆炸了一般,他索性把被子一蒙,什麼都不想了。

惆悵苦悶盹睡多。不覺中,朦朧的意識把他從現實裡墜入昏夢中。這一次竟沒有什麼驚人的噩夢出現,只有混混沌沌、恍恍惚惚佔據著他全部的思想與意識。

迷濛中,他聽到床頭“砰!”的一下,似夢非夢。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醒來了,只覺得眼皮老沉,耳轟目鳴。

他掙扎著坐起,口裡乾渴得厲害,便扶了床下來想去倒杯水喝。

這時,他才驀地發現床頭上面的牆壁上、用一把飛鏢釘著的一張字鑑。

他的心不由一顫。

望望窗外,已是夜幕降臨、星光滿天了。巡邏的侍衛們還在門口踱來踱去。是誰有這等的功夫瞞過侍衛的耳目寄鑑留鏢的?

他在拔鏢時,手有幾分顫抖。展開字鑑,藉著閃爍的燈光,但見上面寥寥數字:“江春,見鑒後立即到城外五里驛亭一見。”

雖然沒有具名,但從筆跡上江春一眼便認出是誰寫的,他只覺得心跳得厲害。

他慢慢地把字鑑伸到燈焰裡,看著嫋嫋青煙中字鑑化成灰色的蝶兒,簌簌飄散。

這時,有侍衛送飯來了,他急忙上床躺好;在侍衛面前心不在焉地應付了幾口後,便讓他下去了。

那侍衛走後,他熄了燈,躺在床上一點點地挨著時間。

鐘樓的更聲敲了兩下,巡邏的侍衛見江春房中沒有異常,便轉到別處去了。

門口只有兩個侍衛,幾天來的勞累使得二人無精打采地懨懨欲睡。

江春見有機可乘,在黑暗中摸下床,穿好靴襪,裝束利落,把兩個枕頭和一些零散衣服塞在了被底下。

這樣從外面看,隆起的被子就好像一個人在矇頭大睡。

然後,他推開窗戶,飄身翻了下去,落地無聲。

由於近日來接二連三地發生不測,使得呂府上下人等都很緊張,戒備森嚴,巡邏的侍衛來往不斷。

江春藝高心細,與巡邏的侍衛虛與委蛇,輾轉躲閃間終於溜出了呂府。

然後他施展輕功,穿街越巷,攀援出了城牆,來到城外五里的驛亭。

風蕭蕭兮,拂動兩旁的亂草;無名小蟲兒在草叢中低泣著,撩得人心煩意亂。

江春佇立於荒野之中,茫然四顧,等待著約見自己的人出現。

遠處是黑魆魆的山,近處是陰森森的古木山林那張牙舞爪的怪影子。

終於,有一個怪影子從黑暗中一點點分離出來了;如鬼魅般一步步走過來,佇立與江春的面前。

蒼白的月光將她那慘淡的面容映的陰森森的,讓人不寒而慄。

江春慌忙低下頭去。那女子冷冰冰道:“江春,你為什麼不敢看我,你心虛了是不是?”

江春訥訥道:“二嫂……”

“哼哼,二嫂?”歐陽貞慘笑起來,“虧你還記得我是你二嫂!江春,怎麼說你我之間也曾經有些情意,現在你卻這樣害我,為什麼?……”

江春痛苦道:“二嫂,我也是被逼無奈,不得已而為之啊!”

他不敢去看歐陽貞的眼睛,只是茫然望著遙遠的夜空,沉聲道:“從綢緞莊那隻飛鏢洩露你的身份開始,便已註定了今天的結局。”

歐陽貞恨聲道:“連你也這麼說!”

江春道:“還有二哥以前惹下的那些禍患,何況現在他又落入呂文正手中——即使呂文正會放過他,他們也不會饒了他!”

歐陽貞冷笑:“他們?也是他們指使你要死要活、裝神弄鬼地搞這套把戲的是不是?這算什麼,是丟卒保車還是苦肉計?”

“二嫂……”江春被歐陽貞說中了心事,不由愧疚地低下頭去。

丟卒保車,不錯的。

那一晚,幫主李瑞允在面譜後面接見了他。李瑞允要他把全部的責任悉數推到肖勇年夫婦身上,從而保住羅振義和他。

還要他趁機打入呂府做臥底,利用呂秋月對他的信任與好感騙取她的芳心,從而從呂府中刺探出更多的情報。

多麼陰險卑劣的手段!他一時不能接受這個計劃。但在李瑞允的權威與軟硬兼施的脅迫下,他只有違心地服從。

李瑞允當時對他說:“天梟之梟,為其事業舍其親情,別說肖勇年與歐陽貞是你的結拜兄嫂,即使是你的親生父母,關鍵時候也不能手軟!

“像你這般婆婆媽媽,兒女情長的,怎能成大器?虧得你還是我天梟的八弟子!”……

江春想到此,不由嘆道:“我承認,二哥的死我自是難辭其咎;可是即使我不這樣做,幫主也會安排別人去做的,更何況……”

歐陽貞厲聲道:“住口!雖然說你二哥左右是死,可是別人誰都可以去害他,唯獨你不行!

“如今,你不僅害死了你二哥;更是害得我被他們四處追殺,非人非鬼,無處容身,你還有臉跟我說這種話!”

江春道:“二嫂,你怎麼說我都可以,但現在你還是快走吧!官府與天梟的人都在追殺你,多耽誤一時,就會多一份危險……”

歐陽貞冷然道:“我是要走的,不過臨走前,我要先殺了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說著長劍出鞘,一式白虹貫日,直刺江春前心!

江春自思: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也省的活著再受這痛苦的煎熬。

他的身子一動不動,只閉目等死。

只聽“撲哧!”一聲,長劍透胸,接著是一聲淒厲幽長的慘叫聲。

江春覺得這慘叫聲似乎不是從自己的喉嚨裡發出的,何況他也並未覺得痛苦。他驚悚地睜開了眼。

一股血光刷的噴湧出來,鋪天蓋地,濺了他一臉,一身。

那血卻不是他的,而是身邊的歐陽貞的。

一個黑衣蒙面女子不知何時已立於二人之間,手中的長劍已沒柄地透入歐陽貞的前胸。

歐陽貞淋漓洋溢的鮮血,怨恨痛楚的表情,使得江春心驚膽戰。

在他撥出聲來之前,黑衣女子獰笑一聲,刷的拔出劍,飛起一腳將歐陽貞的身子踢飛出去。

這時江春才緩過神來。他踉踉蹌蹌衝上前扶住歐陽貞,失聲道:“二嫂!二嫂!……”

歐陽貞勉強睜開眼,嘴唇翕動了幾下,吐出遊絲般的一口氣,“你……”

她終於什麼都沒說出來,頭便沉了下去,一動不動了。

“二嫂!……”江春悲痛欲絕。

黑衣女子站在他的身後道:“方才她差點要了你的命,你還為她傷心麼?”

江春驀地記起了身後之人。他放下歐陽貞,迴轉身瞪著那黑衣女子,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黑衣女子哼了一聲,手一抬。月光下,一塊白玉令牌閃閃發光,其上雕刻著一隻展翅翱翔的青色梟鳥。

江春呆了一下,他重新辨認了一下那塊令牌,是一塊瑩白如雪的白玉令牌。

上次幫主李瑞允在接見他時,是以一塊玲瓏剔透的綠玉令牌展示於他的。

而面前這黑衣女子卻是手持白玉令牌,就說明她是天梟組織的副幫主練南春!

瞬間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了歐陽貞為什麼會死。

練南春冷冷道:“怎麼,還沒認出來麼,你還在等什麼?”

江春道:“等你也來殺了我。”

練南春道:“我要殺你,現在又救你做什麼?”

江春傻傻的,只是呆愣愣不語。

練南春道:“你還愣著幹嗎,還不趕快回去?出來久了,讓他們瞧出破綻又如何收場?”

江春木然道:“我還有必要回去麼?”

“哼,本來你就不該出來!”練南春道,“回去小心些,別讓他們瞅出破綻來。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她才待轉身,忽然臉色一變,厲聲道:“什麼人?”

江春的心也驀地一沉。

只聽樹叢後有人冷笑一聲,閃身出來。

冷冷的月光梳洗著他那冷峻硬朗的面孔,冷風扯動他頎長的衣帶,顯得英姿颯爽、冷氣襲人。

正是刑部尚書府三品侍衛統領凌雲。

在他們身後的山石草木後面,許多埋伏的侍衛不知何時也出現了,刀劍在月光下交相輝映,寒光凜凜。

原來,這幾日凌雲一直未露面的原因是他一直在外追拿歐陽貞。

而今日他一旦發現了歐陽貞的行蹤,便即刻安排人回府稟報了呂文正,並請求增援。呂文正馬上撥給他五百侍衛,協助他的行動。

練南春此時怒目注視著江春,獰聲道:“江春,你真卑鄙!你居然……”

凌雲道:“不要莫名其妙地把氣撒在他身上,他是無辜的。”

練南春卻誤會了他的意思,抑或凌雲的話本來就是一語雙關。

她哼了一聲道:“是啊,他是無辜的,因為他只是被利用麼!我是不該怨他,怨只怨我自以為是,用人不當!”

江春此時只覺委屈之極,辯解道:“練幫主,真的不是我……”

“你還叫!”練南春怒聲道,她手中長劍疾如閃電,直刺江春前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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