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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氏見刺殺何禹廷不成,遂反轉刀刃深深透入了自己的前胸。

凌雲顫抖著手去探她的鼻息,似乎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微弱氣息在她那殘破不堪的身體內隱隱綽綽激盪著。

他緊繃的心絃稍稍鬆弛了一些,急忙回身吩咐旁邊的侍衛道:“快去請太醫!……”

須臾,王太醫帶著幾個弟子急匆匆趕來了;先觀察葛氏的臉色,又為她把了一下脈,然後輕輕嘆了口氣道:“這位夫人恐怕是不行了……”

凌雲只覺心裡由內而外一陣陣地發冷;他一把抓住王太醫的胳膊,以近乎哀求的語氣道:“先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求你了!……”

王太醫抬起頭來,看到的是凌雲那張慘白的沒有血色的臉,和那幾乎被鮮血染紅的半邊身子,不禁皺了皺眉頭道:“淩統領的傷勢也不輕啊,亦必須儘快醫治,否則……”

凌雲心煩意亂地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只求先生務必救救杜夫人……”

王太醫有些無語地望了凌雲一眼,“醫者仁心,在下自會盡力而為的。只是結果如何,也只有盡人事而聽天意了。”

說罷,吩咐幾個弟子把葛氏攙扶下去了。

這時何禹廷也回過神來,冷冷道:“淩統領,這個賤婦喪心病狂,死有餘辜,你又何必憐惜她?”

凌雲抬起清冷的眸子,神色淡漠地望著他,他忽然覺的面前這個人好陌生。

他對何禹廷的感覺,除了那種天意難違的血緣關係在不時折磨著他那複雜的心緒外,便只有鄙視與不齒,甚至是深深的怨恨。

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在方才那驚心動魄的時刻,他為什麼要奮不顧身地兩次出手救他?難道只為了那不願意承認的父子天性麼?

何禹廷被凌雲那凜然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他有些不自在地乾咳了一聲道:“今天兩次遇險,都多虧了淩統領捨身相救,淩統領的救命之恩本宮沒齒難忘,日後必會報答。對了淩統領,你的傷勢不礙事罷?”

凌雲的眸光如結了冰似的冷淡疏離,漠然道:“沒事。凌雲有個不情之請,還請何大人成全。”

“淩統領請說。”

凌雲道:“請何大人答應凌雲,如果葛氏能僥倖躲過此劫,請何大人不要再追究以往的事情,放過她這一次。”

何禹廷有些不解地望了他一眼,沉聲道:“志超,你為什麼一直袒護著這個賤婦?方才可是她傷了你啊!”

凌雲心裡一陣愴然;他黯然垂眸,啞然道:“她也是個可憐之人,何況這也不全是她的過錯。”

何禹廷眼底驟然聚起一抹猩紅,切齒道:“這還不是她的過錯?她罪大惡極,殺死了我的兒子!……”

“你的兒子並沒有死!”凌雲情緒激動之下,竟然脫口而出。話一出口,他方後悔自己的失言。

何禹廷眸子裡跳過一抹驚豔的波光,急切道:“什麼,我的兒子沒有死,你知道?……志超,快告訴我,他在哪兒?他究竟在哪兒?”

凌雲望著何禹廷那充滿期盼與希翼的眼神,只覺心裡亂極了;他黯然垂下星眸,盡力掩飾住眸底那晦暗不明的情愫,有氣無力道:“沒什麼,我只是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望著凌雲那欲言又止的樣子,何禹廷心裡不由升起了疑雲。

何禹廷又是什麼樣的人;他心機深沉,思路通透,很難有什麼隱晦的事情能瞞過他那雙銳利的眼睛。

此時只從凌雲那反常的情緒裡,他便意識到凌雲必定知道關於他兒子何成麟的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於是強烈的好奇心瞬間攫取了他整個思緒。

他方要趁熱打鐵、一問究竟,忽聽堂下侍衛喊道:“郡主駕到!”

何禹廷原本激盪的心潮立時如澆了一盆冷水般冷卻下來,掩飾不住的失落與沮喪形於臉上;他不由懨懨垂下頭去。

原來浣玉郡主在後面聽雨竹、雨墨幾個小廝說起前面發生的變故,十分擔心;尤其後來聽說凌雲負傷,更是心急如焚,便急急忙忙地趕了來。

卻說浣玉郡主一身白色霓裳,姍姍上的堂來,先向呂大人與何禹廷見了禮;然後徑自走到凌雲面前,關心地問道:“郡馬,你的傷不要緊吧?”

凌雲臉色蒼白,頹然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浣玉一眼瞥去,只見他的前襟完全被鮮血染紅,此時已然凝固,斑斑駁駁地粘連在了身上,就像是晚春時節被碾落成塵的滿地落花似的,一團團的凌亂著,紅的刺眼,讓人看了只覺的觸目驚心,心冷神悽。

浣玉不由花容失色道:“還說沒事?流了這麼多的血!快去傳太醫!”……

凌雲方才只顧著擔憂葛氏的生死,並不覺得如何疼痛,也沒有太過在意這些;這時候回過神來,他才覺出自己真正的虛脫。

他只覺眼前一片眩暈,不由痛楚地低吟一聲,身形微微晃了一下,俯伏跌了下來。

一旁的浣玉郡主見狀,慌忙搶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他那搖搖欲墜的身子,緊緊擁在自己懷裡,連聲叫道:“郡馬,郡馬,你怎麼樣了?……”

太醫很快趕來,攙扶著凌雲下去了。呂文正與徐直亦十分放心不下凌雲的傷情,遂潦草地衝著何禹廷拱了拱手,也跟著去了。

何禹廷默默望著凌雲等人遠去的背影,微微蹙起眉頭,若有所思……

凌雲被眾人扶回了郡馬府。太醫忙著為他清洗傷口,上藥包紮,又開了幾副上等的良藥以為內服。

凌雲的傷勢並無甚大礙;他身體的虛脫與眩暈,多是因為失血過多以及心理受到極度刺激而情緒激動所致。

凌雲在浣雲閣裡靜養了兩日,情緒已然平復了一些,傷情亦好了許多;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浣玉郡主也終於長舒一口氣,原本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凌雲那動盪不安的身心雖然得到了暫時的安置;可是他依然愁腸百結,心事重重。

而且現在最令他放心不下的,還是葛氏的情況。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葛氏雖然與他沒有什麼深交,甚至他與她之間的仇恨更深一些;可是,她畢竟是杜正海的親生母親。

當時他護送杜正海離開京城的時候,關於自己的母親,杜正海雖然沒有對他提出什麼特別要求,可是他潛意識裡卻在一遍遍地強迫自己,一定要盡其最大的能力去保她周全。這是其一。

其二,她還是自己曾經的乳母,雖然當初她差點要了他的命……

葛氏現在應該還在刑部尚書府。已經兩天過去了,他不知道葛氏現在的情形究竟怎麼樣了?何禹廷有沒有再出什麼么蛾子攜怨報復她?她的傷勢那麼重,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決定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一定要去一趟刑部尚書府,探視一下她的情形。

這天晚上。夜色空濛,月光如水。

刑部尚書府一處廂房之中,葛氏身體僵直地躺在軟榻上,身體一動不動;如果不是她那暗淡無神的目光偶爾轉動一下,不知情的人幾乎以為她就是個死人了。

她那兩隻深陷的眼睛空洞無神,枯瘦的臉上透著的是無盡的麻木與絕望;深深凹陷進去的嘴巴微微囁嚅著,在顫抖中發出模糊難辨的呢喃聲。

她肉體上的傷勢很重,而她心裡的傷痛卻更重;此時的她,已是萬念俱灰,心如稿木了。

按照呂大人與凌雲他們的囑託,王太醫與幾個小弟子在一邊悉心照料著她,喂湯喂藥;可是這對於一個瀕臨死亡的人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了,凌雲一步一挨從外面走了進來。王太醫急忙迎了上去。

他見凌雲臉色蒼白,形容憔悴,緊抿的嘴唇上幾乎沒有一點血色,急忙上前扶住他道:“淩統領,你這是不要命了嗎?你的傷勢還沒好呢,就這麼遠的路自己跑了來……”

凌雲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微弱道:“我沒事。我就想過來看看她——她現在怎麼樣了?”

王太醫輕輕搖了搖頭道:“再高明的醫生,也救不了一個沒有任何求生意志的人啊!”

凌雲聽了,心裡一陣悲愴;他無力地擺了擺手,讓他們先下去。

王太醫見他心思決絕,神色堅定,知道也阻攔不了,只好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垂頭喪氣往外走去。

走到門口,他又回過頭來,不放心地囑咐道:“淩統領,您可不能耽誤得時間太長了,否則您的身體也會承受不了的……您要是因此再出個什麼意外,呂大人與郡主會揭了小的的皮的……”

凌雲有些不耐煩地衝他揮了揮手道:“我知道,你先出去吧。”

王太醫輕噫一聲,不好再說什麼;只輕輕掩上房門,與幾個小弟子悄悄退出去了。

此時,房中只有凌雲與葛氏兩個人。

凌雲有些艱難地一步步走到葛氏軟榻前,默默望著那個躺在床上毫無生機的重傷之人,久久佇立,半晌無言。

葛氏的傷勢雖然很重,但神志卻依然清晰。她緩緩睜開眼,瞄了一眼呆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輕輕噓了口氣,以一種不帶任何情緒的口氣道:“領統領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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