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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好了,別耽誤工夫,陛下還要趕路!”

蒼老的聲音打破沉寂。

彷彿封印解除,小道士施加在她身上的威壓隨即消失。

“是!”

刺客的屍體很快被拖走,地上血泊來不及收拾,但這些都是小節,皇帝也顧不上關心,他剛從刺殺中醒過神來,驚魂未定,又怕再有變故,忙不迭上了馬車。

車隊啟程,轆轆聲響震動地面,伴隨著禁軍的馬蹄嘶鳴,由近而遠。

許多人為了活命,紛紛跟在車隊後面,他們知道御駕還要去大明宮,有些聰明點的,隨即抄近路跑向大明宮,希望能搭上最後一撥隨員車隊,掙個活命的機會。

這場刺殺就像煙花,在眾人心中留下痕跡,但不多,很快驟然消逝。

謝長安許久未動,直到小鄭連滾帶爬過來尋她。

“姐姐,謝姐姐!”

小鄭的手劇烈發抖,又冷冰冰的,抓在謝長安胳膊上,綿軟無力。

她幾乎是站立不住,不得不將半個身體的重量都靠在謝長安身上。

“方才真是嚇死我了!幸好你沒動手,不然、不然……”

謝長安緩緩直起身體,冷汗已經溼透重衣。

剛剛一瞬間,她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

“師尊方才為何要攔我,那宮女身上分明也是有些古怪的!”

與此同時,忿忿不甘的小道士也在馬車內發問。

老道士閉目盤膝,驀地臉色煞白,吐出一口鮮血!

“師尊!”

“黑龍,不是幻術。”

老道士睜眼,緩緩道。

“那刺客以命魂為骨,鑄黑龍之神形,剛才那一招,是以命搏命,這是萬樹梅花潭的壓箱底的術法,他剛才那一擊,原本是衝著陛下去的,被我擋了,所以,我也命不久矣。”

小道士臉色大變:“何至於此!”

他當真以為自家師父輕輕鬆鬆就將黑龍攔下,卻不想那只是老道士在眾人面前穩定軍心的說法。

老道士:“莫要小看天下修士,你當萬樹梅花潭是小宗門,但小宗門能屹立至今,自然也有他們的絕招。那宮女雖然有些古怪,但只是小麻煩,掀不起大風浪,如今局勢緊急,我們要護送陛下出京,絕不可再橫生枝節,焉知安祿山身邊就沒有得力的高人?”

“師尊……”

老道士嚥下一口血,面色已是由白轉青。

“當年李家崇天下道教為先,中間雖有波折,但到本朝天子,又奉我南嶽洞天為尊,拜我師為國師,門下弟子藉助這國運信仰之力,又借帝王之名蒐羅了不少天材地寶,修為大有助益,眼看宗門日盛,可沒想到,竟是要還在今日……我若不在,陛下路途平安就靠你了。切記!只有陛下在,本門在人間所享的尊榮繁盛方可延續,一切以陛下安危為先,切勿捨本逐末,平生波瀾!”

御輦之內,皇帝正拉著貴妃的手,藉著說話平復心情。

冷不防馬車驟停,他還來不及發火,便聽外面有人說話。

“陛下,徐神仙坐化昇天了!”

皇帝身軀一震,愀然變色。

貴妃漂亮的手被驟然捏緊,不由痛叫出聲。

……

被留在太極宮的謝長安等人,自然不知道老道士那邊的變故,她暫時沒有心思再去關心御駕行程。

因為謝長安很清楚,自己現在就算追上去混進隊伍裡,也殺不了皇帝了。

皇帝身邊有高人,還是修道的神仙,和王亭師父一樣。

她胡亂修煉出來的那點微末力氣,如何能與真正的修士抗衡?

方才自己已然引起對方注意,再要下手,千難萬難。

而且帝駕此去,也不知幾時回來,還會不會回來。

這樣的天氣,刺客留下的血泊來不及打掃,很快引來一群蠅蟲。

腥羶沖鼻,但在某些人看來,是兔死狐悲的悲涼。

謝長安心想,那刺客與她殊途同歸,原本應該死的是她,如今她卻連對方姓名都不知,也無法為其收屍。

不容她多想,小鄭半強迫將謝長安拉走,兩人來到小鄭當差的屋子落腳。

太極宮已經群龍無首,到處都是自尋出路的宮人,一片混亂,四面狼藉,沒有人會管她們去哪兒。

小鄭道:“謝姐姐,我看宮禁都放鬆了,他們進進出出的,宮衛都不管了,不如我們也跑吧!”

“去哪裡?”謝長安抬起頭。

“我在城中還有家,兄弟俱在,可以去投奔他們。這些年我也往家裡寄了不少錢財,他們斷不至於不肯收留的,謝姐姐你跟我走便是。”

見謝長安不作聲,她又勸道:“聽說叛軍已經攻佔了潼關,至多兩天就能到長安,陛下一走,叛軍來了,必定對皇宮搶掠洩憤,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外面也未必就安全,整座長安城都不會安全。

謝長安嘆了口氣,沒有將這些話說出口。

就算離城,城外更是無處可去,小鄭的家就在京城,她又能走多遠?

小鄭為了她,捨棄自己隨行帝駕離開京城的機會,謝長安自然不能放她單獨離去。

“好,我陪你走一趟。”

偌大太極宮,飛簷高角,屋稜儼然,底下卻已非往日森嚴有度。

許多人跟小鄭抱著同樣的想法,收拾細軟準備離宮,還有不少從小離家無處可去的宮人選擇留下來,到處都是兵荒馬亂,皇帝太子重臣都不在,剩下那些低位嬪妃和不受寵的皇子公主如何壓得住場面,甚至還有外頭溜進來渾水摸魚偷東西的民夫百姓。

黎明之後,未有朝陽,陰沉沉的天俯瞰人間混亂。

小鄭與謝長安二人分別收拾行李,謝長安主要是帶上阿瑕,阿瑕倒是機靈,今日沒有跑遠,一下就被她捉住了,小鄭這些年攢了不少賞賜,包袱比謝長安重了兩倍有餘,她還想全帶上,被謝長安攔住了。

果不其然,就算她們已經儘量低調,在快出宮門時,兩名少女還是引來不懷好意的目光。

明顯是從宮外溜進來的幾名潑皮先是將眼睛黏在小鄭的包袱上,念念不捨移開後又落在她們兩人臉上,露出垂涎神色。

“兩位小娘子這是要出宮嗎?宮外有沒有親人,若不認路,我倒是可以帶你們!”

為首那人說罷嬉笑著,見謝長安容色殊麗,便先來拉她的手。

這幾個潑皮守在這處宮門,專門挑軟柿子下手,已經劫了不少落單的宮女內宦,此時正有一名眉目清秀的小宮女被他們摁在牆角調戲,前者不斷哀聲求饒,卻無濟於事。

小鄭已經後悔了,她後悔剛才出來前沒打聽清楚,貪圖近路,就選了這個門。

她強忍害怕,一邊拉住謝長安的胳膊,想拉她退回宮門,但已經來不及了,幾個潑皮把她們後路也堵住,前後包圍,她們已是獵物。

潑皮少年見慣了這種驚惶無措,他們彼此交換心照不宣的眼神,已經不滿足於劫掠財貨了,甚至露出更為得意的輕佻,想把兩人分開帶走。

“放開我們。”謝長安道。

她的聲音被解讀為故作平靜的顫抖,越發引起一陣歡樂的鬨笑。

“現在趕著出宮,是不是沒有家人接你們啊?沒關係,喊一聲阿兄,以後我們就都是你的好哥哥了!”

“哈哈哈,就是!這小娘子生得好看,想必尚未婚配,在宮裡也悶得慌,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由我們來當你的夫君啊!”

“咱們這麼多人她會不會消受不了啊?”

耳邊的話越發不堪入耳,小鄭又急又氣,忍不住就要上前推開他們。

謝長安卻比她更快一步,袖中竹匕滑出,握緊——

抓住她手的潑皮少年一聲慘叫,飛快鬆開她,蹬蹬蹬後退,竟是手直接被折斷,以扭曲的姿態垂落下來。

謝長安沒有停下來,圍住她們的一共有六個人,在第一個被她劃傷的人叫起來之後,另外幾個人就會出手,她動作更快,隨即又刺向下一個人!

頭一回傷人見血,手有些微微發顫,但她的心卻是冷硬的。

剛剛那老道縮地成尺是怎麼做到的?

謝長安在混亂的思緒中回憶,不由自主學習效仿。

澎湃靈力在經脈遊走,如樹木調動散佈各處枝節葉脈的生機,匯聚一處。

眾人先是嚇了一跳,痛叫後退,隨即又湧起兇橫不服之氣。

這宮女還敢反抗?!

他們劫了那麼多人,這還是頭一個敢反抗的!

一人伸手去奪對方的竹匕,卻見下一刻,謝長安的身形已經消失在眼前。

須臾間,四五個幻影在視線內閃現,他竟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謝長安!

“咦?”

“啊?!!”

“啊————”

幾名潑皮紛紛倒地,身上或深或淺多了傷口。

最嚴重的那個,胸腹皮肉被剖開,小腸隱約可見。

謝長安方才刺殺不成被強行壓抑下來的殺意,徹底被他們重新喚醒了。

潑皮少年們還沒意識到,他們招惹了一個什麼樣的人。

比起面對天子都敢捨命的謝長安,他們只是起了貪財貪色念頭的小人物。

有人還要從後面撲過來,她背後彷彿長了眼睛,袍袖反手一甩,竹匕飛入對方腳面,牢牢釘住。

血花四濺,對方慘叫倒地,周圍同伴全都嚇傻了,誰也沒料到柔柔弱弱的小宮女不反抗則已,一動手就要見血。

“你、你別過來啊!神仙姐姐,我們知錯了,再不敢了!”

孫五總算知道,他們這是夜路走多了,遇見鬼了,還看走眼,把殘暴的畫皮鬼當成軟弱可欺的人了!

謝長安將小鄭拉到身後,蹙眉盯著她插在孫五腳面上的竹匕。

那匕首她削了整整一個冬天,原想用來弒君,如今卻用在幾個小潑皮身上,竹子浸了血,洗也洗不乾淨,算是徹底作廢了。

孫五被看得一個激靈,只當她還要砍腳,忙不迭求饒起來,服軟的話一籮筐接著一籮筐。

“將她也放了。”

謝長安指著先前被兩名潑皮少年圍在牆角的宮女道。

其實哪裡還用得著她吩咐,兩個潑皮早就看呆了,聞言趕緊推搡著宮女過來。

小宮女哭哭啼啼朝謝長安行了禮。

“多謝這位姐姐……”

謝長安嗯了一聲,微抬下巴:“趕緊走吧。”

又問潑皮們:“還劫道攔人嗎?”

“不敢了不敢了!”

“哪裡還敢啊!”

“姐姐饒命!”

謝長安自然是得到這樣的紛紛回應。

眾潑皮見她掃視四周,下意識就覺得四肢幻痛,趕緊又往後退開數步,驚懼戒備望著這索命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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