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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那些大戶人家裡頭養嘞那些貓啊狗啊，一天天大魚大肉嘞，再看看我們這些人，一天天累死累活就賺那幾個子兒，婆娘都討不著，以後死了都沒得人在意。”
“活得憋屈咯。”
“時間快到了，我就先走了。”
“去去去……”
看著遠處有人冒著雨急匆匆跑過，其中一人站起身從棚架上取下自己的蓑衣穿上，急忙離開了水井。
不遠處的沈意聽完兩人的聊天后，若有所思地走了。
一夜過後，暴雨終於是停了，被洗刷過後的大地上空氣一片清新。
天剛亮沈意就來到折巍丘，在秋榆的墳墓前站了許久，一晚上的時間，他突然就想明白了。
在這片光怪陸離的世界上，秋榆，她只是一個普通人。
她是這個社會最底層的那一類人。
生命宛如不起眼的一粒煙塵般渺小，飄著飄著，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地了。
她們只是狹縫中掙扎的螞蟻，一個不注意，就會被踩個稀碎！
每天都會有不知道多少人死去，自己在慢慢的接受這個世界。
而秋榆的死，似乎就不那麼意外了。
曾經自己從書架上拿出了一本許久沒有動過的書，抽出時書頁上鋪著的灰塵撒落在了書架的一角。
自己看到了其中一粒，知道它落在了那個地方，但沒有太過在意。
幾天後再次路過那書架，又想起了那粒塵埃，可看過去時它早已不在原位，也不知被從窗臺而來的風吹到了什麼地方。
秋榆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沈意能做的，也只有為她報仇。
又或者更多的是寬慰自己吧。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沈意突然嘆了一聲。
“秋榆啊，下輩子投個好人家，不要再活得那麼苦了。”
一陣風吹來，沈意轉頭望去，卻什麼也沒看著，這風只是碰巧吹來而已。
站了片刻，他回頭又看了看那寫著“陸珍之墓”四個字的簡陋木牌，轉過身走去。
他沒有張開翅膀飛走，只是來到一處土坎子前望著遠處的天空發呆，眼中有些迷茫。
沒過去多久，一輛馬車從遠處駛了過來，這是一輛專門拉貨物的馬車，拉車的是一匹瘦弱的老馬。
馬車上的東西不多，都是一些行李，上面飼料上躺著一個小孩，無聊地用草編織著什麼東西，突然間看到站在土坎子上面的沈意，這小孩眼睛一亮。
“爹爹，那是昨天那個會說話的妖獸！”
駕車的男人聽到自己孩子的話被驚了一下，抬頭望去發現是一隻和狗差不多大，長著翅膀的“小獸”後，這才鬆了一口氣，可很快又反應過來，會說話的妖獸那也不簡單啊！
於是連忙扭過身子抬手打了一下那小孩，喝道：“別亂說話！”
兩人的聲音相繼響起，沈意才發現，駕車的人少了一條腿，分明就是秋榆的二哥陸唯。
他打量著沈意不說話，眼中帶著一些不安。
正當他們要駛遠時，沈意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陸唯。”
“……”身體一顫，陸唯連忙拉住韁繩停住了馬車，扭頭看去，沈意已經往這邊走來了。
他當然認得出沈意就是昨天跟著靈舒郡主的那隻小獸，沒敢怠慢，拿起柺杖顫顫地從馬車上爬下去。
“這……我……”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沈意，結巴了半天他只能用大人才稱呼，同時這也是最合適的。
一些王朝允許人與妖怪共存，法力高強的大妖也被人們稱為大人。
“大人，您有何事？”
沈意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眼中的神色有些複雜，說到底，秋榆的死陸唯也得算在內，他要不搞出那些破事，秋榆現在還活的好好的。
但又有什麼辦法？
總不能為秋榆報仇把陸唯也殺了吧？
“你來看你家人的？”
“是，是的！”
“那伱還不快去？”
“是是是！”
陸唯連忙點著頭，跑到馬車後面拿香去了。
看著自己父親這唯唯諾諾的樣子，正在編草環的陸奇沉默著，年幼的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咬著嘴皮轉過身去，有些難過。
而陸唯則是拿出早已經準備好的東西，在墳前點香又燒紙錢，從一座草被茂盛的舊墳開始，到最後一座，攏共五座墳。
從頭到尾陸唯都壓抑著什麼，到了最後兩座時再也忍不住了。
“爹！娘！兒不孝啊！”
一句過後，他匍匐在地上痛苦起來，沈意就靜靜看著他，等了好久，似乎是反應過來還有沈意在，他抹乾眼淚，挺起身子，杵著柺杖站了起來。
來到沈意麵前後，他勉強笑道：“讓大人失笑了。”
沈意搖搖頭“沒事。”陸唯正想說什麼，馬車上的陸奇來了一句：“爹，我餓了。”
陸唯聞言看了一眼，對沈意點點頭後又走到馬車後面，費力地爬上去開啟了一個包袱，下一秒沈意就聞到一股極為刺鼻的味道。
“醋？”
他看去，只見陸唯拿出一塊黑色的布，沈意認了出來，這是醋布。
百姓出門時會攜帶乾糧，而醋布就是一種方便攜帶的蘸料。
倒了小半碗水，用剪刀在醋布上剪下一小塊扔進碗裡，很快水就變成了醋。
又從包袱裡取出兩塊拳頭大小的粗糙餅子，一塊給了陸奇，陸唯看向沈意：“大人，你要不要？”
沈意想了想，抬起爪子在另一條臂膀上抹了抹，這才伸了過去。
接過後他用爪子捏了捏，這餅子的硬度和路邊的石頭有的一拼。
咬了一口，什麼味道也沒有，顆粒感很強，有點拉嗓子。
陸唯突然將泡好那碗醋遞了過來，提醒道：“大人，要就著這個吃才有滋味。”
沈意看了一眼，沒有要，將剩下的餅子直接扔進嘴裡，根本不咀嚼，直接咽，所提供的紅氣無限接近於零。
這玩意真的很難吃！
早點嚥了就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
當然，這是對沈意而言，陸家父子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吃得差不多後，陸唯爬到馬車前頭，拉起韁繩對沈意道：“大人，我們先走了。”
沈意聞言看了一圈，這放在馬車上的東西，分明就是要遷居，一去不回的那種。
不過原本美滿的家庭一下子死的只剩下兩個人，這個地方對陸唯這個當事人來說充滿了太多悲傷，換做是自己也會選擇離開這裡去別的地方生活。
“你們要去哪？”沈意問道，但陸唯搖搖頭，說他也不知道。
“沒有目的地……這路上多有危險，你帶著這麼小個孩子不怕遇到危險？”
他的話讓對方雙眸中的神采暗淡了下去“我們這些小人物死了也就死了，真遇到麻煩事，我們能怎麼辦……聽天由命咯。”
說罷，陸唯揚起韁繩，駕馬車朝前方緩緩駛去。
沈意急忙叫住了他。
“等下。”
“大人你……”
沈意沒立刻開口，走到跟前，用爪子丟擲兩枚銀元寶扔到陸唯旁邊。
“這……”
“收著吧，路上照顧好你兒子，好好活著。”
陸唯愣住了，手捏著這兩枚銀元寶有些不知所措，這可是四十多兩，可是普通人家五六年的開銷！
“大人，這我可不能收，我……”
“這是我看在秋榆的份上給你的，而且，錢財對我來說沒有用，另外，我不能給你太多，路上藏好了。”
“……”
砰！
陸唯掙扎著從馬車上摔了下來，對沈意行跪拜之禮，喊道：“大人恩德，小人此生定不會忘！”
“我管你會不會忘，去吧，路上小心點，秋榆在天上看著你們呢。”
“……是……”
沈意看著陸唯從地上站起，看他爬上馬車後又看著馬車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最後再看一眼秋榆的墳墓，他也走了。
……
馬車上，陸唯摸著手裡的銀寶，呆呆看著前方，沒多久，他伸手往後摸了一下陸奇的腦袋。
已然下定了決心，這些銀兩對他來說其實已經沒用了，但他還是在心裡對沈意說了句謝謝。
“小奇。”
“爹！”
“爹要帶你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怕不怕？”
“有爹在我就不怕！”
“好……”
“爹，我們去找孃親她們嗎？”
“不是……”
陸奇看著自己的父親搖頭，卻沒有聽出對方“不是”兩個字中帶有的哽咽。
馬車在路上顛簸著，迎著蕭瑟的秋風，駛向那漫山黃葉。
……
剛到仲隱山莊門口，沈意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依靠著樹幹的鶴見初雲。
雙方目光一對視，沈意立刻就明白了對方意思，晃晃腦袋慢吞吞跟了上去。
走過雨後泥濘的小路，一人一龍來到無人的地方，趁著她在刮腳下的泥土，沈意率先開口確認道：“我是龍的資訊你沒告訴其他人吧？”
“沒有，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鶴見府的人呢？”
鶴見初雲抖了抖衣服，然後望著他。
“你就這麼不信任我。”
“要不是那契約，我就一純路過的，你跟我有啥關係？趕緊說吧，你找我說悄悄話要幹什麼。”說這話時，沈意心裡鬆了一口氣。
同時，看她的目光也變得古怪起來，像是在心裡打什麼主意……
“你能接受就行。”
“咱倆都撕破臉皮了，我還有啥不能接受的？你不就等著我接受秋榆死亡的事實後跟我說這事唄，趕緊說正事。”
“……我要你留在我身邊百年。”
“嗯，然後呢？”
“這百年間與其它命神一樣，助我登入明階之境。”
“那之後我們好聚好散？”
“可以這樣認為。”
“行，但是你的蘊獸丹必須管夠。”
“這不是問題。”
“一天兩盆，必須裝滿。”沈意張口就來，鶴見初雲初雲聞言眉頭一皺，果斷搖頭。
“不行。”
“嗯？”
“以後每天我最多給你六盒。”
“之前不是一天一盆？”
“這樣下去我哪怕有一座金山也會被你吃完，況且……我要為你保守你是龍族這個秘密。”
沈意一陣咬牙切齒，直接來了一句：“行！你狠！虧我這麼信任你，把我是龍族這個身份告訴你，到頭來你卻拿這個來要挾我。”
道德綁架很快起了效果，聽到這句話的鶴見初雲睫毛顫了顫，心裡生起一絲罪惡感，但很快就被她壓了下去。
她分得清楚，把沈意鎖在身邊才是當下最重要的。
她並不清楚契約什麼時候就會被沈意消磨解除，僅僅只是知道而已，自然不會有耐心去與他慢慢去磨合感情，對她而言，用龍族身份去威脅沈意才是最合適的。
至於百年之後……
一百年時間，也夠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沈意答應得那麼快讓她覺得什麼地方有些不對。
她本以為自己這個命神會和自己僵持一下呢。
為什麼這麼順利？
正如她所料，沈意看她的目光越發奇怪了。
“好了，只要你安分一點，你是龍族的這個秘密我不會與任何人說。”說完這句，他看著鶴見初雲往後走去。
“……”沈意本想來一句：“要是百年後我解除契約對你下手呢？”
不過理智還是佔了上風，沈意沒有說，說出來是爽了，但搞不好老妖婆現在就把破罐子給摔了。
自己是龍族這個身份說出去讓世人知道是什麼個後果他也不知道。
他跟在後面，但沒有進去仲隱山莊，就在不遠處一塊比較乾淨的石板上臥下，雙眼看著她眼珠子咕嚕轉著，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就在鶴見初雲即將走遠的時候，沈意問了句：“什麼時候離開這？”
“……明天。”
“這麼晚，不今天？”
步伐突然頓住，察覺到不妙，沈意連忙解釋道：“畢竟秋榆死在這個地方，我待在這裡不自在，還是趕緊回你那宗門好些。”
“嗯。”輕應了一聲，鶴見初雲也沒說什麼，停住的步伐繼續向前邁開，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覺到什麼，猛地轉頭，發現沈意正用一種極為詭異的眼神看著自己。
眉頭一皺，她想了想，來到沈意麵前，放下兩盒精品蘊獸丹，留下一句“別亂跑”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沈意一愣，看了看這兩盒精品蘊獸丹又看看鶴見初雲的背影，爪子點著石板表面，終於是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轉而思考起什麼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