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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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孤竹國,殷諸侯故城,在盧龍縣南。
公孫瓚為么女修築的莊園,便在此古孤竹之國,濡水之畔。
“娘子,我們到了!”
阿蘭的通稟傳來時,公孫顏正在車簾後教導公孫承認數字,精神並不太好。
並非公孫承蠢笨久教不會,她為此憋悶發火。
而是出了令支地界,逐漸進入盧龍,一直對這個時空抱有強烈好奇心的她倚在窗邊,在古道旁看見了數座破敗廢棄的塢堡,還有倒伏在路邊的伏屍。
隔一段路便出現幾具,數量不多,卻從未斷絕。
曲折著隨意丟在路邊,應是路過的商隊不想車隊從上碾過,便收斂在了一邊。
這些屍骨,有些已經已是白骨,有些還未完全腐爛,絲絲爛肉掛在黑紅的骨架上,黑色小甲蟲在上進進出出。
屍體上都沒有衣服,不知被何人剝走了。
從易京到令支的路上,或許是因為大雪的掩蓋,她並未見著這些。
此時天氣稍稍轉暖,雪下覆蓋的東西,暴露出來。
初見時,她心中難受,之後便漸漸麻木。
先前還讓士卒戴著風帽和手套拖去燒掉,既叫逝者安息,也避免半腐的屍體在天熱後傳播疫氣。
可後來便發現,燒掉了近處的一具,遠處枯黃蒲草中還有一具。
燒之不盡。
公孫顏索性先放下,只等以後再想法子處理,她相信那些被攻破的塢堡中一定也累積著不少腐骨,常常一個不慎便會引發一場大疫。
雖說暫時放下此事,可是心底的鬱郁之氣一時難散。
尤其看見一具枯骨旁散落的細小嬰孩骸骨時,這樣的情緒達到頂峰。
她默默的放下兩旁的車簾,不再去看。
見她神色懨懨的放下簾子,騎馬隨行的趙雲想了想,對著坐在他身前的公孫承說了些什麼,將公孫承抱回了車中。
不能再騎馬,公孫承也沒什麼怨言,乖乖的聽從趙雲的話,回到車裡,蹬了鞋子,爬到公孫顏的膝上。
公孫顏抱著他,輕輕揉了揉他軟軟的臉蛋,又在令支修養了幾日,他的情況重新好轉了許多,臉上重新掛了肉。
這樣來自他人的無聲安慰和關懷,讓她心中一暖,將公孫承抱在膝頭,給他啟蒙起數學。
拿出系統買的啟蒙小畫書,教他認數字一邊給他說著故事,就這樣消磨著時間。
中途在已經徹底荒廢的驛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午時抵達了孤竹莊園。
“娘子,我們到了。”
阿蘭的聲音從車外傳來。
“來了。”
稍時,公孫顏牽著公孫承,走出並車。
車子停在一處山坡上,坡頂修築著高高的夯土寨牆,間隔幾十米便有一座望樓箭塔。
極目望去,這夯土寨牆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密林中,看不見盡頭。
環著寨牆的竟還有一圈護城河。
公孫顏望著眼前又高又大的寨門有些恍神,這大門就似乎比襄關還要大一分。
此時往日裡緊閉的寨門洞開,前來迎接的人站在放下的吊橋前。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田楷,夏侯蘭、張澤以及莊園管事周行等都跟隨其後。
還有大批大批穿著文士服管事或著細甲的部曲列隊站在後邊。
連夯土城牆上都站了幾隊肅容甲士。
這顯然是為了迎接他們安排的儀式。
一下被如此多的人注視著,公孫顏一瞬間有些露怯,不過她素來表情管理本事不差,面上沒有表露出來。
一旁的公孫承倒是倏的一下藏到了她的身後,抱著她的腿不肯撒手。
前邊還有人等著,她不好就這樣站在車架上。
一旁阿青和阿蘭擺好了下車的腳踏。
公孫顏想哄著公孫承撒手,讓阿青抱著,往日兩人能玩到一塊去,此時公孫承卻不肯要阿青抱
公孫顏只得抱著他,一邊歪著頭注意腳下,別踩到裙子,第一天便在所有人面前摔個大馬趴。
幸好趙雲過來,一隻手順利的接過公孫承,一隻手抓著公孫顏的胳膊,穩穩的將她扶了下來。
公孫顏安穩落地,心中一鬆,便聽遠處來迎的人齊聲道:“恭迎小娘子,小公子回家!”
眾人齊喝,洪亮的聲音傳遍山谷。
回家。
本應是很讓人感動的詞,此時公孫顏卻只感覺有點尷尬,默默的往趙雲旁邊站了一步。
也不知是誰搞出來的。
公孫承則在這山呼之中,抱緊了趙雲的脖頸,頭也不抬。
似乎不給些回應也不好,公孫顏面上勉強扯出個笑來,輕輕的揮了揮手算是致意。
“哈哈哈哈哈。”田楷一路笑著,走過來,“歡迎小娘子小公子回家!”
好吧,策劃者找到了。
公孫顏無奈的笑,她想說下次別浪費這精力弄這樣無用的儀式了,叫人怪尷尬的,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謝謝田叔費心。”
“快,入莊,好好瞧瞧你父親生前為你準備的東西。”
在令支時,公孫顏與公孫承在公孫家的見證下做了暫時的財產分割。
令支莊園歸於公孫承,孤竹莊園本就是公孫瓚給公孫顏準備的嫁妝,便歸於她的名下。
現在公孫承年紀小,便將莊園交由姐姐代管,只待成年後再行處置。
公孫顏再次坐回車中,公孫承卻不肯從趙雲懷裡回來,趙雲便帶著他騎馬,田楷等騎行跟隨在旁。
車輪重新碌碌滾動,公孫顏重新捲起了車簾,開始打量這座將對自己有重大意義的莊園。
過了吊橋,便是幾乎可以與襄關城門媲美的寨門,公孫顏還在上面瞧見了一些刀劈劍砍的印子,和一些黑紅痕跡。
過了寨牆,車子行走在黃土的車道上,公孫顏遠眺過去,能瞧見遠處的山坳裡星羅棋佈著一座座相連的屋舍和茅草的民居。
一條溪水從中間穿過。
如同棋盤,一格一格的,規劃得十分規整,讓人看見便覺得心情舒暢。
“周管事,何不給小娘子介紹一下?”之前見過的管事周行騎在馬上,被田楷推到了公孫顏的車窗旁。
“此處莊園便是周管事從無到有一手規劃的。”田楷言語中對周行頗為讚賞,似乎有意給他一個表現的機會。
其實不需田楷介紹,公孫顏也對這位周管事印象深刻。
此刻他還是那般頭髮稀疏,眼下青黑的模樣,但是身上換了一件漿洗乾淨的袍子。
周行母親是一個鮮卑奴,父親是個賈人,這樣的出身,幼時也是吃了許多苦的。
他憑藉著天生對數字的敏感,學會了算學,後來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又響應募兵,跟隨公孫瓚做了軍中小吏。
但管子城一役後公孫瓚性情大變,他便被留在遼西,替公孫瓚打理家業。
那日公孫主家堂上,公孫顏的表現他親眼所見,知道這位即將接管孤竹莊園的小娘子,絕不是普通閨閣女子。
也知道軍中趙姓都尉將任盧龍縣令,他心中到底是不甘心因血脈而一生鬱郁的。
此時便想好好表現一番,掙個前程,叫兒孫擺脫這低賤的身份。
田楷也知他底細,兩人曾在軍中有過合作,有心幫他一把,便將他推到了前頭。
只是周行此人,雖有才幹卻不是個善言辭的,到了這樣時刻,他竟緊張起來。
公孫顏並不催促,也沒生出不滿,只耐心的聽著周行介紹莊園中的規劃佈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