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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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公孫顏的車隊緩緩駛進孤竹莊園時,一匹黃驃馬從寨牆旁的密林中奔出。
一個瘦小的漢子伏在馬背上,駕馬向西疾馳而去。
奔過了山埡,又有一人牽馬與他會合。
兩人四馬,接替疾馳,速度極快,大約大半個時辰,便來到了一處山谷營地中。
這營地甚是簡陋,只有原木立起的寨牆,年久失修,歪斜傾倒,最寬處幾乎可以毫不費力的鑽入一個成人。
靠著山崖一側,是一列低矮破舊的長屋,黃土牆壁裂開大縫,屋頂的茅草束被烈烈寒風吹得東倒西歪。
因地處位置問題,這裡十分潮溼,牆上有大片的黴斑和苔蘚。
兩名窺看的騎士牽著氣喘吁吁的馬,一路走到營地最裡邊。
那裡有一片開闊的校場,原本夯實的地面無人維護坑坑窪窪。
校場後方一處突出的崖壁前,有一個巨大的原木棚屋。
比起外邊歪東倒西的長屋,這座棚屋顯然體面許多。
可容納百人聚會的大堂中央燃著一個大火盆,盆邊被燻出半寸厚的菸灰。
此時棚屋中聚集了不少人。
各年歲都有,有些穿著葛布短襦,有些單穿著一件兩當鎧,有些則穿著胡人的羊皮裘。
長刀短匕,每個人都佩著武器,俱是須發蓬亂,面上一塊塊常年沒洗乾淨臉留下的汙漬塊。
此時這些人聚在一塊,大聲交談。
窺視的兩個騎士歸來,立刻有人迎了上去。
有人心疼的牽過兩匹黃驃馬給它們擦汗,冬日精料不足,人都不夠吃的,哪有豆粕去餵馬。
這幾匹黃驃馬瘦得可見肋骨,體力不足,只跑了這段時間便氣喘吁吁。
還有人給這兩個窺探的瘦小漢子拿葫蘆瓢舀了一大勺透心涼的水。
這兩人也不挑,接過一口喝乾。
見得他二人回來,堂中之人全都七嘴八舌的詢問起來。
“怎麼樣怎麼樣?”
“小娘子真的來了嗎?所帶白馬義從當真如令支城中傳言那般精銳雄壯嗎?”
一時間堂中唧唧咋咋吵鬧之極,擁著這兩位騎士進了屋。
“都別吵!”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喝道,這聲音極有穿透力,如雷聲一般震得人耳朵疼。
聲音的主人顯然極有威望,眾人紛紛住嘴,俱望向大堂中線上首的地方。
那裡擺了一張磨了邊的草蓆,和一張案桌,桌上擺了一個陶罐,裝了渾濁的酒,一支木勺斜支在裡頭。
陶罐旁是一個空了的大漆盤。
一個體形高壯肥碩的大漢叉腿箕坐在案桌後。
這個壯漢年約四旬,一臉的亂須鋼針一般。
他手上抓著一隻撕扯得凌亂的肥雞,嘴唇上糊了一層油花,層層堆疊的肚腩上撒落著一些肉碎。
“情況如何?”肥壯漢子向那兩個窺探的騎士問道。
咕————
還未回答,便聽長長的一聲腸鳴。
最開始那個瘦小漢子尷尬的捂住肚子,為了探聽訊息,他天未亮就出去。
哪怕是一口還沒煮熟的豆粥,都沒喝上,直到此時太陽西沉,早已腹內飢餓無比,此時看見首領手中肥雞,哪裡還忍得住。
肥壯首領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他撕扯了半邊已經沒什麼肉的雞骨架子,餵狗一般拋到地下。
瘦小漢子立刻如得恩賜,黃泥地上撿起,連著上面沾的土帶著雞骨一同嚼吃下去。
“情況如何?”肥壯首領又問。
“小娘子帶了許多人馬輜重,有步兵在前,後面便是許許多多的平民。有很多騎著白馬的騎士遊弋在隊伍兩側。”
“具體數量看不清,對方有哨騎巡視,不敢過於靠近。”
“那些騎士都騎著北地的高頭大馬,雄健異常。”
“當真有那麼多騎兵?”有人顫聲問道,回想自己前幾日的不遜,心中開始打鼓。
瘦小漢子嘴裡叼著一根細小的雞骨,面上閃過一絲畏懼,“那些騎士都穿著那種怪模怪樣的黑袍子很好認,個個挾弓帶刀。定是白馬義從沒錯。”
“哎——”堂中頓時一片唉聲嘆氣。
他們都是這孤竹莊園的部曲,有些是流民有些原本就是邊軍。
孤竹莊園長期沒有主人居住,他們抱團在一塊,也不過是幹些欺壓蔭戶、百工戶的小勾當,只敢在那些浮萍一樣無依的蔭戶頭上再榨一些油水。
可是再用力,這些骨頭渣都榨不出二兩油的窮鬼也拿不出什麼好處,動不動便只拿妻女抵償。
那些乾巴巴的女人縱帶回家,不過是多了張吃飯的嘴。
月前,來遊獵的璇娘子曾透出訊息,公孫將軍兵敗自焚,全家都沒了。
孤竹莊園將會歸於璇娘子之手。
他們便各自心思浮動起來,勾連欲向新主人討好
沒料到一些公孫瓚軍退下的傷殘舊部與管事周行態度又臭又硬,不願聽從璇娘子派遣。
因莊中有一處極好的溫泉,璇娘子每年都來過冬或春狩,周管事都當成是貴客接待。
可偏偏公孫將軍敗亡訊息傳來,周管事反倒將璇娘子當成什麼鵲巢鳩佔的惡客驅逐。
他們自然是要維護新主子的,便與周行帶領的老弱病殘衝突了幾次。
當時想著,璇娘子這個家主最寵愛的么女,訊息難道還會有假?
未曾想,訊息還真有假!
莊園正牌主子顏娘子不但活著,還已經到達了令支!
這叫他們這些人處於極尷尬的處境。
之前數次劇烈衝突,甚至有人員傷亡,早是徹底撕破了臉皮。
如今莊園正牌主人歸來,他們當如何自處?
歸來的主家還並非他們所期望的那樣,再無依憑,弱小如菟絲花。
相反二百餘騎曾經嚇得胡人退避三舍的白馬義從隨行,據說以少勝多,幾乎全殲了在盧龍遷安遊蕩縱橫的阿都那,這樣的氣勢任誰招惹之前均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更何況他們還被主管周行斷了補給。
他們本就是依附於主家的部曲,可被主家隨意處置,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什麼下場?
念及此,堂中頓時哀鴻遍野,一個個眼巴巴的看著肥壯首領,期盼他拿出個主意來!
當初便是他帶的頭,此時也當要負責拿出個主意!
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肥壯首領的身上,場中一片寂靜,只等他發話表態。
可,未等他說話,便有一個桀驁聲音響起:“人多又如何?我們若是悉數集結掌控的人丁也不少,況大家此地生活多年,熟悉地形,未必戰不過他們!”
場中靜了一息,隨後就有人惡狠狠的附和道:“沒錯我們熟悉這裡的每一寸地方,每一個山坳,未必戰不過!”
堂中一時亂作一團,有人高呼為己方打氣,也有人哀聲勸解莫要與主家作對。
這時候的肥壯首領,面沉如水,直盯著剛剛說話的那個神色桀驁的青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