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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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望過去,坐落於濡水之畔的孤竹主宅,臺閣周通,連綿數棟。
周圍群山綠樹環繞,蔓延林池。
“薊侯,生前想來定是極寵愛這位么女的。”葉堯感嘆了一句。
這座孤竹莊園,在遼西是數一數二的規模。
妹妹叶韻常與未來的嫂子公孫璇來此遊獵玩耍。
葉堯也曾聽她談起過這座莊園的富庶及美麗,言語之中,對將要得到這座莊園的女郎頗多妒羨。
此時親眼所見,感慨這座莊園豐饒的同時,也不禁感慨命運無常。
這樣美麗豐饒的嫁妝莊園,還沒能隨著主人嫁一位合意的夫郎,見證主人夫婦白頭偕老鶼鰈情深,便先舉行了一場慘烈的葬禮。
念及此處,葉堯不禁對農人口中所稱的顏娘子,生出些許憐憫。
葉堯身旁的趙雲聽聞,並未說話,他挺直了腰背,騎在馬上,遙望著那片亭臺樓閣有些出神。
通往主宅的道旁立著數十面垂地的黑、白長幡。
上面用隸書寫著亡者姓名,和一些賓客送來的悼誄,上面書寫著公孫瓚的生平事蹟,以及悼念之詞。
又有紙紮的白馬黑牛,次第擺放在道路兩旁。
白花花的紙錢鋪滿道路,風一吹,紛紛揚揚,竟如漫天大雪。
馬蹄、車輪從這些紙錢上軋過,留下一些黑黃印記。
數名頭戴白麻束帶,臂纏白布的黑衣甲士遠遠的迎了上來。
領頭之人雖不算高壯但身形板直,也應是訓練有素的精卒悍將。
葉堯正欲說話,便見來的數名士卒同時面露訝色,抱拳行了軍中軍禮:“趙都尉。”
來這道口引路的人,正是丁吏何洲幾人。
趙雲前往盧龍赴任,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主宅公孫顏的安全。
他離開時只帶了一百善於偵查的白馬義從遊騎探哨,和數百部曲整編的軍士,其餘全部留於此處嚴密佈防。
丁吏因其機警提拔為五十人的小隊長,也被趙雲特意挑出來,宿衛主宅。
同趙雲行禮後,丁吏又向葉堯道:“請問是哪家賓客?可有名刺?”
葉堯一愣,這些甲士認識趙雲他並不驚訝,這些只怕就是白馬義從士卒。
只是這些甲士明明見到趙雲與他同路,竟還要查驗名刺?
察覺到葉堯的驚訝,趙雲神色未動,只是對丁吏點了點頭,從腰間掛著的小革囊裡掏出名刺,遞了過去。
見狀,葉堯也不好說些什麼,自命隨從取來入寨門時已經查驗過一次的名刺。
丁吏仔細查驗後,將手中名詞分別奉還,又道:“請賓客侍衛隨從至西側軍寨紮營。”
對此葉堯也無異議,斷沒有帶著百人部曲全部擠到人家主宅的道理,只留下十數人跟隨車馬繼續前進。
趙雲並未帶多少親隨,便直接跟隨他進入主宅,只是路過丁吏等人時,紛紛抱拳致意,難免偷偷對袍澤擠眉弄眼。
待到目送他們走遠,丁吏身後的何洲才酸溜溜道:“瞧他們得瑟。”
一路踏著紙錢,前行到主宅大門,趙雲同身後一眾親隨騎士翻身下馬,對站在門口的田楷拱手道:“田公。”
葉堯慢了一步,經趙雲介紹,也與田楷見禮。
又有僮僕捧來數條白麻布,分給眾人戴在手臂上。
與葉氏諸人不同的是,趙雲及身後親隨,除了臂上白麻,頭上還纏了白麻素帶。
葉堯身後馬車中的公孫璇與叶韻依次下來。
田楷一眼就認出這位無法無天的璇娘子,哪會給她好臉色看,直盯著她不自覺拉了叶韻的手臂,往閨中密友身邊靠了一靠。
叶韻心細,平常定是能發現公孫璇異狀的,只可惜她此時滿心滿意盯著前方行走的高大背影,根本無心顧及。
迎客的禮賓按趙雲和葉堯名刺,唱唸出兩人官職姓名。
在喪宰的帶領下,兩人差不多前後進入靈棚。
靈棚中光線不佳,煙火繚繞,密密麻麻擺放著數口黑沉沉的漆棺。
當先的一口漆棺前,一張案几上擺放著公孫瓚的靈位。
以公孫瑎為首的家屬族親分立兩旁,讓出祭奠的場地。
趙雲與葉堯肅穆垂眸,在喪宰的帶領下行禮祭酒。
待喪宰唸到家屬哭踴答謝時,兩人才面向形單影隻,跪在靈堂左側的兩個身影。
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的趙雲,此時微不可察抬頭看了一眼公孫顏姐弟,心狠狠的一顫。
公孫承一臉惶惑的依偎在他姐姐旁邊,見他來了,哭得通紅的眼睛看著他,滿是無措。
而一旁的公孫顏蒼白如紙人的模樣,叫趙雲忍不住往前踏了小半步。
日前還在為他整理衣襟,為他打點行裝的女子,只不過兩日,為何竟雙頰凹陷,憔悴至此。
穿著麻布孝服,黑髮堆在面頰邊,往日健康殷紅的嘴唇此時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瞧著如同不久於人世一般。
平常水盈盈的眸子腫得通紅,只在看見他時略有了一絲神采。
想起自己身在靈堂,趙雲強行止住上前的衝動,手指收緊成拳,在公孫顏公孫承鞠躬答謝時,拱手回禮。
同趙雲一樣,恪守禮儀,進入靈棚後便肅穆垂眸的葉堯也只在家屬答謝時,抬頭瞧了一眼這位未見其人先聞其名的顏娘子。
一眼,便渾身一震。
少女裹在寬大的白麻衣衫裡,消瘦得不像樣子,鴉色髮絲掉下幾縷垂在頰邊更襯得她如同雪雕玉製。
這便是顏娘子嗎?
葉堯愣愣的瞧著,一時間竟似遠離了靈堂的哭聲煙氣,眼中只有那個少女。
直到喪宰提醒,方才如夢初醒,拱手還禮。
兩個男人的失態,躲不過左右後方諸人的眼睛。
堂上所跪的公孫家阿顏確有殊色。
青年男女,心思萌動,偶爾失禮,並不是什麼異事。
靈堂眾人心照不宣,直當此事從未發生。
只是這樣的情形落入跟隨而來的叶韻眼中,卻絕不是一件小事。
她此前在馬車中,真真假假聽公孫璇說了許多這位趙都尉的事情,正是動情起意的時候。
見此情形,只覺得胸中妒恨翻騰的同時,又升起無數的委屈來。
這樣複雜的情緒,在父兄護持下長大的叶韻何時品嚐過,一時間眼眶一酸,便流下淚來。
倒叫她這弔唁顯得情真意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