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有勞母后,教一教母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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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承先帝之聖緒,獲奉宗宙,戰戰兢兢,無有懈怠;
朕聞為聖君者,必立後以承祖廟,建極萬方。
夫人賈氏,昔承明命,虔恭中饋,溫婉淑德,嫻雅端莊;
宜建長秋,以奉宗廟。
是以追述先志,不替舊命,使使持節,授皇后璽、綬。
夫坤德尚柔,婦道承姑,崇粢盛之禮,敦螽斯之義;
是以利在永貞,克隆堂基,母儀天下······”
···
“《春秋》之義,立子以貴。
皇九子勝,皇后獨子,允文允武,宅心仁厚,宜承大統。
其以皇九子勝為皇太子,為朕嗣君。
宗廟有繼,社稷有後,國朝之大幸,其為天下賀;
凡爵公士上、歲及始傅,亦為人父者,加爵一級、賜布一匹;
孝廉、力田,又鄉三老,另賜酒、肉一斤。
乃令大赦天下,使民大哺五日,以慶此喜······”
···
時光荏冉,眨眼,便已是天子啟新元四年,夏四月下旬。
謁者宣讀詔書的悠揚聲調,似乎仍未從耳邊散去,一切,卻也早已水到渠成。
賈夫人······
哦不;
該叫賈皇后了。
——如今的賈皇后,已經搬進了椒房殿;
終於獲立為皇太子的劉勝,也已名正言順的入主太子宮。
可即便這些事,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劉勝,卻仍感覺有些恍如隔世······
“阿勝;”
“阿勝?”
兄長微弱的輕喚聲在耳邊響起,終於將劉勝飛散的心緒,從十萬八千里外拉回眼前。
如夢方醒般定下神,眼前的一切,才終於再次映入劉勝的視線當中。
賈皇后,身著豔紅色華袍,腰繫皇后綬、璽,頭頂鳳冠,稍有些拘謹的端坐於上首。
在賈皇后身後,則是已經搬去北宮居住的薄皇后,或者應該說是‘薄夫人’,正帶著靦腆的笑意,輕聲撫慰著賈皇后不安的心緒。
兩位皇后左右相鄰而坐,彼此拉著手,時不時小聲交談著什麼。
而在距離二位皇后約摸五步的位置,兄長劉彭祖,正面帶疑惑的看向劉勝。
“正說著話呢,怎麼又走神了?”
“——最近幾日,阿勝這精神頭,可不大對勁?”
兄長關切的話語傳至耳中,惹得劉勝也不由問問一愣。
片刻之後,又是搖頭一陣苦笑。
“嗨······”
“也沒什麼;”
“就是~”
“嘖,怎麼說呢······”
欲言又止片刻,劉勝終還是無奈一聳肩,而後便朝不遠處的母親賈皇后努努嘴。
“兄長看;”
“——都住進椒房殿半個多月了,母親到今天,都仍是這副坐立難安的模樣。”
“母親尚且如此,又何況是我呢······”
劉勝此言一出,劉彭祖面上擔憂之色盡去,隨即便頗有些感慨的稍嘆一口氣,再伸手拍了拍劉勝的肩側。
劉彭祖能明白,劉勝,這是還沒習慣身份的改變。
即便兄弟二人的母親獲立為皇后、劉勝獲封為太子儲君,是早就決定好的事,但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當那兩封詔書,真的從長樂宮發出,也仍難免讓人感覺到不真實。
——別說是劉勝了;
就連和此事基本沒什麼關係的劉彭祖,也至今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劉勝,居然已經成為了漢家的儲君太子!
而自己的生母,也已經做了母儀天下的皇后······
“是啊~”
“——這樣的事,無論落在誰的頭上,恐怕一時間,都難以置信?”
“即便早在半年多以前,這些事,就已經被父皇定下了章程······”
感懷唏噓的一語,也引得劉勝苦笑著點下頭。
片刻之後,兄弟二人便不約而同的深吸一口氣;
發現彼此這離奇的默契,又不由相視一笑。
在這樣一番不算交流的交流過後,劉勝渙散的心緒,也總算是重新趨於正常。
——正如劉彭祖所言:對於自己的新身份,劉勝,仍感到無所適從;
哪怕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在拿到那封冊立詔書,並被准許正式搬入太子宮之後,劉勝,也還是不可避免的感到有些錯愕。
這就······
做太子了?
但錯愕歸錯愕,在兄長面前,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之後,劉勝也好受了不少。
最起碼,可以把這本能的錯愕,暫時丟在一遍了。
“母后的氣色,看上去紅潤了不少;”
“兄長最近,應該也沒少費心思?”
淺笑間道出一語,劉勝便稍側過身,望向不遠處,正同母親賈皇后竊竊私語的廢皇后——如今的薄夫人。
聽聞此問,劉彭祖自也是循著劉勝的視線,朝自己的‘母親’看去。
曾經的薄皇后,如今已經變成了‘薄夫人’;
而曾經的賈夫人,如今卻又變成了‘賈皇后’。
在這樣的情況下,兄弟二人無論是誰,其實都不應該繼續喚薄夫人為‘母后’、喚賈皇后為‘母親’。
——至少劉彭祖,不應該再以‘母親’,來作為賈皇后的稱呼。
因為如今的劉彭祖,是薄夫人的兒子;
至於生母賈夫人,在法理意義上,則單純是劉彭祖的嫡母,而非‘母親’。
說的再直白些,就是如今的劉彭祖,只能叫薄夫人為‘母親’;
從今往後,能稱呼賈皇后為‘母親’的,只有已經成為太子儲君的劉勝。
但很顯然,如今的兄弟二人,還沒顧上注意到這些。
二人口中的‘母后’,仍舊指的是廢皇后——薄夫人······
“母后,也是個可憐人啊······”
“過去這些年,在椒房殿孤苦伶仃,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早些年,太皇太后還在,倒還好些;”
“但太皇太后駕崩之後,母后,就徹底沒了可以說話的人了······”
劉彭祖一陣唏噓感嘆,自也引得劉勝一陣長吁短嘆,不由自主的將同情的目光,撒向母親賈皇后身旁。
在那裡,坐著一位被廢黜皇后之位,甚至已經搬出皇宮的廢皇后;
但至少現在,薄夫人的身邊,也總算有了能說話的人······
“兄長說的是。”
“往後,還需要兄長多上點心,也好讓母后,享享子嗣侍奉於旁的福。”
“——畢竟母后,是我們的嫡母。”
“即便被廢了皇后之位,母后,也永遠是我們的母后。”
聞劉勝此言,劉彭祖也只溫爾一笑,側過身,又在劉勝肩側輕輕拍了拍。
“我知道。”
“母后這邊,阿勝大可放心。”
“再者,阿勝既然都這麼說了,應該也不會把母后,完全丟給我不管了?”
“總不會做了太子,就要忘記給母后盡孝了吧?”
略帶戲謔的一語,只引得劉勝笑著點下頭。
雖未開口,但對於這兄弟二人而言,一切,盡在不言中······
兄弟二人說話得功夫,上首的臥榻之上,薄夫人和賈皇后,也終於結束了私語。
對於彼此的身份地位調換,薄夫人和賈皇后,顯然並沒有感到彆扭。
面上掛著同樣一副靦腆的笑容,自半個時辰前,便拉在一起的兩雙手,二人也是誰都不願意鬆開。
如果是外人看到眼前的景象,恐怕會以為臥榻上坐著的,是相識多年的閨中密友;
而劉勝、劉彭祖二人,則是因為這對閨蜜的緣故,而從小一起玩兒到大的玩伴?
“比起去年,母后的氣色,看上去好了許多;”
“先前,母后搬去北宮,兒和兄長,還擔心母后會不習慣。”
“如今看來,母后在北宮,住的還算習慣?”
見兩個母后——曾經的母后和現在的母后結束交談,劉勝適時道出一語,便毫不做作的站起身;
和兄長劉彭祖一起上前幾步,便大咧咧在薄夫人、賈皇后面前跪坐下來。
聽聞劉勝這含笑一聲問候,薄夫人也不出意外的心下一慌!
下意識側過頭,見身旁的賈皇后溫笑著點下頭,薄夫人才稍有些不安的抬起頭,擠出一抹明顯有些拘謹的笑容。
“讓太子擔憂了;”
“北宮清雅、僻靜,一應物什也都齊全,正合我這不愛喧鬧的性子。”
“有老七陪在身邊,我這日子,也總算是有了盼頭······”
如是說著,薄夫人隱隱有些侷促的目光,也不由偏移到了劉勝身側。
當目光落在劉彭祖身上時,薄夫人的眉宇間,更是瞬間湧上滿滿的幸福、甜蜜。
看著對側的薄皇后,將那滿是慈愛的目光,撒向身旁的兄長劉彭祖,劉勝心中,除了那由來已久的、對兄長劉彭祖的愧疚,也不由稍湧現出些許心安。
——薄夫人如今居住的北宮,位於未央宮以北、長樂宮西北方向。
其‘北宮’之名,也正是因此而來。
至於這北宮的由來,就需要說到幾十年前,太祖高皇帝劉邦駕崩之後,漢家的皇位傳承了。
漢十二年,太祖高皇帝劉邦駕崩,太子劉盈繼承皇位,是為:漢孝惠皇帝。
兒子做了皇帝,曾經的皇后呂雉,自然也就變成了皇太后。
之後不久,呂太后便做主,將女兒魯元公主劉樂,與宣平侯張敖所生的女兒——也就是孝惠皇帝劉盈的外甥女:張嫣,冊封為了皇后。
而張嫣嫁給舅舅劉盈時,才剛七歲。
短短七年之後,年僅二十二歲的孝惠皇帝劉盈,便在未央宮駕崩。
在劉盈駕崩時,孝惠皇后張嫣也才十四歲,自然也沒能替劉盈,生下嫡長子。
於是,劉盈的庶長子劉恭,便在呂太后的扶持下,以四歲,坐上了漢家的皇位。
也正是從這時起,有些事兒,便逐漸開始不對勁了。
——高後呂雉,是太祖高皇帝劉邦的妻子,是漢家的開國皇后;
劉邦駕崩,兒子劉盈繼承皇位,呂雉理所應當的成為了太后。
而在兒子劉盈也駕崩之後,呂太后於情於理,都本該成為‘太皇太后’。
但在孝惠皇帝駕崩、庶皇長子劉恭繼承皇位之後,呂太后卻並沒有按照慣例,將自己的身份從‘太后’提格為‘太皇太后’。
呂太后仍是太后,那孝惠皇后張嫣,自然也就無法做太后了,於是便一直以皇后自居;
坐上皇位四年後,年僅八歲的兒皇帝劉恭,便因為一句‘吾未壯,壯即為變’,而死在了祖母呂太后的手中。
之後,呂太后又扶立了孝惠皇帝的另一個庶子:劉弘繼承皇位。
又過了四年,呂太后駕崩,長安大亂。
陳平、周勃為首的朝臣功侯,和齊悼惠王劉肥的兒子——齊哀王劉襄裡應外合,一舉剷除了把持朝政多年,甚至險些就要顛覆社稷的呂氏外戚。
之後,自然就是陳平、周勃那句‘孝惠諸子,皆乃呂氏淫亂後宮所出’,徹底否定了孝惠劉盈所有後代的血緣;
孝惠皇帝‘絕嗣’,漢家的皇位,也才落到了當時的代王——先帝劉恆頭上。
但在先帝從代國前來長安,繼承皇位時,卻發現了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孝惠皇后張嫣,居然依舊以‘皇后’的身份,住在未央宮內的椒房殿!
即便丈夫已經死去,甚至連庶子都被陳平、周勃等人清算,張嫣,卻依舊是皇后的身份!
得知此事,先帝可謂是焦頭爛額,根本不知該如何處置,或者說如何‘安置’哥哥劉盈的遺霜。
但母庸置疑的是:孝惠張皇后,絕對不能繼續住在未央宮,更不能繼續住在椒房殿。
最終,先帝無奈的決定:將此事冷處理。
——在未央宮以北,新建一座宮殿,讓張嫣低調的住進去;
這座新宮,不起名;
張嫣,也仍被稱為皇后;
沒有任何詔書,更沒有任何紙面方式的命令。
朝野內外,只當不知道張嫣仍稱‘皇后’的事、不知道這座宮殿的存在;
甚至,直接當張嫣這個人不存在。
就這樣,太祖高皇帝劉邦的第四個兒子劉恆,便成為了漢家的第五位皇帝。
而孝惠皇帝的遺霜、先帝劉恆的兄嫂張嫣,則在那近乎與世隔絕的宮殿,一直住了十七年。
到先帝十七年,孝惠張皇后薨,先帝下令厚葬這位苦命的兄嫂;
最終,享年三十九歲的孝惠張皇后,以處子之身,被葬入孝惠皇帝劉盈的安陵。
而張皇后曾居住過,卻從不曾被正式命名的宮殿,便被坊間私下命名為:北宮······
瞭解到這段鮮為人知的往事,便不難發現:薄夫人方才的話,都是肺腑之言。
——薄夫人,確實是一個不喜喧鬧的人;
而北宮,也確實足夠僻靜,確實契合薄夫人的喜好。
至於薄夫人最後那句‘日子總算有了盼頭’,劉勝,當然也明白是什麼意思······
“既然如此,那母后,便在北宮住幾年吧。”
“等將來,兄長被封為趙王,兒自會向皇祖母、父皇求情,提前加封母后為趙王太后。”
“到那時,母后就可以搬出北宮,和兄長一起去邯鄲了······”
百感交集的道出此語,劉勝便又是一陣長吁短嘆,最終,卻面帶愧疚的低下頭去。
見劉勝如此作態,一旁的劉彭祖、賈夫人母子,便也五味雜陳的發出一聲短嘆,又不約而同的望向薄夫人,微笑著點下頭。
——就如同劉勝做太子、賈夫人做皇后,都是無法改變的事一樣;
在劉彭祖被過繼到薄夫人膝下之後,薄夫人成為趙王太后,也是必將發生,且無法改變的事。
對此,賈皇后、劉彭祖母子心中,當然是有些感慨。
但母子二人,也不得不接受命運的安排······
“太、太子不必如此;”
“能有子嗣過繼在膝下,讓我晚年有所依靠,已經足夠讓我感到惶恐了。”
“實在不敢再勞煩太子,為我這沒用的夫人做這樣的事。”
“——如果太子因此,而被陛下訓斥的話,那我肯定會愧疚終身。”
“所以太子,還是收回剛才的話吧······”
薄夫人不出意外的做這‘驚兔’狀,顯然也並沒有出乎劉勝的預料。
暗下稍一思慮,便不無不可的點下頭,暗下卻也打定了主意:等到時候,再看情況辦吧。
現在說這些,也確實有些為時過早。
將此事掠過,又簡單問候薄夫人幾句,劉勝的目光,便落在了母親:賈皇后身上。
劉勝接下來的這番話,卻讓原本惴惴不安,才剛因為薄夫人的寬慰,而稍安下心來的賈夫人,再次感到不安了起來······
“按照慣例,母親被敕封為皇后,便應當儘快召見宮中的諸姬、嬪,以正名分。”
“但母親住進椒房殿,已經有半個多月了;”
“這件事,也已經耽誤了半個多月。”
稍有些嚴肅的一語,便惹得賈皇后再次慌亂起來,甚至不安的揉搓起衣角;
卻見劉勝再次側過頭,望向賈皇后身側的薄夫人,眉宇間,也稍湧上些和善,以及懇請。
“按理來說,本不該以這樣的事,來讓母后感到不愉。”
“但過去,母親在宮中,和程夫人、王美人,都以平等地位相處多年;”
“如今做了皇后,母親,恐怕無法在程夫人、王美人面前,端起皇后的架子。”
“所以這件事,恐怕還需要母后,稍微幫這些。”
“——如果會讓母后感到不快,那就當我沒說過這些話。”
“但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母后,能多到這椒房殿走動走動。”
“也好教教母親:這漢家的皇后,到底應該怎麼做、應該如何和宮中的姬、嬪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