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劉舍的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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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袁盎這個人,真的是屬於如今漢家朝堂之上,社交能力、社交屬性方面的唯一天花板。
——在袁盎當著滿朝公卿,甚至可以說是當著大半個漢家高層、決策層的面,指責田叔、直不疑、竇彭祖三人之後,這場晚宴的氛圍,原本陷入了一種頗有些詭異的沉悶;
但很快,袁盎便發揮出了自己‘社交名流’的羈絆,三言兩語之間,便讓晚宴的氛圍重歸於尋常。
在指責田叔、直不疑、竇彭祖三人之後,袁盎首先就這三個人往回圓了圓。
——說今日朝議,田叔作為內史,雖然稍有些不妥之處,但至少也守住了內史所應當堅守的原則;
說直不疑雖然含湖其辭、模稜兩可,倒也並沒有直接表示反對,也還算勉強可以理解。
至於竇彭祖,袁盎更是哈笑著說出幾句‘你和太皇太后、陛下都是親戚,有什麼好擔心的’之類,便將竇彭祖湖弄了過去。
到最後,與會眾人驚奇的發現:今日被劉勝所‘波及’到的朝中九卿,袁盎都能分別找出‘你做的也沒毛病’的說法和依據。
什麼‘宗正這麼做,是考慮到自己是宗親,不能太偏幫陛下’啦~
什麼‘內史這麼做,也算沒有辜負大行孝景皇帝的託付啦’~
又或是說竇彭祖作為奉常,守規矩也沒什麼之類;
說了一圈,將袁盎想要表達的東西總結下來,便是一句:大家都沒啥大錯,不用擔心陛下為因為今天的事,而對某人生出負面的印象、評價。
有袁盎這麼一圓、一安慰,原本還有些惴惴不安的直不疑,也算是稍安下心來。
——雖然心裡很清楚:這件事究竟會不會造成什麼惡劣的後果,根本就不是袁盎說了算的事,但直不疑也還是下意識的安下了心。
至於原因,自不外乎袁盎,在東宮太皇太后那裡,所享受到的特殊待遇······
“有了今日這一遭,太僕在太皇太后那邊,可就愈發受寵了······”
“嘿嘿;”
“也不知道來日,我做了丞相······”
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著席間眾人各異的神情,劉舍的目光不由飄向上首主位,神情仍帶著些許無奈的丞相陶青。
說來陶青這個人,也算是如今漢家少有的功侯二代、三代子侄當中的‘奇葩’。
秦二世元年九月,乃父陶舍被秦廷命為將兵長史,跟隨章邯率驪山六十萬刑徒、奴產子,於滎陽迎擊陳、吳起義軍吳广部;
期間,陶舍使用計離計,讓田臧與吳廣反目,並最終藉此誅殺吳廣,從而解除了義軍對滎陽的包圍。
當年十二月,又於下城父使計收買莊賈(陳勝的車伕)並誅殺陳勝。
毫不誇張的說:後世人所熟知的‘大楚興,陳勝王’當中的陳勝,便基本可以算作是陶舍一手送上了黃泉路。
如果是秦少府章邯,便是那個在大廈將傾之際,為二世胡亥理論統治、奸宦趙高實際掌控的嬴秦社稷續命的第一大功臣,那陶舍,便可以被認為是使秦廷得以苟延殘喘,甚至一度平息了陳勝吳廣起義,險些保住宗廟社稷的關鍵性人物。
後來,陶舍追隨章邯,攻殺反秦武裝首領魏咎、田儋、項梁,移師渡河攻趙。
鉅鹿之戰時,陶舍率軍隊駐紮在棘原,項羽的軍隊駐紮在漳河以南,兩軍對陣,相持未戰。
恰逢此時,二世胡亥聽信趙高讒言,殺陶舍之父陶立中,於是陶舍心一橫,便率部投入項羽賬下,為英布(黥布)太宰。
也正是在陶舍背叛秦廷,投身於項羽麾下之後,秦軍才開始屢屢退卻。
如果說陶舍的背叛,是章邯在鉅鹿之下失敗的關鍵,這或許有些誇張;
但陶舍叛秦投楚,至少也是章邯遭遇鉅鹿之敗,最終也投身於項羽麾下的開端。
漢元年八月,陶舍奉霸王項羽之令,於義帝楚懷王出行途中發動襲擊,並追到郴縣殺了義帝楚懷王。
漢二年,楚漢戰爭全面爆發,齊王田榮背叛楚國,項羽於是前往攻打齊國,至於陶舍,這代替英布率將士數幾千人應徵。
劉邦在彭城打敗楚軍,英布又託辭病重不去支援楚國。
漢三年,劉邦攻打楚都彭城,在彭城展開大規模的戰爭,失利後從梁地撤退,來到虞縣,對身邊親近的人說:“像你們這些人,不配共同謀劃天下大事。”
負責傳達稟報的隨何近前說:“我不理解陛下說的是什麼意思。”
劉邦說:“誰能替我出使淮南,讓他們發動軍隊,背叛楚國,在齊國把項王牽制幾個月,我奪取天下就萬無一失了。”
隨何說:“吾有故交舍,為楚軍九江王太宰,吾請求出使淮南。”
於是,劉邦命令這二十人一同出使淮南。
到達後,隨何趁機對太宰陶舍說:“英布一定認為楚國強大,漢國弱小,這正是我出使的原因。使我得以召見,我的話要是說的對呢,那正是英布想聽的;我的話說的不對呢,讓我們二十人躺在砧板之上,在淮南廣場用斧頭剁死。以表明英布背叛漢國親近楚國之心。”
陶舍把話轉告淮南王,淮南王接見了他。
當時楚國的使者也在淮南,正迫不及待地催促英布出兵,支援從齊地迴轉的項羽所部。
陶舍告知隨何,如果斷了楚,淮南王將徹底沒了退路。
於是,隨何徑直闖進去,坐在楚國使者的上席,說:“九江王已歸附漢王,楚國憑什麼讓他出兵?”英布顯出吃驚的樣子。
楚國使者站起來要走,陶舍趁機勸英布說:“大事已成,就可以殺死楚國的使者,不能讓他回去,我們趕快向漢靠攏,協同作戰。”
英布還是遲疑,陶舍說:“新安城南之事即將受於大王。”
英布說:“就按照你的意義,出兵攻打楚國罷了。”於是殺掉使者,出兵攻打楚國。
漢五年,陶舍率軍到垓下會合漢軍其他部分,楚軍退入壁壘堅守,被漢軍重重包圍,楚軍兵疲食盡,陶舍獻計於漢王。
韓信命漢軍士卒夜唱楚歌,歌雲:“人心都向楚,天下已屬劉;韓信屯垓下,要斬霸王頭!”
致使楚軍士卒思鄉厭戰,軍心瓦解,迫使項羽於烏江自剄而死。
明白以上種種就不難發現:在這個過程中,陶舍這個人所起到的作用是什麼。
——最開始,陶舍是秦將,甚至可以說是秦少府章邯麾下最出色的助手、副將;
而在鉅鹿之下,陶舍先章邯一步投身項羽麾下,看似是‘識時務者為俊傑’,實則卻是被秦廷,尤其是趙高逼到了絕境,不得不如此。
而之後的楚漢爭霸時期,陶舍也並沒有一心一意為項羽謀劃,而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成為了九江王英布(黥布)最倚重的臣子。
之後,在漢王劉邦遭遇彭城大敗,甚至已經顯露出‘一蹶不振’的徵兆時,陶舍則成為了九江王英布臨陣倒戈,投身漢王麾下的關鍵性人物。
垓下之後,陶舍以軍功領受右司馬從漢王,並馳入韓信軍中,收奪了他的兵權。
這就說明陶舍這個人的‘可信任’程度,達到了能派他去收了韓信的兵權的程度。
之後,陶舍又受漢王密令,暗中說服意圖受封的韓信、彭越聯合原來的燕王臧荼、趙王張敖以及長沙王吳芮共同上書,請求漢王即位稱帝。
七月,燕王臧荼反,陶舍領中尉衛跟隨劉邦親征,九月俘臧荼,項王故將利幾反,隨劉邦自擊破之,京城有南北二軍之屯。
漢六年,陶捨得密信知韓信謀反急報於劉邦,劉邦採陳平計,偽遊雲夢(雲夢澤,在今湖北京山南),會諸侯於陳想要誘捕韓信,十月,以中尉衛於陳擒韓信。
漢八年冬,陶舍以中尉衛劉邦擊韓王信殘部於東垣。
漢九年十月,其子陶青隨劉敬(婁敬)北出長城,去同匈奴結和親之約。
——沒錯;
正是漢匈平城一戰,太祖劉邦身陷白登之圍後,為了穩定邊防,險些將魯元公主嫁去匈奴的那次。
當年十二月,陶舍以中尉的身份護送劉邦至洛陽,破獲貫高暗殺集團。
漢十年七月,太上皇薨,陳豨以病託不至,陶舍以此諫其反,劉邦速派陶舍召陳豨進京,然陳豨依舊不至。
九月,陳豨果然反,自立為代王,陶舍以中尉衛劉邦親自率兵討伐。
當時,陶舍以身衛劉邦,胸中流失。
漢十一年十二月,封開封侯,薨,列西漢開國功臣115位。
以上,便是陶青的父親:初代開封侯——陶舍的一生。
從秦廷柱石、秦少府章邯麾下的重要助力,到鉅鹿之下投身項羽賬下的秦廷叛徒;
從九江王英布的首席謀士,到漢王劉邦最信任的‘御用跑腿專員’;
再到後來的禁軍統領、劉邦的貼身護衛。
毫不誇張的說:從始皇駕崩沙丘,到二世胡亥即立,再到陳勝吳廣起義、秦二世而亡、楚漢爭霸、天下歸楚;
乃至於後來,漢祚鼎立之後的對內平定、對外征討,陶舍這個人名,都從不曾消失在史家的字裡行間。
尤其最後,陶舍是在太祖劉邦御駕親征,平定代相陳豨叛亂的過程中,因為捨身替劉邦當了一枚流失,才在次年死去!
結合這此間種種,就不難明白陶舍這個人,在太祖劉邦心中的地位了。
——不是老兄弟、老夥計;
——但也絕對是‘後來者’,也就是降將當中,最值得信任的人。
若非如此,劉邦恐怕並不會派陶舍,去奪齊王韓信的兵權,並藉此將韓信移封為楚王;
也不會在漢匈平城一戰之後,派陶舍率領使團北出長城,代表漢室和匈奴商議和親事宜。
更不會將陶舍任命為自己的禁軍統領、貼身保鏢頭子,從而讓陶舍擁有那次為皇帝擋箭的機會。
而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在太祖一朝極富存在感、極受太祖劉邦信任的功臣,卻生下了陶青這樣的兒子······
“做御史大夫時,就被當時還是內史的晁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一點三公的樣子都沒有;”
“即便做了丞相,也總是在朝議之上唯唯諾諾,若非陛下問起,便從不曾主動出身······”
“嘿······”
“這樣的丞相,也就是孝景皇帝病重,才讓他陶青做了這麼多年。”
“只是如今,也該到了挪位置的時候了······”
如是想著,劉舍望向陶青的目光,也不由愈發帶上了一抹毫不加以掩飾的鄙夷。
而這抹鄙夷,也被落座於西席首座,從始至終未發一言,只暗中觀察著眾人反應的御史大夫晁錯看在眼裡······
“陶青之後,劉舍為相······”
“劉舍之後,又大機率是魏其侯竇嬰······”
“呼······”
“我這個亞相,陛下可真是一點面子都沒留啊······”
暗下稍腹誹一番,晁錯很快便灑然一笑。
對於丞相之位,晁錯當然也是垂涎欲滴,甚至將其作為畢生的追求。
但也恰恰是因此,晁錯才更加明白:想要成為漢家的丞相,首先要滿足的先決條件是什麼。
——單就晁錯個人而言,晁錯做不了丞相,似乎是因為當年,和當時還只是‘公子勝’的劉勝結下了不小的私怨。
但實際上,晁錯無法進入丞相的候選名單,最根本的一個原因,其實還是爵位。
因為在漢家,非徹侯,不得為相······
“去軍中歷練一番?”
“還是另謀出路,爭一個徹侯之爵······”
“——至少,也得是關內侯的爵位,才有機會像當年,被太宗孝文皇帝拜為丞相的申屠嘉那樣······”
···
“劉舍······”
“桃侯劉舍······”
思慮間,晁錯的目光,自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劉舍的面龐之上。
巧合的是:在短暫的時間間隔之後,這兩個各懷心緒,或者說各懷鬼胎的人,目光悄然對在了一起。
前後不過三息而已;
但也正是這三息,讓二人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很多東西。
也讓二人從彼此眼中,看出了一個約定。
——晚宴結束之後,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個人,應該會同乘一輛馬車,離開陶青的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