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歷史的車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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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勝新元元年的第一次大朝儀,便這樣在竇太后的刻意‘縱容’下,由尚未加冠親政的劉勝主持完畢,並順利結束。
至於大計,今天也只是個開端——在未來的兩到三個月之內,整個長安朝堂上下的官員,都要為相關的核準、驗算而忙碌。
朝堂忙的不可開交,自是給劉勝提供了難得的閒暇;
——自劉勝下令諸位兄長,以及唯一一位封王就藩的弟弟劉彘歸京奔喪至今,劉勝始終沒能找到一個機會,和兄弟們好生說說話、敘敘舊。
大朝儀結束之後的閒暇時日,無疑便是和兄弟們交流交流感情、好好說說話,聊聊天的良機。
只是這次交流的場合,大大出乎了兄弟幾人的預料。
——既不是劉勝如今所居住的未央宮宣室殿,也不是作為天子的劉勝本該按照慣例,帶兄弟們外出遊玩的上林苑圍獵場。
劉勝將這次會面的場合,直接定在了隨著天子啟駕崩,而被無限期封禁的太子宮······
·
“諸王,都還有多久到?”
長安城北,太子宮甲觀。
相較於即陌生、又熟悉,同時又讓劉勝無時不刻都能感受到天子啟——感受到大行孝景皇帝存在的未央宮宣室殿,劉勝無疑更習慣待在這座太子宮之中。
實際上,真要說起來,劉勝真正待得舒心的,其實是從小和母親賈太后、兄長劉彭祖一起生活的宣德殿。
但時光荏冉,物是人非;
曾經的公子勝,經歷公子勝到太子勝的轉變,如今已經變成了天子勝;
曾經的賈夫人,也經歷了賈夫人到賈皇后的身份變幻,如今更是移居東宮,為漢太后。
簡單而言:如今已經貴為天子,成為了整個未央宮,乃至整個漢室天下的共主,若劉勝真把兄弟幾個,往自己的‘後宮’引,這要是傳出去,還指不定要傳出怎樣的汙言穢語來。
畢竟類似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相傳孝惠皇帝年間,諸呂外戚,主要是呂祿、呂臺等幾位核心人物,就曾仗著自己的身份,毫無顧忌的出入宮諱。
結果孝惠皇帝駕崩之後過了八年,呂太后也殯天之後,孝惠皇帝的七個數字,就都在陳平、周勃等‘忠臣’口中,變成‘非惠帝子’了。
回到太子宮,夏雀明顯也生出了些許感觸,雖然和劉勝一樣,並沒搬離太子宮多長時間,但和劉勝如出一轍的是:身份的變幻,讓夏雀在看到這座剛離開不過數月的太子宮時,難免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稟陛下。”
“臨江王、河間王,都已經穿戴整齊,似是想要等魯王先行出門,再跟上前去。”
“魯王、江都王、膠西王,則都候著趙王。”
“長沙王似是打算最後出門,膠東王亦然。”
“至於趙王······”
看出夏雀明顯有些‘難言之隱’,劉勝卻也不做它言,只澹然擺擺手。
“去,催著些。”
“做弟弟的,哪有讓哥哥們等著的道理?”
“朕這做弟弟的,都老早等在這太子宮中了。”
似是無息無怒,卻冷靜到令人膽顫的澹漠語調,只引得夏雀忙不迭躬身一禮,旋即便朝著殿門外小跑而去。
而在甲觀之內,看著夏雀快步離去時的背影,劉勝的注意力,卻依舊沒能從手中的竹簡,以及夏雀方才的話語中移開。
——方才,夏雀那幾句看似平平無奇的稟奏,實則卻是大有文章在其中的。
便說臨江王劉榮、河間王劉德,作為先皇的長子、次子,尤其還是一母同胞,便說是到了劉勝當面,身為天子的劉勝,那也得客套幾句‘再怎麼說我也是弟弟’之類。
結果可倒好:先皇的長子、次子,居然等起了身為四子的魯王劉餘?
或許對於尋常人而言,劉榮、劉德兄弟二人的這番舉動,並沒有多麼耐人尋味的深層用意。
但對劉勝而言,這兄弟二人的心思,卻可謂一覽無餘······
“大哥這是在告訴朕:這‘大哥’的位置,大哥不坐······”
“至於二哥,也還是和往常一樣,對大哥唯命是從······”
繼續往下想,被老大臨江王劉榮、老二河間王劉德等著的魯王劉餘,卻也帶著兩個弟弟——老五江都王劉非、老八膠西王劉端,等起了老七:趙王劉彭祖。
什麼意思?
難道是說這‘大哥’的位置,老四劉餘也不坐?
實則不然。
被劉榮一手‘我等四弟’亂了陣腳,魯王劉餘,無疑是被架在了炭架上烤。
但凡劉餘敢真的率先出門,並第一個到達太子宮,那這‘先皇諸子之首’的名頭,劉餘這輩子就別想再摘掉。
先皇諸子之首,好聽嗎?
嘿!
確實好聽!
如果不好聽,過去歷朝歷代的‘先皇諸子之首’,就不會都是當代君主本人了。
再有,便是如今的漢家,雖然在平定吳楚七國之亂後,基本完成了削藩的武力鎮壓部分,但正如先帝劉啟臨終前所言:漢家削藩,吳楚之亂的平定僅僅只是開始。
要想真正意義上取出諸侯藩王尾大不掉,威脅長安中央的弊病,後續的一攬子措施也仍需要劉勝,乃至劉勝的兒子、孫子持之以恆的進行下去。
與此同時,即便浩浩蕩蕩的吳楚七國之亂,被長安朝堂花費短短三個月時間便順利平定,關東理論上不可能再有宗親諸侯起兵,長安中央也時刻準備著隨時應對任何一場宗親諸侯之亂。
這樣一來,問題就簡單了。
——先皇諸子之首,放現在,那就是兄弟幾人的好大哥,可萬一將來關東有個風吹草動,那這‘先皇諸子之首’的帽子,可就要瞬間變成‘叛亂諸王之首’了。
所以,劉榮甩過來的這個燙手山芋,劉餘是想都不想,就直接甩給了趙王劉彭祖。
一母同胞的兄長做出決定,作為弟弟的劉非、劉端二人的立場,自然是和老二劉德如出一轍:做哥哥的怎麼說,咱做弟弟的就怎麼做。
至於想來沒什麼存在感,又基本等同於被封到‘蠻荒之地’的長沙王劉發,以及兄弟十人中最年幼的膠東王劉彘,倒是幸運的沒被這明槍暗箭給捲進去。
只是趙王劉彭祖······
“朕這位兄長啊~”
“嘿;”
“也不知道又窩在王府,盤算著算計誰呢······”
譏笑著搖搖頭,劉勝終是將目光從殿門外收回;
稍低下頭,看見手中那捲明顯剛被抄錄不久,下提‘繡衣指使’字樣的卷軸,劉勝面上譏諷之色,卻肉眼可見的更甚幾分。
一如周仁先前所言:繡衣衛這個寫做暗衛組織、讀作情報部門的怪物,在過去幾十年間,將每一位關東諸侯的動向都掌握在了手中。
——包括南越王趙佗!
只是相較於對關東宗親諸侯‘吃什麼、喝什麼,和誰睡、x幾次’這樣的離譜規格,繡衣衛對南越王趙佗的監視,僅限於每隔幾個月傳回來的一封簡報。
內容也大都是老生常談,諸如‘趙佗又自稱朕啦~’‘出宮又坐黃屋左纛啦~’‘南越官員稱呼趙佗為陛下啦~’之類。
而過去這些年,尤其是先皇劉啟逐漸不支,病重臥榻的近兩、三年,繡衣衛對劉勝的幾位兄弟,都進行了令人咂舌的嚴密監控。
也就是這麼一監控,讓劉勝看到了兄長們不為人知,甚至都不大可能留於史冊之上的一面······
“臨江王好鳥雀,又不敢大肆蒐羅、靡費,遂使宮人暗設麻網,以米糧為餌,捕鳥雀而日夜逗弄;”
“一日不聞鳥雀之鳴,則必萎靡不振,寢食無慾······”
——老大劉榮提前一千多年,發現了玩兒鳥的快樂,已經發展到了聽不到鳥叫,就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程度。
···
“河間王好文賦,亦不敢大肆蒐羅,遂以私庫錢廣求書簡,凡自民間得一善書,必好寫以還,而留其真本,又加金銀玉帛賞賜,以招四方之書;”
“由是有舊書者,多奉奏河間王,故其得書之多,可與長安石渠閣藏書媲等;所得書皆古文及秦舊書······”
——老二劉德倒是個正經人,玩兒上了收藏書籍的行當;
只是得到書籍,都還不完給人送回去一冊手抄卷,更是在過去這短短數年之間,就已經收藏了數量足以和未央宮石渠閣,也就是漢室官方藏書所媲美的書籍······
劉勝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覺心中哪裡怪怪的。
···
“魯王好聲色,養犬馬,大肆徵勞、靡費,尤國相田叔歸京而後者更甚。”
“孝景皇帝九年,魯王令擴王宮,破孔丘之宅,鑿其外牆而聞磬琴瑟奏之樂,乃得《論語》《尚書》《禮經》《孝經》,俱為古文,乃曰:古文經······”
——老四劉餘更是重量級!
一手古文尚書,愣是喚醒了劉勝沉睡多年的前世記憶!
古文尚書這樣的千古騙局,劉勝怎麼也不可能忘記。
但無論如何,劉勝都從不曾想到:一手編排這齣好戲的大屁眼子,居然是自己從小玩兒到大的四哥劉餘······
···
“江都王好氣力,治宮館,招四方豪傑,驕奢甚。”
“每有醉酒,王皆嘆而言左右:只恨生於帝王家,勿能提刀北征虜······”
——劉非很正常。
考慮到劉非從小到大的人設,劉非如今的生活狀態,完全屬於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至少比起兄弟幾個,只知道舞刀弄槍,再偶爾cos一下,過過將軍癮的劉非,實在是正常太多了······
···
“長沙王日夜垂淚而思母,至純至孝;”
“孝景皇帝七年入朝,乃自長安北得關中土,攜返長沙,設望母臺。”
“知孝景皇帝之崩,長沙王哀不能自已,待宮人以‘王太后將至’,方泣聲漸罷······”
——劉發還是那個小透明;
只是比起過去,如今的劉發,似乎多了個大孝子的人設。
劉勝不置可否。
作為‘同類人’,劉勝也很支援劉發能擁有這樣的新人設。
尤其是這麼正常,不會讓人目瞪口呆的人設······
···
“自王太后往邯鄲,趙王不復往日之奸詐,國相薄戎奴亦於王言唯唯諾諾,不曾有貳言。”
“孝景皇帝八年末,王使親信暗出邯鄲,北上代地,不知何往。”
“孝景皇帝九年春,趙中尉稟奏:趙武庫有弓三千,戈一千,矛一千年久失修,請焚而毀之。”
“夏,趙內史暗報趙王:大事已成,得金二萬六千······”
——趙王劉彭祖,也果然沒讓世人‘失望’,靠著自己的聰明才智,直接做起了軍火商。
倒騰軍火的生意,身為宗親,尤其還是邊王的劉彭祖居然有膽子沾染,劉勝能說的,也只有‘佩服’二字了······
···
“膠西王······”
看到最後,只剩下老八膠西王劉端,以及小十膠東王劉彘二人的‘光榮事蹟’,劉勝目光一愣,將竹簡‘啪’得一聲合在了一起。
小十劉彘,劉勝並不擔心,先前也看過竹簡上,關於這位膠東王的內容,並沒有發現異常。
而八哥劉端的‘光輝事蹟’,劉勝縱是自詡見多識廣,也實在不願再看第二眼······
“唉~”
“就一個弟弟,反最讓人省心;”
“八個哥哥,愣是給朕玩兒出花來了······”
語帶譏諷的喃喃自語著,劉勝只疲憊的抬起手,滿臉無奈的揉起了額角。
對於哥哥們的德性,劉勝可以說是意料之外,但稍一想,卻也大都勉強可以接受。
——玩兒鳥雀、聲厲色馬、舞刀弄槍、做大孝子,劉勝都可以澹然接受。
但其他幾位玩兒過火的······
“陛下······”
“趙王先到了······”
思慮間,夏雀略帶喘息的短促聲線傳入耳中,總算是將劉勝從沉思中拉回。
待反應過來,便見劉勝深吸一口氣,廢了好大的力氣、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強裝出一副勉強能看的僵硬笑容。
“讓趙王,先在側殿候著吧。”
“再派人多催催臨江王。”
“這也真是的;”
“兄弟手足之間,竟還客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