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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山旁。
【夔牛】用力捂住腰間一個前後貫通的恐怖血洞，跌跌撞撞地一連後退了好幾步，直到後背撞上一座小山，才重新穩住了身體。
電光閃爍的鮮血在沿途灑落一地，留下了一大片焦黑的汙痕。
雖然兵道法相的傷口已經開始快速癒合。
但那一身仙人之下沛然難當的偉力，卻還在不斷向外瘋狂傾瀉，轉瞬之間就被削掉了一大半。
裴玉樓看著身前另外一尊龐大的【兵道法相】，依舊有些難以置信，更有些痛心疾首。
就連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姜白眉！你我相識已經近百年，今日你竟真的背叛了大炎，背叛了人族？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啊？！”
那一尊抱肩懸停在半空的【兵道法相】，腰部以下是一隻雄鷹，利爪森然，宛若精鋼。
腰部以上為人形，只有嘴如同鷹喙，色如純金，露出尖銳的牙齒。
臉上兩道標誌性的雪白眉毛斜飛入鬢。
頭戴尖頂寶冠，雙發披肩，身披瓔珞天衣，手戴環釧，通身金色的羽毛，身後兩翅則為烈焰般的赤紅。
正是姜白眉的兵道法相【威德迦樓羅王】！
在他身後則是一大片修【百禽兵法】化作群鳥的【羽林營】。
姜白眉的飛行速度號稱天下第一，即使架起狂風帶著一整支【羽林營】趕路，也只能用風馳電掣來形容。
裴玉樓剛開始還以為他第一時間從【懸龍門】趕來是為了給自己幫忙。
沒想到方才竟然配合【獨眼石人】悍然偷襲了自己。
不僅掏走了腰間的一片內臟，還順手奪走了三營兵馬中【虎賁騎】和【龍武軍】的【道兵虎符】！
失去這虎符，裴玉樓就失去了調集相應道兵軍氣的權能，一身戰力立刻直線下降。
再也不是那個仙人之下我無敵的絕世殺神。
姜白眉的爪子中掂量著那一龍一虎兩枚【道兵虎符】，看著下方那位相識了近百年的同僚和朋友。
臉上的表情讓裴玉樓都有些不認識，意味深長道：
“我要幹什麼？我只是不想死罷了。
朝廷給不了我的，有人能給我，僅此而已。”
兩位兵聖雖然都已經是百歲老人，但看起來都只有三四十歲的樣子。
“天人無漏”的兵法境界，讓他們始終維持在最巔峰的壯年階段。
但“天人無漏”卻不代表著長生不死，哪怕還能再活五十年，已經比許多凡人的一輩子都要長，也實在是太短了，太短了！
短到姜白眉只是想一想就有些恐懼。
雖然對老友口中的答桉已經有所預料，裴玉樓的臉色依舊十分難看：
“你就不怕被【信約盟誓】反噬嗎？
大炎雖然已經江河日下，但那來自‘龍氣法禁’的千夫所指，你根本抵抗不住！
你這是在自己找死！
還不快快懸崖勒馬與我一起拿下這獨眼石人，把‘無生道’一網打盡，將功贖罪？”
姜白眉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張開鳥喙哈哈大笑起來。
“信約盟誓？將功贖罪？哈哈哈...”
吼——！
就在他的大笑聲中，眾人頭頂便勐然響起一聲暴怒的龍吟。
山中頓時萬獸雌伏，心下凜然。
顯而易見。
雖然王朝的氣運金龍在這些年越發遲暮，反應著實有些緩慢，但姜白眉這種公然背誓的惡劣行徑，依舊觸碰了它的逆鱗。
龍有逆鱗觸之即死！
龍吟過後，一片金色的光芒忽然降臨到姜白眉的頭頂。
其中不斷演化著漁樵耕讀，販夫走卒，戰場廝殺...等等眾生百態。
緊接著，那無數道人影抬手指著這位王朝中有數的【兵聖】，紛紛怒聲呵斥道：
“亂臣！逆賊！公敵！人奸！當誅！...”
他們每喝罵一聲，便有一道誅心利箭從天而降，狠狠射向姜白眉。
卻見這人奸毫無愧色地輕鬆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枚漆黑瓦片般的事物，隨手拋向天空，迎向了那一片利箭。
下一刻，那漫天的誅心利箭就好像遇到了剋星一般，再也落不下來。
只在姜白眉的頭頂堆成了一片浩大的金雲。
“那個東西是...”
不要說是近在遲尺的裴玉樓，就連遠在濁河下游的王遠他們，透過金花婆婆的燈光看到那件東西時，也不禁齊齊色變。
只見瓦片一樣彎曲的鐵板上赫然寫著：
“長河有似帶之期，泰華有如拳之日。惟朕念功之旨，永將延祚子孫，使卿長襲寵榮，克保富貴。
卿恕三死，子孫二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責。承朕信誓，往惟欽哉。宜付史館，頒於天下！”
落款竟是大炎太祖皇帝。
這分明便是一塊【丹書鐵券】！
此物用生鐵製成，故名鐵券，鐵券上的文字，或用硃砂寫成，或在其上刻字在鑲嵌黃金，故亦稱【丹書鐵券】。
也許這個名字有些不夠直觀，實則它還有另外一個更加響亮的諢號——免死金牌！
姜白眉看著臉色陡然灰敗的裴玉樓，再也忍不住得意之情：
“哈哈哈，當年在大炎立國之初有六公二十八侯，共計三十四位功勳卓著的開國功臣。
我們那位文治武功天下無雙的太祖皇帝，為了展現氣度，賜給他們每人一塊【丹書鐵券】。
但可笑的是，這三十四塊【丹書鐵券】不僅沒有變成子孫萬代的保命符，反而成了他們這群公侯的催命符。
三十四位公侯中能得善終者只有區區兩位，其他人盡數橫死。
他老周家的皇帝從來便是天性涼薄，今日之果他日之因。
當初太祖皇帝怕是怎麼都沒有想到，會因為這塊他自己都不認的【丹書鐵券】，讓兒孫丟了江山吧？”
根據銘文，他手中這一道【丹書鐵券】便來自當年無罪而被賜死的宋國公。
只是此刻已經被轉化為了一件效果神異的【詭物】！
“皇帝自己不認，但當初昭告天下之時，萬民認，龍氣法禁也認。
我姜白眉雖不是宋國公的血親後代，卻悄悄納了他家的女兒，已經足以靠這鐵券在三日之內騙過沒有腦子的龍氣了。
除非能代表億萬民心，口含天憲的皇帝親臨，才能繞過【丹書鐵券】治我之罪。
可惜，等到三日之後，皇位上的那個人恐怕就已經不再是他了。
新皇不僅會頒下詔書赦我無罪，還會為我加封異姓王，而且還是長生不死的異姓王！
天下可有不死的王侯？老裴，你見過嗎？嘎嘎嘎...”
可惜，這個時候，裴玉樓已經沒有精力再去聽他說些什麼了。
嘩啦啦...
洶湧的水聲中，獨眼石人越攻越急。
但是在被偷襲重創，又丟掉了兩營道兵之後，雙方強弱已經逆位，被壓著打的變成了【夔牛】裴玉樓。
現在不要說是斬妖除魔，就連他自己都要折在這裡了。
旁邊，那【海味山珍錦盤局】中。
擁有黃篆第三境【神變】道行的紅蓮子，來到那大鍋之前，代替自家白陽菩薩將那些千里赴死的真龍洗淨、切片。
只等這詭仙大勝歸來，再享用美餐。
獨眼石人一邊勐攻，一邊對姜白眉喊了一聲：
“姜道友，此處已成定局，倒是我的門下似乎出了意外。
下游那條礙事的蛟龍就交給你了，務必將之抓回來。
若是讓她成功走蛟化龍，盡奪一河靈機，我等的謀劃到頭來只怕會立刻功虧一簣！”
“交給我便是！在我面前就算再多的法師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姜白眉殘忍一笑。
頭上頂著【丹書鐵券】，振翅之間縱起一道通天徹地的輝煌金光，攜帶著切開罡風的厲嘯之聲，勐然撲向了濁河下游。
上千【羽林衛】緊隨其後。
人還未至，一種張狂霸道的氣機就提前籠罩了包括龍韶在內的所有人。
傳說中迦樓羅以龍為食，一餐便能吃下五百條龍，此獠赫然便是蛟龍之屬的天敵。
危！
此刻，當日冬官做出的卦辭似乎已經不可避免。
“躍龍門，食心肝，蛟蛇吞盡聖嬰丹！濁河畔，花鼓搖，赤龍墜下雲和橋！”
只需重新換上一個順序。
濁河畔，蛟蛇吞盡聖嬰丹，花鼓搖，躍龍門，食心肝，赤龍墜下雲和橋。
濁河畔的孩子們就是【聖嬰丹】，魚鱉蛟蛇在將他們吞盡之後，地上只剩下孩子手中孤零零的花鼓。
但在魚躍龍門之後，這些真龍同樣又被別人吃盡心肝血肉，連帶滿身積累的【龍氣】都吸收殆盡。
隨著姜白眉背叛王朝，大炎本應萬無一失的最後努力也瞬間告破。
眼瞅著濁河水龍脈的龍氣馬上就要被“無生道”完全奪走，繼而引發大炎赤龍在雲和橋的轟然墜落。
甚至，連帶王遠他們這一幫正在渾水摸魚的第三方，都要被不可戰勝的【兵聖】姜白眉格殺當場！
不過...
當那一道輝煌的金光，勐然撞入眾人眼簾中的時候。
天邊的最後一絲餘暉悄然落下，夜幕隨之降臨。
揹負洪峰艱難前行的龍韶，也終於在此時抵達了登州府最邊緣的東平湖。
當登州府的劫氣濃度攀升到了極致。
眾人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有些朦朧起來。
最古怪的便是，在二月二本應只有一線小小月牙的天空中，竟明晃晃地掛著一輪巨大的滿月。
好似...某種怪物的眼睛！
